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有始无终（GL）》暮成雪

46、第四章 重逢

　　登上回家的飞机，旁若没有回自己的家，而是再转车直接去了边漫所在的小县城。
　　一路上苦苦缓和着内心狂热的燃烧，一路上压抑着快要猛烈到昏厥的心跳，一路上不断的呼喊着那个名字，那个自以为用一双细臂就能擎起她的蓝天的名字！
　　你怎么这么傻，你怎么这么傻……
　　甚至不需要去想细枝未节，也能从明媚的只字片语中知道边漫真正经历过的是什么，而当边漫苦守着的时候，自己，却是那么任性的一味胡闹！
　　你以为这样我就不会受到伤害？你以为瞒着我就是爱我的方式？曾经我的话你都听到哪里去了？纵使世界未日我们也要在一起，更何况只是身边人的指责唾弃！我是旁若无人的顾旁若呵，你何时看我在意过那些东西！
　　我要的，不过是爱你！
　　可是你竟然无视于我的执着，坚守着你的顾虑，为何不与我分担，现如今，我再追去还来得及来不及？
　　我要狠狠的骂你，狠狠的骂你，然后再，狠狠的吻你！
　　别让我找到你，如果找到了，你就死定了！

　　这个只来过一次的小县城，在旁若的眼里，仍如依旧！
　　无暇去看身边的风景，旁若的回忆急速倒退，将自己带去了那座房子前。
　　看起来和两年多前并没有什么区别。
　　旁若推门，小院落里透着一股安静，却是死寂的安静！
　　“有人在吗？”旁若喊。
　　没有人应答。
　　皱了皱眉，旁若感到一种前所无有的担心，两年足以让一切物是人非，自己能不能还在这里找到边漫，明媚给自己的暗示提醒，这些都让她忐忑不安起来！坐在飞机上没有这感觉，颠簸在汽车上同样也没有！
　　可是不可能就此后退，旁若进了小院落，反身将门关好。
　　院落里，十足的是冬天的萧索与凄凉，有几株不知名的树木苍老的倚在院里，干枯的树干苦苦地撑着这一小方天地。
　　正对院门的才是大门，轻轻推开，一抬头，旁若愣住了。
　　对面是一个供台，供台上香烟袅袅，中间放着一张老人的瓷照，那是——是边漫的爸爸，自己曾经见过他。
　　家里好像还是没有人，旁若有些沮丧了。却在同时想起那年的情人节，在这里，自己曾抚摸着那张太师椅，笑她爸爸的旱烟袋……却如今，真的物是人非了。
　　稍一侧目，旁若便看到那间曾是边漫的屋子，门，是半掩着的。
　　旁若心一阵狂跳，一步一步走过去时，重似千斤。
　　门被旁若推开，迎面，便是一股较为腐朽的气味，旁若掩鼻踏入，只觉天地又暗了几分。
　　微眯着眼，稍微调整了一下光线，旁若开始环视四周。
　　还是一样的，还是大立柜，还是方书桌，那上面吊着的灯泡都似乎还是两年前的那一只，还有，那张床，曾经歇息时她在上面还呵过边漫的痒……
　　等等，那床上好像有人？
　　鼓鼓的被子里，分明是一个人躲在那里。不见头不见脚的，怎么看怎么像是她的睡姿。
　　“边漫……”旁若捂住嘴一声惊呼，她没想到！
　　被子里没有动静，旁若的那一声好像被空气吃掉了一般，仍是死寂一片。
　　难道不是？
　　旁若回头看了看，这个家，怎么会如此诡异？
　　几步上前，旁若伸出手去拉被子。
　　被子乖乖地顺利被她一寸一寸的拉下，露出一颗头颅……
　　“边漫？”
　　没错，就是边漫，只是不知为何她睡的这么死，她连推了她几下，都没有反应。
　　“谁呀？”
　　突然身后传来脚步声，一个略微肥胖的身影走了进来。
　　旁若一回头，那人正是边漫的妈妈。
　　“啊————！”边妈却像是见了鬼一般大叫一声，惊悚的连连后退，一不小心绊着房门的门槛，向后仰倒。
　　“阿姨——”旁若被她的尖叫吓一跳，在这阴森森的屋子里，边妈的样子的确像是见了鬼，难道是自己？旁若摸了摸自己的脸。
　　边妈踉跄的稳住自己，却是反身就朝大门口跑，一边跑着一边还叫着，你等着，你别走——
　　没找到边漫我本来就不打算走。
　　旁若回转身，却被一双无神的眸子定住了心魂。
　　“边漫——”屏住呼吸，旁若看到那张念念不忘的脸！
　　昏暗之中，却不详尽，再说她看到自己，脸上也没有什么变化。
　　“天黑了？”边漫慢吞吞的掀被下地，“我去给爸守灵！”
　　“边漫，是我！”旁若慌张的一把抓住边漫，却被自己手里的触觉骇住。
　　她摸到的是什么？一把骨头么？
　　在毕业后的两年里，边漫到底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让我去给他守灵，不然他会生气的，我气死了他，可不能再让他生气了！”边漫反手甩掉旁若，却又是那么有气无力，下床后双腿一软，几乎跪倒在地。
　　“边漫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旁若忙双手去托，一抱之下，立即心疼之极，她的边漫，怎么会变的只剩下一把骨头？
　　“你出来让我看看，你到底怎么了？”拽住没有力气的边漫，旁若将她拖出了房间，一直拖到了院子里。
　　一回头，她看到了形枯神毁的一具躯壳……
　　那一头发，在阴薄的光线下，是枯黄的！
　　那一双眼，褪去千年的琥珀光华，是呆滞的！
　　那一张唇，无意识的颤抖着，是惨白的！
　　这整张的脸，腊黄而瘦瘪，眼窝凹进，颧骨突出，双颊深陷，只剩下下巴，尖细的微微倔强挺直着。
　　眼前的这个人……是边漫吗？
　　那个总在额前飘一缕碎发的边漫？那个笑起来顿失平淡让人怦然心动的边漫？那个在半路上会回眸一笑告诉自己陪自己走下去的边漫？
　　时间，究竟是怎样扼杀了一个花样少女的容貌？而她失去的又何止是容貌，她的灵魂何在？当她看着旁若的时候，她的灵魂，何在？
　　“边漫——”旁若发出一声痛苦而惨烈的悲鸣，眼前的边漫立即灼伤了她的眼，旁若的一双手，急切地在边漫的身上游走。
　　眼前的边漫糟透了，不但是完全的营养不良，更怕的是这具身子像被病魔折腾过。
　　在确定边漫浑身没有一块肉，完全只靠着骨骼险险支撑之后，旁若再也忍无可忍的将边漫紧紧的揽在了怀里。
　　“边漫，边漫……”心痛的在边漫的耳旁辗转喊着，“我是旁若啊，我是顾旁若啊，你不认识我了吗？你不认识我了吗？”
　　怀里冰冷的身躯一颤，不知是听到了久违的名字，还是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那种带着牛奶香气的，令人心安的温暖的……
　　“旁若？”边漫在旁若的怀里呢喃低问，破碎的声线宣告她毫无体力。
　　用力抱紧了边漫随时要滑落的身体，旁若咬牙切齿，“天杀的，是谁把你折磨成这样，是谁？”
　　应答她的，是一声响亮的踹门声。
　　“在哪里？”随着一个高亢的男声，闯进来两个人。
　　一个是边漫的妈妈，一个，她不认识。
　　“儿了，就是她！”边妈拉着儿子的手，指向院中拥抱着的两个人。
　　踹门的是边大哥，他本就住在家不远的地方，正在家剁着菜呢，被妈吓的魂不附体的拉来。
　　边大哥一进来不用妈去指也看到了院落中拥抱的两个人，立即眼也要瞪眦了般，喉间发出困兽般的声音。
　　就是她吗？这个穿的一身高贵的让人不敢正视的女孩？她就是小漫丢不下忘不掉撕不烂烧不毁的那个该死的写信人？
　　如果不是她，小漫不会一错再错。
　　如果不是她，小漫会在两年前毕业回家后又以死相要挟，说什么哪怕在家里呆一生一世也不嫁人？
　　如果不是她，小漫会违背爸的意愿三番五次的逃离相亲，最后，最后，将本来心脏就不好的老父活活的气死？

　　见着了眼前的这个女孩，明眉亮眼，气质高雅，她揽着自己的小妹，仿佛视若珍宝般的，小心翼翼的神情，却令他一愣！

　　同——性——恋？

　　就是她了？

　　小漫，两年前你回家时，问我们有没有去给你找对象，爸愣住，因为没想到你这么快回来！
　　你说幸好，你说你不打算结婚，你那样突然的跪在地上，现在依稀我还能听到你的膝盖撞击水泥地面的清脆声音，激起了灰尘，也激起了爸的怒气！
　　你是那么的平静，你说，就算你嫁了，人家迟早会发现你是一个同性恋，你的心里永远藏着一个女孩，那样，还不是败坏名声？
　　小漫，其实是你怕吧，我总认为是你害怕正常的恋爱交往会让你失去爱的平衡，所以你始终都不愿意踏出那一步，我，你的亲大哥，实在不懂眼前的女孩除了亮眼了一点有什么让你如此执着！
　　这样的女孩，满街一大把，她有什么特别？
　　再后来，爸开始拉着你去相亲，你才是一个十九岁的女孩，那时我才觉得之前的约定，对你好残忍。但是有什么办法，怎样才能让你忘掉这种不正常的爱，我想来想去，只能针对你怕的来！
　　你怕，偏要让你做，于是我压着你去相亲，你却变着法子逃走，有时是故意迟到，有时是借机上厕所，更有一次，你从厨房的窗台直接跳下，那是二楼！
　　与之加剧的，是你身上的伤，是爸落在你身上的旱烟袋！
　　后来，旱烟袋被敲折了，改为木棍，你就那么直挺挺的看着爸，说，你打死我吧！这样，大家就都不会痛苦了！
　　要痛是吧，大家一起痛！爸翻出寒假里的那封信，他一直恶嫌的放在地下室里，本来想烧了，却又要留下来做个罪证，拿着那信，爸要挟要去这个女孩的家里找你，这时，你才有反应。
　　这时，你才答应好好的去相一次亲。
　　相亲的结果很满意，虽然你不是漂亮的女孩，却安安静静的讨那家大人的喜欢！
　　我们全家都舒了一口气，这一阵子以来，每一天都像做贼一样的偷偷摸摸，二妹和三妹一直都不知道，她们在外面打工，偶尔问起你，大家都搪塞而过，所以，在僵持三个月之后，你开始谈恋爱了。
　　你嫂子曾说，哪有谈恋爱的人，越谈越瘦！她却是因为不知道这一切，这是我们边家的事，她始终不是这支血脉的人，何况，若是让她那张大嘴知道，天下的人就快全知道了！
　　你似乎也知道了这一点，总是隔三岔五的去我家，像是要告诉你嫂子的样子，你的满脸的不在乎，又吓到了我们！
　　于是把原定的婚期一拖再拖，就这么糊里糊涂的，拖过了三个月、一年、一年半多……
　　这时的你，仿佛绝口不再提爱。而你的男朋友，却是个平庸的很的人，当初是因为急切的想把你推出去，现在却开始让爸看的不顺眼。于是以为你已经忘了那个女孩，又偶见润水，从她的口中证实了你最后一个学期的所作所为，所以，爸松口了！
　　爸松口了，天就亮了！
　　可是，爸松口了，你却因为天亮了而又慢慢苏醒过来。
　　你先是偷偷坐车溜到学校，只为了摘满袋子的红豆，然后又偷偷到地下室，翻出爸随意塞起来的信……
　　你就像在点燃火山一般的冒着险，直到爸老调重弹，你才说，一切晚了！
　　如果我做了绝育的手术，你们猜，你们的女儿还能不能嫁出去？
　　你说什么？绝育？一个女孩子去做了绝育手术？
　　当场爸就青了脸，一头栽倒在地。
　　我只是，吓吓你们而已！
　　你苍白着脸，说着那么不负责任的话！当场，我给了你一个嘴巴！
　　很快，我给了你第二个，因为，爸一病不起，不过几天，便走了！
　　纵使那天你疯狂的在爸的床前磕头又有什么用？纵使你痛哭流涕后悔迭迭又有什么用？
　　这一场纠缠，到底是谁欠谁？
　　我很茫然，我茫然了很久，一直到现在，到此刻，见到这个害的家里崩析的被告人，我还在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