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话 ...
-
百物志 02 第二话 络新妇
时间还有余裕，但周遭也确实逐渐昏暗下来。有童子端了盏罩灯入帐，纯白的和纸上带着青色花纹，应该是人随性而就的，寥寥几笔、勾勒出浮云与柳枝的样子。
那灯被放在幸雄的右手侧，右方所坐软席的左前方。见堂弟眼也不眨地盯着那笔触，幸雄忍不住笑了起来。
“只是顺手画的，我让人换了它吧，堂弟就别再看了。”
藤原幸雄原本是寡言少语之人，独独对着这位堂弟格外温存。他们两人坐席最近，是伸个手便能碰到的距离。幸雄刚要将纸灯拿起来，右方便伸了手按住他：“我不看就是了。这灯台显重，堂兄莫去动它。”
幸雄闻言只得苦笑。他的身子虚弱有些时间，自己连带周身侍从都已习以为常，也会遇到对此有所顾虑的人，但总没右方这般夸张，简直就是捧在手心都怕化了的。
而这样的堂弟近日便要出仕了。虽是顶职，但初任便是从六位上的兵卫大尉，已是了不得的出身了——反观自己，却是直到现在仍未能举行成人仪式。
不过这些已不再重要了。
幸雄带着那弯弧度，慢慢打开扇子然后“啪”地将之合上。发出的脆响传入耳中，众人停下喧闹，将视线集中到他的身上。
“各位，准备好了吗？”他轻声问道，语调如同安慰初夜的少女般温柔。
“是的。”少年们应道。
幸雄的视线一一扫过在场的人物，然后这样说道：“规则如前日所提到的，每人需着青衣、点蓝罩行灯。这本是人里的游戏，是要使用白烛，将其摆在别处，讲完怪谈之后独自摸黑到那房间再将烛火吹熄的。但如大家所知，在下不良于行，因此今日便做些改动，直接剪去灯芯，直到所有灯灭即可。”
几位少年听得幸雄说明，忍不住交头接耳地和友人说着什么。坐在左席的九条宫内少辅扬首看了眼右方，突然提到：“现下屋内摆着的行灯只有寥寥几盏，比我方人数尚差少许，不知该如何作数？”
“失礼。其实有其它晓得今日之事，嚷着必要参加的，数量颇多。要准备对应数量的行灯尚需要些时间，因此侍童们正在准备吧。”
少辅点点头：“确实。府内本就人手不足，也是在下考虑不周了。”
这位少辅其实是新近认识的，比起其他人要年长几岁，算是有所担当的人物。右方虽在外与其有过几次照会，但在这里还是初见。他看了眼坐在左侧的堂兄。这人一旦有新人入幕，向来都会将事由转述与他的，其中多数是因着仰慕而来。这少辅当初自称是其中一人，但今日瞧来，举手投足间总带了丝轻慢，刚才那番言语更是有些失仪了。
右方年纪轻轻，已懂得行事不动声色，对此人的不满也就未曾露到面上。但幸雄何等人也？别说右方心中所思，在场哪一位不在他的手掌之中？
他伸手按住堂弟左膝以示安抚，对着少辅笑道：“虽说人手不足，但这府邸内的个个都是以一抵十的好手，不劳心虑。倒是近日得到个小玩意。虽不成敬意，还请作为歉礼将之收下。”
说完，他打开几下小格，拿出个狭长的盒子。那是以铜碾丝嵌入桐木制成的，想来有些年岁又没有好好保养，面上纹案已经发暗。只有右上角的蝴蝶仍是亮色十足，应该是常被人拿在手中抚摸的缘故吧。
“这是由罗宇（竹烟袋杆）贩子那里得来的，据说是某位大见世（高级妓楼）太夫的心爱之物。”这么说着，幸雄打开了盒子。盒子里静静躺着根赤红色的罗宇。一瞬间，九条宫内少辅似乎看到管上的浅金色花纹脱体而出，如经由女人的嘴唇飘出的烟雾似的在空气中扭曲着。
“呵呵呵~”
他甚至听到了女人近在耳边的笑声。少辅猛地扭过头寻找声音飘出的方向，却只看到远离烛火的昏暗角落。
“听说那位太夫可是真正的尤物啊，不少男人光为了能与她共品茶酒而一掷千金。可惜美人已心有所属，甚至已切发送了情郎，在某日与那人私逃而去，从此再无音讯。”缓缓吐出让少辅内心更加坎坷的语句，幸雄捏起那罗宇，在指尖转了一圈：“只有这本应被情郎收着的定情之物流入市贩手中，最后流到我这里来。”
他将罗宇收回小盒，合上盖子，让平维清盛将那东西送到少辅手边。
从刚才开始便一直觉得有人在耳边啼笑，甚至不时感到什么轻飘物体伏在背上的男人猛了站了起来：“实在抱歉，在下突然想起家中有事，心中有些放心不下，就此先行告辞——失礼之处日后必会再行问候。”
说罢，也不等幸雄答应，一把推开拉门逃也似的离开了点着灯火的竹之间，独自深入黑暗之中。
今日来客除去右方共计七人。余下六位面面相觑，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
右方借着灯光望向少辅原来的座位。不知是否是被离开时的袖风带过，那人手边的行灯已自行熄灭。
因为平时便常锻炼的缘故，右方有着较一般公卿之子更好的视力。虽然那座位已陷入暗处，但他仍注意到被少辅弃于边上的小盒正敞开着，内里的东西已不见踪影。
感到左膝一沉，是幸雄略微施力以唤回他的注意。那位柔弱的堂哥带着笑容看着他，平日总显得有些苍白的脸色因着灯火而泛出红晕，简直就像有了血色似的。
右方脑中不知为何突然浮现出“人去楼空”这样的词语，而进屋前的那种不好的预感变得更加强烈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