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生如戏》昏昏沉

10、小顿悟

　　人活一世，不如意十之八九。若是有一天，可以有机会得知些许预兆，避开那些不如意，不说多，只避开生死之结，世间怕是没有人会拒绝；若是没机会避开不如意之事，但有机会得知惊天际遇，一旦得到，人生命运可能就完全不一样，世间之人也怕是拒绝不了的。
　　然，有这样一个机会，让路芢虽然不可以知道自己不如意之事，但可以知道某些奇遇，甚至是一些会波及到她的灾祸，但她，却错过了。
　　若是再给我一次机会…
　　路芢轻咬嘴唇，思索良久，有些纠结的眉头渐渐松散，趋于平和。
　　若是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还是会错过。因为那个时候，她有更重要的人要陪伴，有更喜欢的事情做…
　　对于上一世，她从没有任何遗憾，多出来的这一世，并不是她想要的。若是可以，她宁愿从奈河桥上慢慢走过，在桥头认真喝下孟婆递过来的那碗茶汤，然后记忆无存，重新投胎，不论是花草树木，还是鸟兽虫鱼，或是一阵微风，一滴雨滴，均可。
　　想她路芢，能够拥有上一世的三十年，足以。但既然多出这一世，不论如何，她仍会好好生活。善待他人的同时，也要善待自己，这是她一贯秉承的风格。
　　因此，就算现在怀疑自己所处的世界有异，知道自己因不怎么爱阅读快速文学，以至于丢掉了一捧滔天富贵，她也不曾有过丝毫悔恨。
　　人生之所以精彩，就是因为那许多的未知和不同的选择。只要每次的决定都是心之所向，哪怕最终的结果并不完美，甚至很糟，这依旧是她路芢的选择。即使结果不好，伤心会有，愤怒会有，怨恨也会有，可是后悔，不会有！
　　所以，不管这世界是什么状况，别人的生活又是何等精彩，无论怎样，也不会影响到她路芢！命运好坏，她不能定，但，路如何走，她却能定！
　　夜幕降临，还是那个废弃的妖兽洞穴，每个人都围着一堆快要熄灭的火堆休息打坐，准备第二天一同寻找青玄派其他弟子，与其会合。
　　火光微亮的昏暗中，正闭目思索的路芢只觉得心间似有拂尘轻轻一扬，细小的灰尘簌簌飘落，整个心神清亮干净许多，有种醉人的舒服。经脉里的灵力细如丝线，在没人指使的情况下自己顺着以往运功的路子缓缓动了起来，然后越来越快。
　　华素猛的停下功法运转，睁开眼睛，看向正被大股灵气包裹的人，眼神由惊愕变得晦涩。突然，他的视线往侧边挪了挪，正对上一双眼尾略微上挑的漂亮眸子。眸子的主人安安静静，表情淡淡，只是看人的目光寒意淋淋，不是那种如冷风一般的寒意，而是如春雨似的绵绵的透骨寒意。
　　华素微微一愣，点头示意之后，重新闭上眼睛，做出继续运转周天的模样。他的表情很是平静，眉眼没有一丝异动，但心里却有些闹腾。这闹腾的根源，不是刚才那目光里含带的刺骨冷意，而是，他根本不知道白溪是什么时候睁开的眼睛…又注视了自己多久…
　　没人知道，华素的神识不一般，总会比同等修为的人高出两三个层次，这和他练习的功法以及他自身的一些秘密有关。在之前修为没降的时候，他的神识已经和筑基初期的修士不相上下，虽说他的修为从练气八层降到了练气三层，因此又引起了一种不可说的病痛，但他的神识范围并没有下降，更不用说几人挤在十几平方空间的这点距离，每个人的一举一动俱在他的神识之下分毫毕现，不可能出现被人盯着看，还不曾发觉的状况，除非此人的神识比他还高…
　　想到此处，华素心头微凛，气息愈发婉转悠长，和练功时极为相似。他还有一项家族秘法，可以看出自己想看之人的某些心性。虽说他才练习两三年，但自认为看人一项不说直达人心，却也能辨认三四。就比如遇见的路芢道友，一眼看去，就知此人心性纯善，但为人颇有原则，至于是不是烂好人一个，那就得相处看看。
　　而白溪道友，他却越看越模糊。最初见之，只觉得干净透彻，可往后每天都会有些许变化，好似有谁在一张本是洁白的纸上来回涂抹一般，如今他已看不出白溪道友的任何秉性，除了对路芢道友还是一如既往的关怀上心这一点没变。
　　不管是最开始的白溪，还是现在看不透的白溪，一直都给华素一种危险的感觉，不同的是，现在的危险感觉比最初明显了不少。就像刚刚那个眼神，虽然只是发冷，却让他心头隐隐有感，如果当时他有异动，定会死于非命，哪怕那人和自己如今一样，只是练气三层，哪怕他还有许多保命手段。
　　这个身上从最初就透着不少古怪的少年，还是离得远些为好。
　　华素嘴唇紧抿，心底定下结论。
　　被人揣测许久的少年，见人安安分分，就缓缓收回了目光，也不打坐，只看着周围灵气不断波动的人，眼里泛起层层温柔。
　　温和的灵气在身边充盈，让路芢既舒服，又着急。她只觉得自己像是一个饿死鬼般，十分想要将这些灵气全部吞到自己肚子里，当然，她也这样做了。一大口一大口的，呼啦啦的，灵气被她吸进身体，进入经脉，慢慢化为丝丝灵力，与经脉中的灵力汇在一起，一点点，一段段，蜗牛似的增长着。那种感觉玄而又玄，妙而又妙，让她舍不得停下半息时光，直到整个身心全部被填满，再也装不下一丁点灵气的时候，她才有些恋恋不舍地睁开眼睛。
　　“呐呐，不得了。路芢，连跳两层啊，这次小顿悟收获还是满满的。”回梧头探在路芢眼前，咧着嘴夸张地大叫起来，脸上挂着祝贺的笑容。他每天晚上打坐都很用心，再加上旁边有信任的伙伴，所以很少会因为灵气波动从周天运行中醒过来。
　　不用别人说，路芢在睁开眼的那一瞬儿，就感受到了身体的不同。经脉里的灵力已从几根细线般的模样变为十根细线绞成股的粗细，五感的敏锐程度更是上了一层楼，体内的杂质也排了出来，附在皮肤表层，有些油腻发臭。
　　她抿着嘴对眼前人笑了笑，手却不停，一掐诀，在自己身上施了一次净身术，之后再施一次，又施一次，三次过后，仔细嗅过，觉得再无一丝异味，才罢手。
　　在此期间，白溪身形一动，挡在了大笑着少女太过洁净的回梧前面，一脸的与有荣焉，“阿芢，你太厉害了。不愧是我的…不愧是阿芢。”
　　路芢看着那双晶晶亮的眼睛，只觉得像是有只蠢萌的大狗立在眼前，实在浪费了那张祸国殃民的脸。因白溪的话，猜测出他应该是从小就被人关起来之后，路芢对其就变得很有耐心，容忍度也大大增加，想要补偿之前对他的怀疑和疏远。
　　因为她觉得，若是换成是她被人从无知稚童就关在一个地方，任谁都没接触过，那她在遇到第一个同类的时候，定会比这人产生更多的依赖和亲近。
　　对着眼前的那只“大白狗”，路芢的笑容大了些，见到华素在不远处对自己示意，她也点头回应。
　　说实在的，她也没想到，只是普通的想问题而已，就能有一次小顿悟，真的是意外之喜。自从想起在什么地方听过萧何这个名字作为女性所用之后，路芢就觉得自己心间总有种说不出的荒谬和气闷，尤其是在想到要去寻找那些写在纸上的气运人物，荒谬和气闷愈发浓重，让人心神不宁，这才有了晚上的扪心自问。
　　想起这个，她忙提笔问这次小顿悟用去了多长时间，有没有耽误找人。
　　顿悟一事，全是靠机缘，外界给不了什么帮助。但一旦有一次顿悟，就可比上经年累月的苦修，这也是那些苦苦不得破镜的修士会经常外出行走历练的原因。
　　有些顿悟，只能增长每一阶段内的修为，像路芢这种，被称为小顿悟；有些顿悟则可以使修为直接跨界，比如从练气后期直接到了筑基期，又比如金丹初期直接到了金丹大圆满，只待时机一到，就可跨入元婴大能的层次，再比如，那些已经是真君之人，对看天地，四季来回，人间百态，心间突生一丝意念，等这意念清楚成形之后，就成就了一种含带某种天地法则的法术等等，这些，被称为大顿悟。
　　不同的顿悟，所耗费的时间不等，但小顿悟的时间一般不会太久，三五天即可。只不过之前已经说好几人第二天就出发找人，如今耽搁下来，还是因为自己，路芢心中总有些歉意，其他人不说，就华素而言，路芢不止一次地看出他十分着急要出山脉，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现在问这些有什么用？”回梧板起脸，哼哼两声，“已经过去三天半了，这几天我师兄发出去的传讯符一个也没回音，不知道元清师兄他们是不是已经离开了。”
　　…不会吧？不是说你们同门师兄弟关系很好的吗？
　　路芢有些呆住。
　　“哈哈哈，哈哈，”回梧大笑起来，指着路芢笑骂她是一头呆鹅，这也能被骗。只是他还没笑几声，就被人迎头给了一拳，笑声戛然而止，有些迷糊地瞪着还在晃拳头的人，问道，“白兄弟，你这是为何？”
　　他摸摸鼻子，疼到不是很疼，这一拳来得突然，他也没想着防备周围几人，正好被打个正着。
　　“不许欺负阿芢。”白溪晃晃握成拳的白嫩嫩的手，先是恶狠狠地瞪了回梧一眼，又转头安慰起路芢，“阿芢，不要伤心，他要是再敢骂你，我就再给他一拳。”
　　路芢看看发蒙的表情开始变得哭笑不得的回梧，笑着对满脸关心的白溪摆摆手。
　　——无事，朋友之间无伤大雅的玩笑而已。
　　“对对对，我就开个玩笑嘛，”回梧又摸摸鼻子，瞥一眼肩膀上还挂着绷带之人，笑道，“你可不要再给我一拳了，虽说不疼，但我又不敢对你这债主动手动脚，有来没回，太不公平，我可不做这赔本买卖。”
　　当时白溪与华素三五下就定下了五品冰清丹的买卖。一颗丹药，一百中品灵石。
　　灵石是修仙界交易的通用货币，分下中上再加上一个极品，总共四等。下品一百可换中品一颗，中品二百勉强换上品一颗，不过若是谁有上品灵石，也不会与他人换二百中品灵石，无他，珍贵程度和浓缩的灵气多少相差太远。而极品灵石，据说一千颗上品也换不回一颗，但路芢没有见过，也不曾有过接触，这种说法是真是假，不可知。
　　路芢不知道五品冰清丹应值什么价钱，也不知这买卖谁赚谁亏，但看华素毫不犹豫地同意，以及回梧当时略带感激的笑容，就知白溪给出的价钱不算坑人。不过一百中品灵石不是一个小数目，华素和回梧手头的灵石凑在一起，也就二十多块中品灵石的样子，其中大部分还是下品灵石，中品也就九块。
　　就这，路芢都只觉得自己大开眼界，想她入门派已经四年，也只见过下品灵石，最多的时候也就一百多块，和这两个青玄宗的弟子比起来，简直就是穷到家了。
　　回梧一直牢牢记着还欠某人的钱，因此在遇到可敌的妖兽时，绝不退缩，斩杀妖兽之后，问过其余人要不要妖兽尸体，要哪一部分，然后就将妖兽装进自己的储物袋里，还将那个储物袋命名为还钱袋。
　　“本说第二天去找人的，但一醒来就见你在顿悟，看样子还需要几天，我师兄就联系元清师兄他们，简单说了说我们这里的情况。元清师兄听说后，直接说让我们停下不要动，他们来找我们，算算时间，今天晚上不到，明天一早准到。”
　　说着，回梧冲少女挑挑眉，一脸坏笑，好似在说“我们同门师兄弟的，元清师兄怎么会独自离开？也就你这么傻才会信”。
　　“你就不要多想了，好好巩固修为才是正经，看你这灵气还在波动，等完全收敛，肯定是六层圆满了，离迈入七层，也不会有多少时日。”
　　念念叨叨的回梧，第一次露出羡慕的神色。他修炼也算勤恳，在门派里虽然没有像元清师兄，萧何师姐他们那样备受关注，但也算是好种子一颗，到哪不说被称为天才，也可以当一句“栋梁之才”吧。谁知出来以后，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算什么，看看人家路芢，才十三的年纪，就已经到了练气六层，突破到了七层也指日可待，自己十五岁的练气五层，有什么可自豪的。
　　就在回梧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时候，觉得自己肩膀被人轻轻拍了拍，一扭头，就见自己家师兄对自己微微一笑，平静的神色中透着肯定。
　　事实证明，回梧说的话一点也不准。
　　路芢从下半晌打坐运行周天，等巩固完修为之后，已经到了后半夜，他的师兄师姐们没有出现，再次闭眼做日常修行，等天色大亮之后，树林里还是没有人影，日头慢慢升到中空，还是没有人来。
　　路芢不由站起身，想往洞穴门口走两步。刚抬脚迈出一步，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低头一看，她的衣摆正被某人紧紧攥在手里，而某人此刻正半靠在墙壁上睡得正香。想了想，路芢又重新坐下，抬笔写了句话给守在洞口、愁眉苦脸的回梧，没看到攥着衣袖睡觉之人，嘴角悄悄勾起，又快速落下。
　　——你的师兄师姐可能被事情绊住了，若是方便，你们可以再发一次传讯符问一问。
　　回梧蹲在洞口，活像一只大猴子，看完浮在空中绿莹莹的字，摊摊手，唉声叹气起来。
　　“不是我和师兄不发，而是那种能找人的传讯符用完了。这个东西价格蛮贵的，我当时没舍得多买，就买了两个，师兄倒是多一些，有五个，可是其中有两个对不上这里的人，剩下三个也用完了。唉，早知道就应该买个十个八个。”
　　——华素道友呢？
　　“师兄啊，”回梧挠挠头，来回看了看，才挤眉弄眼地低声说道，“师兄他，去方…”
　　正在这时，华素回来了。他先瞟了眼自家师弟，见其一手捂住了嘴巴，作出不再讲话的姿态，才举起手中的一块拇指大的传讯符，随之捏碎。一道稳重干净的男声响了起来。
　　“华素师弟，回梧师弟，请速来援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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