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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会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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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凤零选择出最无法理解的东西,他大概会给数学和易知翎,分别投上庄严的一票。
这二者于他,都是谜之存在。
像是已知小明有十颗糖,吃了两颗,求小明吃糖时候眨的眼,是不是因为酸,这种连玄学都无法解答的问题。
入了夏,易知翎手上的幺蛾子,就开始跟空气一样变得燥热活跃,企图在平静的沉闷中,煽动一场激烈毁灭的暴风雨。
“你说她这算不算楞次定律?都写了快一个月了,”凤零读了这个人从五月一号开始更新的,每天为你表白一次系列的微博,忍不住感叹道。
物理的电磁来拒去留,现实的姑娘真心难测。
谈恋爱时候,看不见对方的好,一点点小事锱铢必较,一分手,回忆里的人,瞬间又变得完美无暇。
厉沐枫替他右上角点了叉,两手捏住他的面颊软肉,往外轻轻拉,调笑道,“没想到天尊强者吐槽功力,竟然恐怖如斯!”
天尊称呼的由来,要从前一阵说起。
玄微带着鸿云和黄丛云,练了一个多月的字,总算写出三张稍微能看得过去的万字拜帖。
他们写完帖子第二日的凌晨,便从后山洞天出发,徒步走到82601门口,亲自恭敬递上拜帖。
这一次没有谁再难为他们,好生招待了三人。
令厉沐枫比较意外的是,玄微这个道士大概是个天生当老师的料。
大蝗虫日日听玄微讲道,又被他看管着磨了许久的字,竟然堪破自身,彻底悔悟自己所作所为,捐掉自己的全部家产,投了玄微门下,一面吃斋清修,一面联合他爹一起为以前作的冤孽赎罪。
就连鸿云那个老头子,也是一副迷津渡了的清明,断了之前的铜臭俗味,总算内外都对得起他一身飘逸道袍。
凤零见他三人都已悔改,又得了厉沐枫原谅,最终收了黄丛云十年阳寿,鸿云御鬼一道术法天赋,作为代价,算是彻底将大蝗虫一档事的因果了结。
缘起,历尽波折,卒有所终。
恶债是结了,但玄微他们张口闭口的天尊,却被厉沐枫学了去,没事就拿来调戏凤零。
他不想惹他生气,就是觉得他冷冷清清的面上,带点凶巴巴的样子,很好看。
“那个梗过时了,你应该先嘶一声,再说吓得你倒吸一口凉气,现在流行这个,”被调戏多了,凤零产生抗体,不时会回呛他两句,却不知他这般反应,更会让某人得了趣味,乐此不疲。
厉沐枫改捏为揉,大爪子在青年脸上揉出蠢萌蠢萌的鬼脸,学着旧时小媳妇的口吻,笑说,“妾身不想赶流行,妾身只想提醒相公,今日要随妾一道回娘家省亲。”
“你都不让我穿黑色西装的,”凤零在被人捏出小鸡嘴时候,口齿不清地抱怨。
厉沐枫为了避免被人萌到,顺手把人推倒的局面出现,赶紧松开手中柔软,为青年整理领口切换心情。
男人动作温柔,花瓣一样的唇,也绽着初夏的煦暖,“为什么是黑西装?”
“正式,有气势,”凤零两手攥着衣袖,举到男人面前,让他看清自己一身的颜色搭配。
衬衫是浅蓝绿的,长裤是淡烟灰的,这一套色系,顶多只能算清爽,和气场没有半信用点关系。
凤零的黑西装……
厉沐枫想想都觉得是对人类压力承受能力极限的挑战,他穿黑色正装,只怕不止是正式,还能直接穿出铁马冰河,气啸长虹落寒霜的生死阵仗。
“我们不是去干架,”厉沐枫蹲下身为他卷裤边,笑得无奈。
“我们不是?”凤零用的是肯定口气的反问,他们今天还真的是去搞事,用简单粗暴的方式,为最后一个嗔念的因,落笔果的句点。
指尖有意无意划过某人半掩在绒毛里的赤|裸双脚,厉沐枫为自己挑选地毯的举措点了32个赞。
细瓷一样的足,在白色长毛的掩映里,若隐若现,美得含蓄,点到为止的遐思细细铺陈,让人想将这对白玉,捧在手里慢慢把玩。
磨磨蹭蹭卷好裤边,露出一小节纤细白皙的脚腕,厉沐枫站起来,又把人捏成小鸡嘴嘬了一口,“我们今天是去看戏,给他们加最后一把火,顺便扇扇风的,看戏要讲究文明安逸。”
“你的手刚刚才摸过脚,”凤零看着对镜子整理自己衣服的男人,说道。
隔着镜子,厉沐枫望着那双同样看向他的凤眸,彼此将对方囚禁在自己瞳孔的牢笼。
青年的心,原本空无一物,男人强势闯入,留下自己的烙痕,他占了他的心,他却再也无法从其中走出,他成了空城的主人,也成了空城的俘虏。
“干净着呢,”整理好衣服,厉沐枫故意吻了吻自己刮蹭对方脚背的手指,笑意暧昧,“你又不是小姑娘,在意这些干嘛?”
“该出门了,你车速慢得不能看,去晚了不礼貌,”凤零假装看不懂这人表情里的意犹未尽,女装什么的,腰酸。
“你每次都让我慢些,我可都记着呢,”老司机拎着钥匙,表情正经地开着黄皮小火车,“要不是马达功率不受控制,我其实很想顺了你的意的。”
论污,凤零是油不过厉沐枫,他的日常,就是在证明凤离那句“零儿择偶口味跟我一样重”的正确性。
厉沐枫在和顾云倾、顾云城第一次见面,就生出了同类生物的惺惺相惜,脑电波一样的眼神交流,在凤家两个受受毫无所觉的情况下进行。
尤其厉沐枫说自己是新妇拜见公婆时候,云倾、云城几乎同时露出孺子可教的神情,对这个很有前途的年轻人大加赞赏。
凤零看不懂那三个人,只有混迹攻圈才明白的猫腻,但是凤离他懂,还是切身双倍体会的懂,看了半晌,才无奈叹了口气,口味这东西原来也会相互传染,都一样败给了野狼、狐狸、毒蛇混合的妖孽。
厉振业、陆若素其实是叫厉沐枫一个人回家,说是有人生大事要与他详谈。
厉沐枫自然知道是何等大事,故意不戳破,只跟他们说,他要带一个重要的人回家,也有大事要通知他们,便扣了电话。
他都见过凤零家长了,虽然他家的两个长辈可有可无,但是总归没死,正儿八经见一面的必要还是有的。
毕竟栖梧谷是个讲究礼节的地方,不管看不看得起,自己的修养素质都要守住。
目的地是厉振业给陆若素在湖边新开发区买的独幢别墅,凤零还可惜了一阵,没法看见沐枫小时候的痕迹。
不过,厉沐枫觉得没什么好可惜的,他整个童年都一直困在同一个屋子里,像是锁在不透光的冰冷玻璃柜中的标本陈列品,供那些医生、道士、巫师来参观评点。
那间房子,就算去了,也没有什么好看的。
没有和生,和活相关的东西,所有的一切都是刑场旧址,一样样冷冰冰,泛着灵魂的血腥铁锈味,记录着一个孩子如何从灵魂层面被杀死。
隔了玻璃,照进来的阳光,永远都没有温度,窗外的景色变幻,不过是玻璃上换了种颜色的贴纸,刺鼻的药水和符纸燃烧的气味,好像燎进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终年不曾散去。
厉沐枫不敢保证,自己回到那间屋子,会不会情绪出现崩溃,毕竟从初中逃出来,就再没有勇气回过那里。
他怕一闻到那股呛到灵魂的味道,就会控制不住自己伪装出来的平静。
他本质其实还是渴望混乱、毁灭,厌恶人类这种活着就只会互相伤害的生物,想把所有好的坏的,都付之一炬,用破坏和死亡掩埋所有的过去。
进门前,凤零牵起男人比大一号的手,瞳眸直直望向他心底的阴影,“其实,我就是想给你的那间小房子,换个记忆。”
先生,我是雪,是春末时节的梨花雪,为先生倾一场纷扬,落一地缤纷,掩去先生来路坎坷。
他心有凶兽,他以爱为笼,俘他心甘情愿,戴上枷锁,俯首称臣。
厉沐枫本不想原谅大蝗虫和老道士,他给他们安排的结局,是孤苦伶仃潦倒穷困终生,和无力挣扎受人唾弃一世,但是为了凤零的清净无尘,哪怕被纵容,他也选择压住暴戾。
世有可为而不为,不是能毁灭世界,想毁灭世界,就一定会去毁灭。
总有那么一丛柔软,让人选择温柔拥抱过往的荆棘,因为他知道,所有尖锐都被人磨平,那人一定会在伤害到达之前,予他以暖意。
客厅里,厉沐枫毫不意外地看见了他父母、易知翎、厉沐杨和陆笙的混搭。
厉沐杨和陆笙都起来接人,厉沐枫莞尔点头谢过,好像他只是来小坐的客人。
紧紧牵着凤零的手,厉沐枫为双方简单介绍两句,便拉着青年一起坐在陆笙那边的沙发上,开始欣赏四位主演和一只炮灰的情景舞台剧。
“枫儿带凤先生来是?”陆若素没想到这人,真敢把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如此光明正大地带回家里,还是在他爸也在场的情况。
厉沐杨至少在厉振业在场时候,还不敢乱来,她忽然觉得,自己也许从来没有理解过这个大儿子,或者说这个有血缘关系的仇人。
厉沐枫起身洗了手,喂了凤零一颗樱桃,才不紧不慢开口,“介绍过了,这是我男朋友,我的大事由他决定。”
“枫儿可知道,双方家境不般配,不能成婚?”厉振业忽然开口。
厉振业和厉沐枫只有那两片薄情相的唇有几分相似,厉沐枫的五官更多随了陆若素,男生女相的阴柔妩媚。
至于那股子邪性癫狂,却是厉沐枫自己在成长路上划下的印记。
吐了樱桃核,凤零淡淡抬眼看向厉振业,说道,“我不介意。”
厉振业:“……”是我介意,你当然不介意。
“啊,忘了说,仙儿还兼职我的金主,”厉沐枫似乎是刚想起来什么似得,笑道,“三月时候,不是因为有人操作,出现资金断裂了嘛,我那段时间就卖身给仙儿了。”
“胡闹,”厉振业为这个从来就没给他长过脸的儿子,感到羞耻。
明明一无是处,还是个怪物,现在好不容易有个发挥他剩余价值的地方,他居然恬不知耻地拿同性恋的事来拖后腿。
“没办法,毕竟几千万呢,要不是仙儿拿了两亿出来,填了亏空,我们几个临时卖房子都够呛,搞不好还要引个狼,入个室,”厉沐枫没注意他爸看废物的眼神,也没注意那三人听到凤零是那个幕后投资人时,陡然变了的脸色,自顾自说着实话。
“辛苦几年替别人挣遗产,养老婆,这种事,想想也不是我这种淌着自私血液的人,会去做的,是不是?”
这话一出,陆笙对他哥佩服得五体投地,一点脸都没留。
看着某人的后脑勺,陆笙错觉自己回到小时候跟在他身后,嗫嚅说出要和表哥一起离家住校的那天。
他又变回那个有主见的离经叛道的小孩,凤零像是一位绝佳的画师,为这双曾经失了颜色的琉璃瞳,重新点了睛,为他绘出应有的棱角。
“哥,你这样,对得起你的姓吗?”坐在易知翎旁边的青年开口。
凤零抬眼看去,说话的是厉沐杨,厉沐枫的亲弟,不过两人长得不像,厉沐杨随了他爸,满脸看似正经深情的薄幸,
这种样貌,凤零丝毫不怀疑,他们会不会像元稹一样,前面写出“取次丛花懒回首”的悼词,后边半个月不到,旧人坟土未干,他们又能和下一任莺燕你侬我侬,摆出一副这才是我真爱的姿态。
厉沐枫看见凤零打量他弟和他爸,多少猜出来这人在给他们相面,交扣的双手,悄悄握紧了些,笑道,“其实,我卖身了,现在还姓厉,主要是因为仙儿喜欢学物理的厉沐枫。”
“你以为你老子是死的?”厉振业沉声喝道,威胁、怒意、不屑皆有。
他风流惯了,搁宫斗剧里就是渣龙,正房小三小四们都围着他转,争宠求荣,何曾有谁想过直接换剧本,演弑君亡国的段子。
陆笙瞅着他姑父变得青白的脸,第一次相信凤零说的,人发怒不一定都是面皮涨红。
厉沐枫和凤零听到厉振业的话,齐齐沉默……
凤零还真的以为他死了。
来之前,凤零听到还有厉振业这个人,很惊讶地问了这人居然还活着的问题,厉振业在他这毫无存在感,他没算过,也没关注过,一直以为他早去了。
厉沐枫还笑着回他,有些人活着,他已经死了。
两人的沉默被除了陆笙以外的人,当成顾虑。
易知翎噙着泪,含着哭腔开口,“枫哥哥,对不起,都是我……”
“因为我,对不起,伤了你,让你喜欢上男人……”
易知翎哭得梨花带雨、芙蓉泣露,不过在场能欣赏的,大概只有厉振业和厉沐杨两个登徒子。
凤零一直面无表情,除了沐枫,世间人于他还不如画儿,毕竟画儿有色,却不会吵闹。
厉沐枫和陆笙对上脑回路,这人每次见面都在哭,眼泪这东西跟祥林嫂的故事一样,流多了,就不值钱了。
尤其是已经走出心里的人,那两行玉箸,摆出来频了,会连别人记忆里残留的丁点美好都给夹走。
水寒水暖鱼自知,花开花谢春不管。
眼泪是自己的,不是给别人看的。
“不是喜欢男人,是喜欢仙儿,爱凤零,”厉沐枫纠正,“你是很重要,离了你,我想过终身不婚,但是你没有那么重要,我现在是一天不跟凤零结婚,一天就寝食难安。”
懂吗?我恨不得,现在就解决了所有人界的破事,断了所有因果线,去三十三天和媳妇举办婚典。
“明明阿笙说你,余情未了,何必强撑,伤人伤己,”车轮战四号选手陆若素粉墨登场,并抛出炮灰路人甲陆笙。
陆笙:“……”我不是,我没有,我今天也在炮灰背锅。
也许是受厉沐枫影响,陆笙此时一点不想再背锅,他想做出十年前就想干的事,“我没说,姑姑自己想说的话,不要总加给我。”
那年,厉沐枫说要弃商学物理,陆若素就拿陆笙垫台子,说陆笙才是真想学,厉沐枫会碍了他的前程。
那时候,陆笙很想说,他学物理是想追随表哥的步伐,不存在碍事,他是崇拜他,想和他一起实现理想。
以前因为寄人篱下的软弱,没有说出口反驳,让厉沐枫避开所有和他相同的课程安排,现在他依旧软弱,但不想继续软弱,有些话,不出口,就是终身遗憾,他不想再用沉默去伤害。
“我说的是,枫哥现在很幸福,不需要你们迟来的关心,”陆笙现在才体会到,勇敢说出真话的感觉。
心理障碍突破的顺畅,成功保住良知的快意,再佐以敌人的精彩脸色下酒,怎一个爽字了得!
舞台已经搭建完成,厉家三个人加上易知翎,各自找到自己在剧本里的位置,轮番劝说,从家人认同度,说到个人未来,再说到公司发展。
那几人或有意或无意,全程无视凤零和陆笙的存在,两个小透明联手解决了一盘樱桃并一盘芒果,甚至无聊得讨论起《爱丽丝梦游仙境》里面的科学原理。
厉沐枫对着一出家庭剧,无意欣赏,心思全随着两边人绕过他,在他背后小声私语的聊天飘走。
他家仙儿居然就真不管他了,任他被人口水没着脸淹,自己和别人聊得开心。
某人已经彻夜失忆是他自己要来看戏,他现在吃味得,看其他人都像是隔了好几层磨砂玻璃,人影模糊,声音含混,耳边只剩凤零说起空间连续时候,平直冷淡的语调。
飞醋一盏一盏入喉,酸得某人很想不顾队友刚才的功绩,揍他一顿。
最后总结是厉振业做的,他一说“总之”,厉沐枫就像听到下课铃的学生,小心思一秒消失,天上的云又变回云,不再是谁家棉花糖,手里的橡皮,也变得普通,没有切它的想法,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老师宣布下课的最后陈词。
“我和你母亲不会同意,你和那个谁的事,子女的婚姻大事还是由长辈做主,”折腾了半天,厉振业说的还是老掉牙的台词,“得不到父母祝福的婚姻不会幸福。”
如果厉沐枫是在幸福家庭养大的孩子,听到这句话,多半会陷入痛苦挣扎,然后重新考虑自己的未来。
但他不是,所以刺猬竖起了硬甲,“没有人需要你们同意,我只是回来通知你们,幸或者不幸,我们都定义不了,就不要随便说了。”
厉沐枫曾经想过,他出生在这样的家庭是幸还是不幸。
幸,他的起点,教育初始水平,交际层次都比一般家庭高。
不幸,他从小就不知何为爱,随生了好皮囊,却内里腐败,欣赏不来这世界美,辜负了许多时光。
有得有失,已成定局的事,便无所谓后悔或者幸与不幸。
“还有,如果想联姻,厉沐杨不行?”厉沐枫看向坐在一起的那两人,笑道,“反正只是个厉家名额,我和厉沐杨谁都可以,不是吗?”
“我这人,名声不好,怪物,阴沉,断袖子,不能毁了易知翎一个好姑娘。”厉沐枫刻意把“好姑娘”三个字,一个音节一个音节的咬出。
别人以为她是失恋出国旅游,可他是当事人,那几年的事,除了易知翎就他知道的最清楚,他并不想顶着一头大兴安岭。
“还有,我生日是四月一号,赶紧跟陆女士一家一起,想想微博台词怎么改。”
厉沐枫说完就挽着凤零的手臂,大步走出别墅,顺便还捎上了,用眼神拼命救助别丢下他一个人的陆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