《寒烟风又起》琉轩

81、第八十章

　　第二天醒来之后，刘瑄发现自己在风鸟的背上搂着白夜的胳膊睡得正香，揉揉眼睛看看坐在前面的风吟，刘瑄才知道自己并没有做梦。头有些痛，前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刘瑄发了一会呆才清醒过来。
　　“你醒了。”风吟回头，刘瑄对他笑了笑，蹭过来靠在风吟的背上。
　　白夜无奈的看着刘瑄无视了自己，冷着脸揉了揉因为不敢动而僵硬的胳膊。风吟拿了水袋和随身的干粮分给两人，白夜接过来默默吃着，刘瑄吃了一口便放下了。
　　“我们这是去找琉璃？”
　　“是的。”风吟回答，“不能丢下她。”
　　刘瑄闻言，又咬了一口干粮。琉璃是她的姐妹，不管怎么样也一定要带她回来。
　　神木依然悬在空中。因为刘瑄身体的恢复，原本已经受伤的琉璃也已经完全恢复了，从衣衫里露出的腹部光洁无痕。感觉到三人的临近，数十条树藤凶狠的抽了过来。风吟不得不让风鸟在神木周围盘旋着，伺机靠近还剩下一半的祭台。
　　刘瑄心中焦急。飞近的时候能看到，琉璃的小腿部分被商无妄画着的符咒覆盖了，是不是擦掉那些符文就能把琉璃救下来呢？
　　绕了几圈，始终不能够靠近祭台。风鸟远远的绕着神木转圈，刘瑄看着攻势越来越猛的神木，焦急起来。
　　“你拖住那些藤蔓，我和瑄儿下去。”白夜把手搭在了风吟肩上，“只要破坏掉那些符文就可以了，两个人会快些。”
　　风吟看了白夜一眼，用眼神询问刘瑄。
　　刘瑄点了点头。
　　风吟从衣袋中摸出一柄匕首递给刘瑄：“这柄匕首是我师父给我的，无坚不摧，等会能用得上。”
　　匕首入手甚是沉重，刘瑄细看那匕首，竟是一整块半透明的晶石磨制成的，刃口薄的能够看见后面的手指。
　　“我会好好用它的。”刘瑄把匕首别在腰间，扶着白夜站了起来。
　　风吟驱使风鸟靠近神木，趁着藤蔓攻击风鸟的空挡，白夜抱着刘瑄从风鸟背上一跃而下，两人落在了祭台附近的树冠上。
　　两人刚刚落下，就有树藤从附近的枝干上扑了过来。白夜用□□击退了那几根树藤，而刘瑄则用匕首削断了一根。
　　白夜微微有些意外的看了刘瑄一眼，随即露出了笑容。
　　刘瑄心里还是很紧张，刚才那树藤的动作那么快，若不是瞄准的目标是白夜，刘瑄也断不能削断一根树藤。不过这晶石匕首倒是相当好用，刃口相当锋利。
　　白夜搂着刘瑄的腰从树枝上跃到了祭台上。神木似乎对两人相当恼火，几乎所有的枝条都向两人扑了过来。风吟及时的放出几道风刃削断了树藤，白夜也趁时放出了那十二条黑影。
　　“瑄儿，去把符咒周围的树皮砍了，我来挡这些烦人的树藤。”白夜吩咐道。
　　刘瑄握紧了匕首冲到琉璃身边，开始破坏那些发着蓝光的法阵符文。锋利的晶石匕首削铁如泥，树皮根本不经它砍。一大块树皮被刘瑄剥了下来，而然刘瑄震惊地发现，那符文竟然已经渗透到了树干里面，单单是砍去树皮不足以破坏这个法阵。而琉璃已经重新陷入到神木里面去了，就像是被摁进了泥地里面一样。刘瑄一边砍着树皮一边思索，要想救琉璃，就得把琉璃从神木上挖下来才行。既然决定了怎么做，刘瑄便毫不迟疑的把匕首插进了神木之中。
　　琉璃的眼睛突然睁大了，并且张开了嘴，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高亢尖叫。
　　匕首掉在了地上，刘瑄紧紧的捂着耳朵。那叫声就像是有无数小铁刷在玻璃上来回刷着，深深的刺进了刘瑄的大脑。
　　白夜一个趔趄，险些被三条树藤贯穿身体，他凭着本能险险避开了；风鸟突然间失去了控制，不要命的向着神木冲了过去，风吟急速念着咒文，才让即将成为神木靶子的风鸟从神木上空迅速掠过，躲过一击。
　　“瑄儿！瑄儿你没事吧？快点站起来！”白夜焦急的大吼着，刘瑄伸出颤抖的手，捡起了掉在地上的匕首。
　　“抱歉琉璃，我不得不这样。”刘瑄双手握着匕首，向着法阵中心琉璃脚踝下方狠狠刺了进去。
　　法阵的蓝光突然大盛，刺得人真不开眼。刘瑄凭着感觉又向上刺去，一块树皮应声落地。刘瑄不断地用匕首在法阵上穿刺着，突然腿上一痛，刘瑄知道是刺到了琉璃的腿上，便换个方向继续进攻。蓝光渐渐熄灭了，最终只剩在树皮和神木上留下了的深深的刻印。琉璃突然间绷紧了身体，接着便瘫软下去，攻击风吟和白夜的树藤也在同一时间停了下来。
　　“琉璃，琉璃你醒醒！”刘瑄拍了拍琉璃的脸，可她完全没有反应。嵌在神木里的琉璃动弹不得，刘瑄忙用匕首削掉了琉璃肩膀周围的木头，抓着她的肩膀把琉璃从神木上拽了下来。
　　在琉璃脱离神木的那一刻，有什么东西从神木里向着刘瑄冲了过来。刘瑄只感到一阵风穿透了身体，心脏猛地一抽。
　　“你要遭天谴的！”老祭司的话突然间炸响在脑海里，刘瑄感到自己的心跳停了几拍。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正顺着心口向着四肢百骸迅速蔓延，刘瑄撑不住昏迷的琉璃，双膝一软，就那么直挺挺的跪倒过去。
　　这是什么？刘瑄惊慌的想。
　　这是神木的诅咒。老祭司的声音再次响起，刘瑄却看到他的尸体还靠在神木边上。
　　这是你毁伤神木的代价！
　　“瑄儿！”白夜急忙冲了过来，把刘瑄翻过来。刘瑄看着白夜惊慌失措的脸，感到自己渐渐浮了起来，最终站在一边看着白夜对着自己的身体大声叫喊。
　　难道这就是神木的诅咒？要我再死一次？刘瑄向着神木望过去，却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条五彩斑斓，平静诡异的冥河边上。
　　又死了。刘瑄失笑，自己和幽冥还真是有缘，刚离开不到二十四小时居然又来到了这里，这还真是有意思。刘瑄向着河对岸眺望，河面上光雾蒙蒙，一个人影也看不到。摆渡人哪里去了？刘瑄微感诧异，在河边站了一会，始终不见有人过来。
　　不见摆渡人，就说明自己还没有死。刘瑄看着冥河中大大小小的漩涡，抬脚向着那无数的可能性迈了一步。
　　仿佛是有什么东西挡着，不管刘瑄如何用力，都不能靠近冥河一步。刘瑄诧异的望着冥河，又试了几次仍然是这样，不由得惊呆了。
　　自己去不了对面的死界，也回不到生界，原来神木的诅咒竟是这样！刘瑄呆呆地站在河岸边，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无力。
　　风吟催促着风鸟再快一点，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双眼紧闭的刘瑄。刘瑄现在就如同一具尸体一般，任人怎样呼喊都没有回应。白夜双目紧闭，他正在幽冥界全力搜索着刘瑄的踪迹。可是踏遍了整个冥河边上，他都没有见到刘瑄的魂魄，而摆渡人们告诉白夜，刘瑄的魂魄并没有出现在任何人的船上。
　　要救她，一定要救她！风吟和白夜同时在心中叫嚣着、焦急着。
　　瑄儿，你一定要活着啊！
　　沧雪峻看到风尘仆仆的风吟和白夜和不省人事的刘瑄、琉璃时大大的吃了一惊。原以为就像刘瑄临走时说的那样，她只是出去玩玩，没想到回来后却成了这副摸样。在沧府暂住的青麈和云渺也吃了一惊。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搞的？”
　　沧雪峻和青麈同时向两人发问，风吟和白夜却都沉默了。
　　“是我的错。”白夜从牙缝里挤出这四个字来，双拳紧握。
　　“现在不是说谁错了的时候。”风吟道，“云渺，她们两就拜托你了。”
　　云渺点点头，跟着抬着两人的一群仆从们进了后院，而风吟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你去哪？”白夜问。
　　“去找大夫！”风吟话音未落，人已经不见了。
　　沧雪峻面色苍白的跟了进去，青麈拉住了要冲进去的白夜，把他按在了院里的石凳上。
　　“跟我说说，雪凝和琉璃这是怎么搞的？”
　　白夜看着铺着鹅卵石的地面许久，终于把从去端梁开始的经过给青麈说了一遍。
　　云渺放下药碗，焦急而疑惑地看着刘瑄。云渺已经确认过琉璃的情况，虽然琉璃和刘瑄情况相似，琉璃却并没有太大的危险，只要安心静养到天明，自然就会好起来。而刘瑄却不一样，她的脉搏极其微弱，仅仅是维持着身体不会死去而已，这还是因为琉璃和刘瑄定下了延命之约的缘故。倘若琉璃有什么不测，刘瑄就会立刻气绝身亡。在刘瑄身上云渺可以感觉到一种很奇特且强大的诅咒力量，那种力量只针对刘瑄一个人。她们两到底是遭遇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
　　沧雪峻站在刘瑄的房门不远处，完整的听到了事情的始末。他没想到刘瑄居然会想要回去原来的地方，也没想到他们居然会去翔族，还招惹上了神木。刚才刘瑄被抬进来的时候，他仿佛又看到了另一个沧雪柔。亲妹妹已经逝去了，而这个义妹也是朝夕不保。难道沧家的女子，都注定会个个短命吗？沧雪峻回想起刘瑄笑的样子、生气的样子……那一张张脸都是如此鲜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一只手轻轻搭在了沧雪峻的肩头，沧雪峻回头，是他的妻子朱妍。
　　“瑄儿不是那么脆弱的女孩子。”朱妍柔声道，“她会好起来的。”
　　“嗯，会好起来的。”沧雪峻握住妻子的手，重复了一句，心里有了些许宽慰。瑄儿和普通的女子不一样，她一定会好起来，一定……
　　待到天色微暗，风吟引着一位衣衫简朴的瘦小老人进了沧府。这老人是越国有名的神医夏佐鹤，精通医术与各种诅咒之术。当年映雪的双翼，便是夏佐鹤帮忙除掉的。
　　简单的介绍过后，夏佐鹤便进屋查看二人状况。屋里只有云渺和朱妍陪着，四个男人在屋外院中你看我我看你，每个人的心里都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夏佐鹤摇着头走了出来。
　　“夏先生，两位姑娘的状况如何？”风吟连忙上前，白夜和沧雪峻也凑了过来。若是夏佐鹤也没有办法，那刘瑄就真的是必死无疑了。
　　“琉璃姑娘只是受法术所伤，我已经开了方子，按方服药到了明日自会醒来。”夏佐鹤锁着眉头道，“倒是沧小姐有些麻烦。”
　　在场的人都觉得自己的心被揪在了空中，风吟忙问：“有何麻烦？”
　　“伤她的不是单纯的法术。”夏佐鹤深深吸了一口气，“她中了诅咒。”
　　“诅咒？”风吟脸色变了。刘瑄倒下的时候他也看到了，从神木里有一股强大的力量穿过了刘瑄的身体，那力量大得连周围的空气都扭曲了。如果夏佐鹤说的是真的，那这个诅咒将是无法化解的。
　　“此咒可有解法？”沧雪峻问。
　　夏佐鹤摇了摇头：“此咒极为霸道，无人能解。小姐至此还有气息，全凭与琉璃姑娘的法术相维系。只是这沧小姐若不能醒来，琉璃姑娘就算是用法术吊住了她的命，也会因此折寿。”
　　云渺拉了拉青麈的衣袖，刘瑄和琉璃的情况跟她猜测的一样。
　　“这么说瑄儿没救了？”白夜急急的问。
　　夏佐鹤看了白夜一眼，怔了一下：“小哥可是天生血眼妖瞳？”
　　白夜有些恼怒，此时却也按下了火头：“不错。”
　　“小哥可去冥河边上寻过沧小姐的魂魄？”
　　白夜在众人惊诧的眼神中摇了摇头：“冥河边上没有她的踪影。”
　　夏佐鹤叹了一口气，向风吟道：“风世侄若想救沧小姐，只怕是难如登天。”
　　“当真就没有其他办法了么？”风吟急道。
　　“有，不死药可以救她。”夏佐鹤缓缓说道。
　　风吟眼中闪过一道光亮，青麈微微皱起了眉头，白夜沉默不语，其他人则是惊诧的看着夏佐鹤。
　　“这世上真的有不死药？”沧雪峻惊讶的问。
　　“有。”青麈和风吟同时回答。
　　众人把目光集中在两人身上，风吟和青麈对望一眼，什么都没说。
　　夏佐鹤青咳一声：“一月之内若是小姐不能用到不死药，只怕余生都要这样不死不活的度过了。风世侄，若是一定要救救沧小姐，就请尽快找到不死药。沧公子，夏某告辞。”
　　沧雪峻连忙让管家奉上诊金，夏佐鹤毫不客气的拣了一锭银子扬长而去。沧雪峻转向风吟和依然皱着眉头的青麈：“两位是如何得知有不死药的？”
　　青麈看了风吟一眼回答：“在下碰巧认识那位会调制不死药的奇人。”
　　不理会众人好奇或者诧异的目光，风吟一把拉过了青麈：“三公子，此事关乎瑄儿性命，我必须与青麈商量一下，还望三公子海涵。”
　　沧雪峻知道风吟是个有见地的人，便点头同意：“两位去书房商议吧，这边请。”
　　“我也去。”原本一声不吭的白夜突然发话。
　　风吟对白夜点点头，沧雪峻引着三人向书房去了。
　　云渺有些担忧地看着四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廊尽头，和朱妍一起回到了屋内。
　　“风兄，只怕听雨姑娘不会再调制不死药了。”青麈对风吟说。
　　“为什么？”风吟诧异。
　　青麈迟疑了一下：“她和烈焰出了些事……”
　　朱妍在卧房里陪着刘瑄，琉璃那边有云渺陪着。朱妍让绛珠刘瑄扶起来，喂她喝了些水。那个撅着嘴的跟自己说不想嫁给不喜欢的人小姑娘如今变成了这个样子，实在是让朱妍难受。回想起那时两人在云城街道上嬉闹的时光，朱妍的泪几乎就要落下来。
　　绛珠点上了灯。不知过了多久，传来了敲门声，朱妍抬头，风吟神情凝重的站在门口，看到朱妍点头后走了进来。
　　“朱小姐。”风吟用了旧时的称呼，“瑄儿……就请你照顾。”
　　“你这是？”朱妍注意到风吟披着风袍，似乎是要出门的样子。
　　“我去找不死药。”风吟说，“青麈会与我同行。二十日之内，我必定会带不死药回来给瑄儿。”
　　那双绿眸自打进门后就一直盯着躺在床上的刘瑄，朱妍微叹一口气，向后退了一步。
　　风吟走到刘瑄床边，俯身轻轻抚摸着刘瑄的面颊：“瑄儿，等我回来。”
　　坐在冥河岸边盯着河水的刘瑄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人声，可是当她抬起头来的时候，却发现除了冥河河水静静流动的声音外，自己什么都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