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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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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别家乡岁月多,近来人事半消磨。惟有门前镜湖水,春风不改旧时波。曾几何时,她以为她回到天羌族的家乡会是怀着这样的心情,温暖,怀念,微微伤感却终归是欣喜的。她以为会是这样 。她以为。
然而,不是。
被战乱沾染过的地方,无论什么时候,散发的都是浓浓的怨恨哀伤。冷阳里人饮泣,寒月下鬼夜哭,无限萧瑟。
一寸一寸走过往日熟悉的土地,一寸一寸将脑海中的故乡记忆唤醒。这半堵颓墙,这废石乱地,它们曾经的模样,她有的记得,有的已经记不清了。然而,她记得,这里是天羌族,它们在那场战争之前,是她的家。
长姐曾言,这个如今只有断壁残垣荒冢连天的地方,曾是她们美丽的家乡。有无数天羌族的鲜血撒在这里,有无数的英魂在此长眠。
不知不觉,她又走到了,他一生都无法被宽恕的错误——被她杀死的大哥的墓前。想到已故的兄长和尚在的姐姐,魄如霜慢慢的,慢慢的,跪倒在策师的墓前。
昔日天羌战魂死,今朝隔世倩影生。
沾上洗不掉的弑亲罪孽的双手用衣袖仔细的擦拭着木雕的墓碑,魄如霜轻声说道:“大哥,我来看你了。*
大哥,我对不起你。我没能为族人报仇,没能救回你的性命,没能管住我的心,深陷情网。他们告诉我,道羌之战是因为天羌族的侵略,他们没错;姐姐告诉我,那是我们游牧民族的生活方式,我们没错。大哥,你也会如姐姐这般告诉我吧?
大哥,我知道江湖从来身不由己,你和姐姐为复仇已经付出全部,可我……可是我割舍不下我的内心,我不忍看苦境生灵涂炭,血流成河,我不愿意更多美丽的家乡变成如今的天羌旧址模样。
将碑上的尘埃都擦拭干了,魄如霜退后,对着兄长的坟墓,重重叩首。
大哥,我割舍不了我的不舍与不忍。所以,我对不住你,对不住长姐,对不住族人。九泉之下,族人灵前,魄如霜愿意领罪。而现在,星河靖海随心而行。
九叩已毕,魄如霜起身,转身离去。
一颗水珠随风而落,滴落在脚下的泥土里,消失不见。
故乡的土挽留了故乡的泪。天羌游女,从此无乡。
江湖风雨乱纵横。时间却不会因为这些情仇或是非做片刻的停留。于是,一样的日升月沉里,一样的时光匆匆中,这个江湖一样的风起云涌。
巍巍葬天关,高峻挺拔,雄奇诡谲,昭示着森狱皇族的威仪显赫与深不可测。然而这座威仪城墙之下,有多少因音土而枉死的冤魂,被铸造成这座城池的根基。多少冤魂的哀哭,围绕着这建立在侵略与血腥之上的王权。
在葬天关的后花园之中,贵为森狱之后的女子坐在华丽的坐椅之中,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怀中的宠物黑蜘蛛,静静的思考着自己的问题。
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妹妹,她自然是高兴的。可是,想起前几日那次姐妹相会,逸冬青清晰地感觉到,如今的妹妹,和当初的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妹已经改变了许多。看得出来,小妹如今比之当初的星河靖海憔悴了很多,曾经不见烦忧袭扰的眉宇如今却似有一层化不开的愁绪萦绕。她看见这样的妹妹,是真的心疼的。可是,大哥尸身之上残余的五氏仙剑的气息让她不解。她不相信妹妹会对亲人下如此杀手,然而,那残存的不容错认的剑气却明白的告诉她,大哥的死,与小妹脱不了干系。可是,为什么?难道还是为了倦收天?妹妹真的会为了情下如此杀手?
小妹,如果真是这样,你是多么的不智。你可知道你所追寻的爱情,是多么的不堪一击。就像当初那个毫不手软的将声称深爱的妻儿囚禁入永寒之地的某人一样不堪。
哈,所谓爱情,所谓爱人,所谓婚姻,都是如此的虚假。
只有仇恨,才是存在的真实!只有报仇!
翻腾的心绪让逸冬青不自觉的加大了手上的力度,宠物蜘蛛被突然加大的力度捏的拼命挣扎起来。逸冬青一惊,松开了手,宠物蜘蛛瞬间从她怀中爬下去,躲进了阴暗的角落之中。
她定了定神,扬声唤道:“来人,传山精木客。”
身边的侍人领命下去了,不一会,山精木客便来到她的面前。
“参见黑后。”
“免礼。,本后唤你前来是有一事要交给你去办。”
“黑后请讲。”
“替我监视星河靖海魄如霜。看好的他的一举一动,一旦她又什么异常行为,你立刻想我禀告。”
“敢问黑后,魄如霜现在何处?”
“论剑海。”
“这……”山精木客有些迟疑,“论剑海戒备深严,想要混迹其中监视别人,恐怕……”
“嗯?有困难?”黑后眉毛一挑,似笑非笑的斜了山精木客一眼,山精木客心神一凛,低头道:“没有,属下这就去办。”
黑后慵懒一挥手:“去吧。”
山精木客躬身退了出去,逸冬青靠在座椅之上,轻轻笑了。
呵呵,小妹啊……
此刻,烟雨斜阳迎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新任南宗道磐的原无乡看着门口的碧色身影,先是一惊,转而大喜:“魄如霜?你的伤好了?”
魄如霜笑道:“承蒙银骠当家挂怀,我的伤势如今已无大碍了。”
原无乡笑道:“这便好这便好!”说着,他将魄如霜迎进了院内,边走边道:“贵客光临寒舍,蓬荜生辉,银骠当家有失远迎,见谅见谅啊!”
魄如霜抿嘴笑道:“哈哈,这可就不敢,在下怎敢劳烦南宗道磐大驾出门相迎呢?不敢,不敢!”
原无乡微微赫然:“你也知道了这件事啊,接下道磐之位,我实在惶恐。”转而又道,“其实做道磐真的没什么好处啊!外面都称我为银票当家,可是你们这些朋友是知道的,我常年靠烧饼度日,银票当家穷矣!真的穷啊!”
“……”魄如霜看着他那一身银光闪闪的行头,和那低调奢华的水晶头饰,再看看对他哭穷的某人,决定不做评价。一向严肃的倦收天怎会与这等脱线之人成为挚友的?莫非还真的是性格互补?
虽说是穷,待客之礼还是不能废的。银骠当家将魄如霜引致花园之中,泡茶待客:“魄如霜,你的伤势好了,倦收天可知道?”
魄如霜淡淡一笑:“他不知道。”
原无乡颇为惊奇:“嗯?他前段时间为你求医问药可是着急得很,你为何不先告知他,也好让他安心哪。”
魄如霜一笑:“我知道了,稍后会告诉他。”
原无乡点头:“这便好。”
一时之间,两人无话。
魄如霜端起茶杯,送至唇边,正想喝,就听原无乡道:“你身体复原了,理应先去找倦收天啊,怎么先到烟雨斜阳来了?”
魄如霜顿了顿,将手中的茶又放到了桌上:“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此次前来,确实是有事找银票当家相商。”
“哦?不知有何贵干?”
魄如霜看着原无乡,正色道:“我此番前来,是为天羌族之仇。”
原无乡心神一凛,迟疑道:“我曾经说过,天羌族之仇我一肩担下,待森狱不在危害苦境之时,原无乡之命,你随时可以取走。但现下森狱荼毒苦境,此刻,我不能……”
魄如霜打断他,道:“银骠当家无须担心,我今日前来并非索命。”
“嗯?那你是来?”原无乡这回是真的不解了。
魄如霜道:“我今日前来,目的有二。第一,请银骠当家配合我,了解此桩仇怨。第二,请银骠当家应允,日后若有一天森狱蜕变黑后有危险,你会尽力保她性命无虞。”
“啊?你要我保森狱黑后?”原无乡眉头大皱,“恕我多问一句,为何你会有此要求?”
魄如霜叹了口气,苦笑到:“你口中的森狱黑后,乃是我之长姐,繁雪逸冬青。”
原无乡大惊:“这……”
“天羌族如今只剩我与姐姐了。事到如今,我已无法按照姐姐的心愿为族人报仇雪恨,只能尽力保她周全。”魄如霜的声音平淡,却无比苦涩。
原无乡也不知该如何接话,却隐隐感觉出不对来:“且不说令姐如今贵为森狱皇后,大权在握,怎会有性命之虞,就说保护她这回事,你托付于我,为何不自己来呢?”
魄如霜这回倒是笑了:“哈,莫非银骠当家以为没有了太玉心素的我还是当初那个天下第三的星河靖海?”
“额,抱歉。”原无乡自悔失言,不由得心生懊恼。
“无妨。”魄如霜倒是毫不介意,再开口道,“你所言不错,我姐已贵为皇后,却不知森狱皇室权斗无日无之,如今更是趋于白热化。姐姐她在森狱的根基薄弱,万一哪天一招棋错,她的处境会非常不妙。”
魄如霜站起身来,正色对着原无乡道:“所以魄如霜在此拜托道磐,如果到了那一天,万望阁下帮姐姐一把,保她性命无虞,以此作为道真对我族的弥补。星河靖海在此谢过,望道磐应允。”说罢,她抱拳,对原无乡深深一礼,一躬到底。
原无乡连忙起身扶她:“千万别这样,你是我之救命恩人,你这样,可是折煞我了。原无乡承诺,若是有了那一天,我和倦收天定会尽全力护……护繁雪周全。”
他特意在“倦收天”三字上加重了语气,魄如霜自然听出了她的意思。而她也只是微微一笑,继续道:“那我在此先行谢过。”
原无乡见魄如霜如此。是不愿多谈倦收天之态,只好换了话题:“那么,你刚刚说了结天羌族的仇恨,不知如何了结法?”
魄如霜道:“请三日之后,银骠当家到天羌族故址与我一会。到时你自会明白。”
原无乡道:“好,三日之后,原无乡定当赴约。”
魄如霜道:“如此,魄如霜今日叨扰已久,便不多打扰了,告辞。”
原无乡心中一动,唤道:“等等。”
已经转身向门口走去的魄如霜回头看着原无乡,疑惑道:“还有事么?”
原无乡看着她,道:“我想知道,你此番行动,可有让倦收天一同前去?”
魄如霜摇头:“没有。我不想他知道此事,”笑了笑,她继续道,“这算是我之私心吧。纵使他无心与我,我也不愿站在他的对立面,刀剑相向。”
原无乡不语,着实为这两人感叹。
魄如霜见他沉默,又是微微一躬身:“那么,三日之后,天羌故址再会了。银骠当家,请。”
原无乡将魄如霜送出了烟雨斜阳,看着渐渐远去的魄如霜,低声叹气。唉,北大芳秀,你何其有幸,让魄如霜如此待你。转而又摇头,倦收天啊,你这根呆木头,要何时才能开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