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齐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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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嵘之山，茂林参天，山间通道纵横险峻，山石山洞嶙峋幽深。三面环小山，孤面临深海，巍峨耸立。自古以来，兵家不争齐嵘之地，皆道齐嵘虽易守难攻，可一旦深入被围，便如同深瓮之鳖，涸井之鱼，插翅也是难飞的。
如今大梁最传奇的少年将军梁翊之，领着一支强军破刃，成了这深瓮中的鳖，涸井里的鱼，只待死守一番精疲力竭后，便要被敌军采撷，以一腔热血为敌军旌旗锦上添花。
可这敌军实在是来得太蹊跷。
梁王幺弟瑀晟君突发奇想带了一队随从轻装上阵，溜达进两国交界齐嵘山狩猎。线报传朝道瑀晟君遇山野流匪被截，隐于山中性命堪忧。梁王向来看重幺弟，特命将将打了胜仗班师回朝的梁翊之带了精兵良将赴齐嵘山营救瑀晟君。
人人皆道梁王此番实在是小题大做，杀鸡仔用大牛刀。区区一窝被人捕风捉影传出来的流匪，竟也值得劳动梁将军？诸君且需知晓，梁翊之乃是世代武将梁家第七代单传独苗，少年成名，丰神俊朗，至今未婚，王城中对其芳心暗许的姑娘们早已排了不知多少号。自古天下女子多盼遇英雄，温柔绻铁骨，羡煞旁人眼。梁翊之便是实打实的为梁都女子所盼的英雄人物，且这位英雄除去传奇，更有一分惹人怜惜的悲情。
据说，武将梁家原本不是梁家，七代以前的祖上乃是初代梁王的开国大将楚氏。楚老将军手握一支私家军，为初代梁王卖命打天下，拥其坐上君王宝座。初代梁王感念亲将功劳，赐其国姓梁，那支战功赫赫的私家军亦被赐名“破刃”，取意为“破光之刃”。君王更迭，梁家及破刃却一直是梁王朝统治的沙场根基。
梁翊之之父梁文，是一位世间难得的将才。梁文任破刃主帅期间正值梁朝边境受百年之大患，而其依靠手中一支破刃，运筹帷幄，金戈铁马，一举除去各处顽固军害，将梁家破刃推上了辉煌的最顶端。梁翊之正是在这个时候，和梁文相认的。
坊间流传，当年梁文因被赐婚梁王之妹煊赫公主，正妻一怒之下带着腹中未出生的孩子离家出走。后梁文大动干戈与梁王相争，驳回了与公主的婚事，四下派人追寻离家妻子的下落，却终是茫茫人海，大海捞针，一无所获。其后梁文一直未再娶妻，众人皆叹道世代风云梁家，竟要就此绝后。
不想时隔十二年，梁翊之横空出现，只身寻至父亲跟前，凭借亡母手书与信物认了爹。梁文终是痛失爱妻，只得对失散多年的儿子倾注毕生心血，将其培养为王都中最为炽手可热之少年英才。
梁翊之十六岁时，初随父将征战，三回合斩下敌方大将，又献计攻破敌军城营。至此，梁翊之一战成名，班师回朝之时，家喻户晓。
然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梁氏父子鼎盛荣光并未得长久。梁翊之十八岁之时，梁文率半数破刃军北上伐敌，归途之中再遇劲敌，一番血杀终究力竭，全军覆灭于荒荒大漠之中。
梁翊之丧父，破刃军丧主。世人皆叹梁家世代忠诚骁勇，结局却不尽人意。一夕之间，所有人都将剩下那一半破刃军连同那才露锋芒的梁家少主视做无头兽群，梁家破刃之荣光，万万不能再回转。
然而，正当梁王欲散破刃重新将其收编之时，梁翊之却锋芒再现，承父遗愿，排除万难，堪堪保住了破刃军，并在短短一年时间内迅速整顿重编，将破刃恢复到了梁文遇难之前的规模。
其后三年之中，破刃在新帅梁翊之的带领之下一扫颓势，大杀国境四方军敌，屡立战功，蒸蒸日上。一时之间，少年将军传奇破刃，于梁都上下风头无几。
此番瑀晟君作为梁王最看重的胞弟，据传山中被截，虽还未得实锤，却已急得梁王是茶饭不思，直拉着堪堪回朝尚未休整的梁翊之声泪俱下道除了他英勇无比智慧过人的梁将军外，派谁去都不放心。君命不可违，况且梁翊之素来对梁王尽忠尽职，此番梁王又如此信赖自己，丝毫不觉旁人所以为大材小用，二话不说带了一支精兵便去了。
只是未曾想，劫持瑀晟君的不是流匪，而是不知何时潜入边境的北昭流军。
北昭与梁国素来不睦，前不接才交过一场恶战，破刃在梁翊之的带领下大获全胜，狠狠锉了北昭之军的锐气。时任桑军主将季源因接连败战，被指卖国通敌，性命不保，带着一队忠心旧将狼狈逃出，成了流军。现下，这一窜流军怕是怀恨在心，盯准边境报复来了。
梁翊之最终于山中寻得绑架瑀晟的流军，轻而易举将流军击溃，救出瑀晟。流军四下逃窜，一时之间便没了踪迹。长期行军的直觉让梁翊之察觉到危险，此番行动实在太过顺利，恐怕即将要有一场狂风暴雨。果不其然，流军散去不久，梁翊之亦带着队伍撤退下山，却见山下北昭军旗竖立，竟是季源引了北昭之军来将他们三面围困！
当下，破刃小队就地扎营，以梁翊之及瑀晟君为中心里三层外三层形成一个包围圈。
梁翊之眉头微锁，正听此行随从的副将说话。
“吾军百人，敌军情形未详。然若是大军压境，其声势必为境军所察，是以依照山下军旗，估量不过千人。”少年眉眼清秀，一身戎装掩不去温润秉性，即使此番情势不利，依旧镇定自如，就事论事有理有据。
梁将军现下只有两位副将，皆是年少将才，不过十七八岁。一位是远在王都留守破刃的江淮，另一位便是这温润少年林君尧。
梁翊之听了林君尧的说法，道：“然敌众我寡，突围如何？”
林君尧道：“敌军环山包围，或有去北昭召兵者，眼下势不容缓，需尽快突破。”
“北昭按兵不动，只围受山下，不知意欲何为。”
“只怕山下有诈。”
这一主一副二人讨论一番，眉头锁得更紧。以少敌多的仗从前倒也不是没打过，只是当下己方百人实在太少，一路奔波而至早已疲惫不堪，硬拼起来只怕不敌对方千人。再者，他们队伍中还有一位摔不得伤不得的瑀晟君，带着这位君侯委实不便竭力厮杀。
这一旁定了惊魂歇息足了的瑀晟君啃着破刃小队带来的补给，歪着脑袋听了一会没听出什么苗头来，便捧了手中的干粮道：“二位将军可是一路奔波饿了累了？不妨歇一歇，换换脑子，脑筋也可转得更快些。”又环顾着围成圈的破刃军道：“诸位也一同想一想，眼下应该怎么办。都道众人拾柴火焰高，咱们这么多人，周围这么多现成的树啊林啊都可砍了来做柴，来来咱们集思广益，别最后为了救我一块儿就地埋在这儿了……”
瑀晟君念念叨叨，怎么说怎么不像好话，众人听了只觉更加紧张。
其时，内圈之中站出来一名少年，身形与周围那些人高马大的军人相比尚有些瘦弱，似乎由于心中紧张而紧紧咬着嘴唇，眼神却很坚毅，眸中隐隐闪烁着与之年龄不相符的沉沉幽光。
“将军，我有一言。”洛今尘站在一众人之中并不起眼，稍嫌稚嫩的少年嗓音轻轻回荡。
梁翊之转眼便瞧见他，似乎在思考这小兵姓甚名谁，片刻后道：“你且说来。”
洛今尘走到梁翊之跟前站定，直视将军打量的目光，道：“凡用兵之法，将受命于君，合军聚众，交合而舍，莫难于军争。军争之难者，以迂为直，以患为利。兵法既言，一战之首必占利势，若无利势，便化忧患为裨益。”
“依你所言，眼下竟有何可化利之势？”梁翊之问。
洛今尘闻言一笑，道：“若是今日我不在此，恐无所为利。然今，我在此。”
此话一出，周围一片哗然，众人皆道这小兵初出茅庐，有些太狂妄了些。
梁翊之却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对洛今尘的表现出期许与兴趣，道：“何出此言？”
洛今尘亦不为周遭所动，施施然道：“将军可曾记得，昔年王上于齐嵘山狩猎祭天，破刃随行驻军于此。”
梁翊之回想起两年前边境暂安战事暂缓，梁王上齐嵘之事，颔首道：“记得。”
“将军恐怕不记得，当时我亦随行，做将军的账前卒。”
“账前卒”这三个字提醒了梁翊之，此时这个在自己面前说话的少年，似乎是在自己账前当值过一段时日的。军中除了适龄征召来的正式兵，还有些街头流浪儿于年纪尚小之时被破刃收留，编做后勤兵。后勤兵不上战场，只守后方，年龄到达后再根据本人意愿决定是否正式参军。如今看来，这少年应是到了年龄，自己选择留下参军。
梁翊之施以一笑，道：“你所欲言可是与那次行程有关？”
“正是。”洛今尘道。
众人听到此处，见洛今尘侃侃而谈似乎心中真有妙计，皆屏息以待，盼望这条妙计可助众人逃出生天。
然洛今尘却未如众人期待说出妙计，而是话锋一转，道：“若今日依我之言杀出重围，将军可要记我一功？”
此时还不忘邀功！众人方平息下来的议论声又低低响起，一言不发者梁翊之与林君尧，还有一位饶有兴趣看热闹的君侯。
梁翊之哈哈一笑，道：“本将从来赏罚分明，只是不知你此刻是在提前邀功，还是在同本将谈条件？”
洛今尘定定看着梁翊之，并不说话。梁翊之正了神色，回视他：“如我允你一功，你所求为何？”
洛今尘不假思索若口而出：“我要做副将。”
瑀晟君噗呲一下笑出声来，随机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之中敛了笑意，也摆出一副惊讶的神情。
破刃为军多年，竟从未听说过有哪个直接这般明码标价要军衔的！
众将士不再议论，连山下那千人敌军也抛之脑后，只静静瞧着接下去自家将军会作何反应。
梁翊之只是短暂和洛今尘对视片刻，肃然道：“军中晋衔并非交易，身为破刃军，便该在危难之时鞠躬尽瘁。你若立功，我会记下，论功行赏便是必然。你要副将，我不能允你，然以你之心，想来也不会拘泥于此。”
洛今尘不易察觉地深吸了一口气，手心微微冒了汗，颔首道：“将军所言极是。”随后转身朝不远处一指，道：“昔年我做将军账前卒，换班闲暇之时便踱步此处，偶然发现一条山间密道。”
“密道？”
“我曾孤身探入密道，此道直通邻山，道中畅通无阻，两处道口隐蔽非常。眼下情形，我军之势在退不在攻守，若能沿密道悄然出山，便是万全之策。”
当下梁翊之便有了定夺，只是走上前一步问：“汝之赤诚，可叫吾等心信？”
洛今尘笃定得不知何起的目光尽数射入梁翊之眼中，只听他一字一句道：“忠不予破刃，此生万劫不复。”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齐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