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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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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他们关系密切的战友其实就那么五六个,他们从转业那一年起就定下了每年都要拖家带口聚上几回的约定。他们守着这个约定从青丝聚到白发,我们也从只会围着桌子追逐嬉戏的熊孩子变成了能跟长辈们一起举杯共饮的大人。
见人齐了,郝小川他爸吆喝服务员上菜,看样子这顿是郝小川他们家请。郝伯伯原本跟我爸在同一个单位上班,有段时间单位效益不好,他就干脆辞了工作当起了包工头,没想到自己干反倒如鱼得水,凭着多年积累的人脉接了不少工程,没用上几年时间就成立了一家小建筑公司。郝小川也就这样成了名副其实的富二代,大学毕业以后就在他爸的公司里当副总,说是跟着学习,其实整天开着车东跑西颠跟公子哥似的没啥正经事儿。
坐定以后我才发现屋子里多了一张陌生的面孔,跟着我隔了几个人的位置,陌生面孔刚好也在打量着我,一下子四目相对,我们都尴尬地看向别的地方。“呦,村儿里来新人啦?” 郝小川率先发问,他那双眼睛总是更善于发现美女。没错,那是个美女,稍微有点弯曲的长发自然地垂在肩头,白净细腻的脸蛋上一双眼睛像泉水一样清澈透亮。
“噢,对了,都忘了给你们介绍,这是你们蒋叔叔家的女儿,最近刚从日本回来。” 郝伯伯介绍道。
“我女儿蒋慕兮,刚从日本回来。我们慕兮比你们都小,以后你们可要多照顾她呀。” 提到自己的女儿,蒋叔叔笑得一脸慈眉善目。我倒是听说过蒋叔叔有一个女儿,因为跟妻子离婚的关系,这个女儿就很早被她妈妈带去了日本。虽然现在蒋叔叔早就另组家庭,却一直没有再生过其他的孩子,所以唯一的女儿从日本回来自己的身边,蒋叔叔满心的欢喜都写在脸上。
“你们好,我叫蒋慕兮。” 女孩微笑,温婉大方。
“你好,我叫郝小川,她叫池安,” 郝小川搂过我的肩膀,一起介绍道。
“你们好。” 女孩轻笑,眉眼弯弯。
我一向慢热,不太会跟陌生人聊天,所以一直尴尬地冷场。还好我妈适时插入话题:“小安,你不记得慕兮了呀,小时候她来我们家玩过的。”
“是啊,那年我家慕兮四岁,我抱着她去你家做客,当时因为什么来着,她还给你抓伤了。”蒋叔叔这么一说,我才恍然想起自己手背上的疤。那年我大概十岁,家里来客人,还带着一个三四岁的小丫头。小丫头拿我的书本乱画被我发现,在争抢的过程中抓伤了我的手,一直到现在我的手背上还有一条一厘米左右长的疤。哦,原来当初的小丫头就是眼前这个蒋慕兮,都说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你这是生生给我破了相了啊。
“以前听我妈妈说起过这件事,总想当面跟你道歉,对不起啊那时候我太小了不懂事。”蒋慕兮一双大眼睛看着我,一脸的真诚。
我摸着手背上的疤,有点没缓过神儿,嘴上还是说:“没事,很小的疤而已。”
“都留疤了?”蒋慕兮惊讶地走过来抓起我的手,看了一下,然后特别内疚地跟我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么严重,算我欠你个人情,以后我一定还你。” 我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愣了一下才想起把手从她的手心里抽出来,木讷地摆手说没事没事这都不算事儿。
看着蒋慕兮回到座位,顾欣瑶凑我跟前小声嘀咕:“兔子可不吃窝边草哈。” 她知道我的取向,所以经常会拿来打趣。
\"吃你的菜吧,这么多好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 菜已经上了大半桌子,我夹了一只虾放到顾欣瑶碗里。
“我这不是关心你嘛,池安我跟你说,你可别玩另类了,好好找个男的结婚得了。”顾欣瑶吃虾不吐皮,一边狠嚼着虾皮一边苦口婆心劝我,“像我,以前也恐婚,可是年纪到了,这结了也就结了。” 顾欣瑶去年刚结婚,老公干房产中介的,工作虽不算体面,好在钱挣得不少。
“合着你是因为岁数到了才结婚,不是真心喜欢你们家老陆?” 我不解。
“什么叫喜欢什么叫爱?女人最终还是要找个对自己好的,找自己喜欢的没用,累。” 顾欣瑶拨着转桌,夹了一筷子她最喜欢的凉菜。“哎我说,你可别跟我说你跟内个苗可还没分干净?”
“早分干净了。” 我说得云淡风轻,可是提起那个名字心里还是会一阵刺痛,快三个月没联系了,这次我们应该真的算彻底分手了。
“嗯,分了就好,早该分了,要没她你没准现在都结婚了。”顾欣瑶一句话差点没让我把果汁呛出来,“结婚?跟谁结婚?”
“跟谁不能结婚?你条件又不差,都她给耽误的。” 顾欣瑶一直坚定地认为我最终还是会结婚,因为我跟男的交往过,这就是她最强有力的证明。我苦笑,懒得跟她多说,心里却拂过一丝悲凉,跟苗可分手以后我就觉得我可能是要孤独终老了。
在我已经过去的二十多年的人生里,有一件事始终让我觉得费解,那就是为什么我的女生缘要这~么好?顾欣瑶曾经饶有兴致地帮我分析过这个问题,她说是因为我自带天蝎座的装B属性,不熟的时候总是对人爱答不理,熟了以后会发现我骨子里其实是小白兔人畜无害。“这种反差萌是很戳女生苏点的,你又长得人模狗样白白净净,就容易被人看上呗。” 说这话的时候顾欣瑶还会啧啧嘴,一副哀我不幸怒我不争的表情。这些话,我不置可否。
我是个晚熟的人,中学的时候班上已经有人开始早恋,我还只会跟男生称兄道弟。那时候郝小川那家伙正在飞速蜕变,身边喜欢他的女孩不计其数,以至于我曾经一度觉得除了我以外身边的女生大概都暗恋他,直到一个叫陈阳的女生出现。她跟所有女孩一样,跟郝小川说话会脸红,放学也会有意无意地跟郝小川同时走出教室。正当我们叹息郝小川这个芳心纵火犯又夺走了一个女孩宝贵初恋的时候,事情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反转。
那天放学郝小川并没急着回家,而是把我叫到了操场上说有事儿跟我说。我爬上双杠,坐在上面居高临下问他啥事这么神秘。他挠挠脑袋思忖半天终于开口:“我觉得陈阳喜欢你。”
“哈?三班那个陈阳?”年级里还有一个男生叫陈阳,我下意识地认为郝小川说的是他,想到那个满脸青春痘的男生,我吓得差点从双杠上掉下来。
“不是,咱们班的陈阳。” 郝小川的表情比我还无奈。
“你别跟我逗行吗,咱班那是个女的。”我确定他是在跟我开玩笑,忽然放松下来。
“我没跟你开玩笑。”郝小川正经的样子还是比较少见的,然后,在那个秋天的傍晚,在学校操场角落的双杠上,他一五一十给我讲述了他的发现和推理。
那时候流行抄歌词,郝小川不爱抄,但是爱唱,经常借了同学的歌词本儿拿回家学歌。有一天他借了陈阳的,那是一本有塑胶包装的粉红色日记本。郝小川看完了歌词按捺不住旺盛的好奇心开始东翻西翻,在塑胶皮的夹层里发现了一张信纸,里面只密密麻麻写满了一个名字——池安。
“那万一是同名同姓呢?再说这又能证明什么?” 听到这我觉得浑身不舒服,甚至有点恶心。“况且陈阳喜欢你大家都知道。”
“得了,就你那破名有谁跟你同名?要不是暗恋你人家没事写那么多你的名字干嘛?笔油多啊?还是练字啊?再说,人家可从来没说过喜欢我。” 郝小川坚定自己的想法。
“那她每次跟你说话都脸红?”
“那是因为每次她跟我说话你都在我旁边,她是看到你才脸红。”
“那她每天都等你一起放学?”
“那是因为每天放学我都跟你一起走,她只是想跟你一起走。”
“......”
郝小川的推理无懈可击,我放弃了挣扎,可是仍然不愿意面对自己被一个女生喜欢的事实,我不想别人认为我是个变态。从那天以后我开始刻意疏远陈阳,连看都不会看她,直到毕业,我都没再主动跟她有过任何交流。只怪当初年纪小不成熟,我没有感激她对自己的喜欢,对她,我那个时候只有讨厌,讨厌她把我变成一个奇怪的人。
到了高中,繁忙的学业也并没有影响到我良好的女生缘,不知道是因为短发让我看上去男友力爆棚的缘故还是我的成绩真的好到可以帮助到别人,反正总有女生喜欢跟我腻在一起并处处寻求我的帮助。中学时候的阴影还在,为了表明自己不是变态,高二那年我幼稚地跟班上的一个男生谈起了恋爱。无奈的是这段初恋并没有激起过我丝毫的心动,跟他在一起,不过是因为那时候我刚好需要一个男朋友来“以示清白”,而他碰巧很喜欢我。
真正让我认清自己是在大学,也许是时代在进步,社会越来越开放,也许是同性之间的恋爱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大学时期的女生不再像小女生那么含蓄,刚入学军训期间就已经有女生对我表示好感,虽然内心还是抗拒,但是我已经不会再像小时候那么不成熟地面对这些,我学会了装傻充楞,只要对方没有表白,我们就是好同学好朋友。这招屡试不爽,四两拨千斤帮我抵挡了好多粉红色的诱惑。我一直坚定不移地认为自己不是les,我还是喜欢男人的,只是高中那个初恋不是我的菜,才没有心动的感觉。直到苗可的出现,打破了我所有的防线和对自己最后的幻想。
苗可是我的大学同学,人长得一般,至少,在那些喜欢过我的女孩里不算漂亮。顾欣瑶就曾经不止一次地在我面前吐槽苗可的长相:“池安,你搞同性恋也找个好看点的行吗,就你内女朋友还没我好看呢你也下得去手。” 顾欣瑶特别有自黑精神,她把自己当成了一个PH值,比她好看的都算是美女,没她好看的就是丑女无疑了,而苗可在她的标准里,就是丑女。虽然我总是极力维护,可我还是不得不承认苗可确实不漂亮。她是那种走在大街上很难引起别人注意的长相,外表上唯一可取之处,大概就是身材好又比较会打扮。在感情上我向来不是个主动的人,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先对我示好,男的我不喜欢的就会直接无视掉,女的脸皮薄,经不起我的爱搭不理,也大都会随着时间慢慢褪去对我的热情。只有苗可,对我总是有着极大的耐心和包容。她出现在我学习和生活中的各个角落,接受我全部的缺点,把我当成一个孩子一样照顾得无微不至。我慢慢习惯她的存在,跟她在一起,我就像是个废人,除了享受她的好,我什么都不用想,因为所有的一切她都会帮我打点好。如果用一句话概括,那就是她对我比我妈对我还好。
我终于被苗可的温柔俘获,踏上了les这条不归路,整个大学四年我们都在一起,像所有热恋中的男女一样甜蜜,虽然偶尔也会有小争吵,但是从没吵散过,因为每次都会以她的让步和好。
毕业后苗可签了一家北京的公司,我妈是坚决不同意我离家去北京发展,于是我们开始了长达五年的异地恋。过程太漫长,长到我已经忘记了我们如何从开始的挤出一切时间见面,到后来她慢慢厌倦了奔波在两个城市之间。但是即便是这样,曾经我还是坚定地相信我跟苗可会走到最后,可是事实证明,一般我坚定相信的东西最后都会是个flag。在我们的感情磕磕绊绊走到第九个年头的时候,苗可终于跟我提出了分手。理由不是异地,而是她快要三十岁了,应该去结婚给爹妈一个交代了。我是典型的天蝎座,要面子,自尊心强得要死,“挽留”从来不是我的性格,简单回复了一个“好”字,我便拉黑了我跟苗可之间的所有联系方式,干干净净消失在她的生活中,像是从没来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