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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夜灯 ...

  •   秦勿念一早就开了例会,组了一队人马决定南下跑一趟货。宋叶听到消息心中巨石终于落了地,心道不知是不是那什么荆公子的缘故,秦勿念看上去居然心情不错。尽管满脑子都是有伤风化禽兽不如,宋叶还是振奋了不少。

      然而在护面子这一块,秦勿念从来也就没让宋叶失望过。

      秦勿念虽然变相答应了会去京城,第一站却定在了京城以南三日行程的杨城,生生给绕开了。另一边秦勿念开始着人准备冬衣、食粮,打磨兵器,还特意交代了活儿要细,时间不打紧。自己则没事对对账本,闲来喂喂小七、带带孩子——虽然这俩整日和荆白腻在一起。

      所谓皇子不急陪读急,整日无所事事耗在阁中,唯一的鸽子也被秦勿念拿去喂鹰了,宋叶觉得自己一个风华正茂的大好青年,川字纹都快挤出来了。

      就这样秦勿念也没给他好脸色,吃饭的时候特地单拎了个矮腿小桌给宋叶,理由是阁里来了贵客,主桌坐不下了。堂堂当今在逃二皇子陪读兼发小兼表表哥,小宋主管就这样蹲在角落里吃了六天青菜豆腐汤,阁主才终于有了要动身的意思。

      百无聊赖但就是不出发的第六天,秦勿念转悠到了入口瀑布,看到荆白正同秦珀并排坐在涧边岩石上。爹没当几天,孩子就和别人亲上了,秦勿念心里还是有些郁闷,不过这个人是荆白,秦勿念的好奇心就躁动了起来。“就当是俩儿子了。”全天下最不信兄友弟恭的秦勿念,在这个念头飘过时,竟然还有点小舒服。

      “义父!”秦珀看到秦勿念,有些兴奋地朝他挥了挥手,里头还攥着个物件。秦勿念凑近一瞧是个颇精致的弹弓。

      “恩人哥哥给我做的!”一边的荆白微微点头。

      秦勿念换上了一件鹅黄的貉子领广袖暗云纹长袍,腰间还别了把做工不凡的玉笛,看上去相当风雅贵气。然而风雅不过片刻,就已经不顾形象地撸起袖子蹿上了石头同俩人一块儿坐下。

      “元宝来,快给义父露两手,看看你这几天都和小白哥哥学了什么本事。”

      秦珀闻言脸上泛出些兴奋的红,不知从后腰掏出了什么,架在弹弓上,稍稍瞄准就射中了池中立着的一根细竹竿的顶端。

      “哟,厉害!”秦珀一脸自豪地望着秦勿念,秦勿念几乎能看见他身后摇动不停的小尾巴。

      “再练些日子,他便不用借助弹弓,而可以徒手掷暗器了。”荆白说着手指微动,那竹竿顶端竟被削掉了薄薄一层,如落叶般飘落水面。

      秦勿念一下想到了满天和那一回,惊叹之余却想,这荆白果然不是常人,哪有人一上来就教小孩子用暗器的。不过转念一想,荆白最擅用的就是匕首和暗器,再来就是那诡异的内功和身法,哪一样都不是名门正派所推崇的。这样想来他倒是从自己擅长的领域里挑了最好上手的一个,毫无保留地教给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秦勿念心里又不禁泛出些暖意。

      秦珀继续在荆白指导下练着弹弓,秦勿念一手托腮,一脸享受“天伦之乐”地又在一边看了一会儿,突然发现了不对劲。

      秦珀正欲拉弓之时,秦勿念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吓了秦珀一跳。秦勿念掰开他的手,掌心赫然躺着一枚铜钱。

      “合着你这些天都用铜钱练的?!钱多得没处花了是不是?”秦勿念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财大气粗的小员外,王家家底多厚秦勿念不是不知道,之前连他自己也逢人就说自己捡了座小金矿,可这样直观的“挥金如土”秦勿念算是第一次见。

      小元宝有些委屈地看向荆白,秦勿念脑中突然灵光一现:不会是荆白想事后偷偷把那些铜钱捞回来吧?!以他之前的表现看,不是没有可能。

      可这也太……

      荆白望着池子,面不改色道:“铜钱质地形状合适,练熟了就可以换成我的金榆钱了。”说罢捏了一枚金质的榆钱递到秦勿念眼前,秦勿念这才第一次看清荆白用的暗器,只是还没来得及碰上一碰荆白就把手收了回去。

      别人家的暗器都是柳叶刀啊银针啊之类的,这人连暗器都跟钱字儿有关。秦勿念哭笑不得道:“那总得派人把铜钱捞回来吧,咱是生意人,虽然数目不大……”

      “不必。”荆白突然起身道。

      秦勿念也跟着起身道:“为何?”

      荆白抿了抿唇道:“水可聚财,此处山水灵力充沛,这些铜钱可作母钱。”

      “你的意思是……这钱放在这儿还会越长越多?”

      “会。”

      “怎么可能?”秦勿念一脸你肯定是想骗我回头自己偷偷把钱捡了。

      “……会。”荆白一脸认真。

      秦勿念道:“照你这么说,我改天进几头锦鲤养在这池子里,岂不是还能许愿?”

      “这样最好。”荆白赞许地点了点头。

      秦勿念看他那副样子憋笑憋得当真辛苦,要不是碍于这第一杀手的余威,秦勿念真的很想上去揉揉他整天不知在想些什么的脑袋。

      这大小伙子也不知经历了什么才会这样贪财,秦勿念暗暗立誓有生之年定要破解这个谜。

      晚饭后,秦勿念带着荆白在房中整理行装。

      “外边儿不比咱这山里暖和,过了下元就已经是小雪节气了。我看你一路就穿这一件单衣,就让人给你新做了一件,快试试。”

      秦勿念说着拿出了一件灰白束袖短氅给荆白披上,后者就站在那儿任他动作。

      短氅的边缘连同衣领都细致地缀了一圈黑色狐裘,秦勿念边整理边笑道:“这黑狐狸是从咱七爷爪下截来的,我把宋叶那死肥鸽子送给它玩儿了,这会儿估计已经下肚了。”秦勿念的眼角有些下垂,一笑起来,只要没什么坏心思,就会显露些孩子气。

      荆白闻言微微睁大了双眼,随即勾了唇角,露出些清浅的笑意。

      这下可把秦勿念看呆了,系带的手不知如何动作,打出了个囫囵结。

      “你身上……”荆白像是发现了什么,微微俯身凑到了秦勿念颈边,嗅了嗅。秦勿念只觉得一阵麻痒直冲脑门。

      “怎……怎么了?”

      “有一股香味。”

      荆白疑惑地皱了眉,似乎并未找出香源所在,正欲再嗅,秦勿念下意识把他推了一个趔趄。

      “兴许是这袍子的吧,哈哈……”

      还没来得及骂自己怂,秦勿念就看到荆白裹挟着一身杀气,以极大的蛮力将自己推倒压制在了床上。

      惊愕间秦勿念越来越觉得荆白像从前宫里养的一只洋猞猁了,不知何时就会突然触到逆鳞招来一顿抓挠。

      “怎么啦?”强装出一副从容的样子,秦勿念缓缓把手伸到荆白脑后,抚了抚他的头发。

      荆白这才回过神一般,眼中多了一丝清明,只是仍未松手。

      良久才听到他说:“你不怕我吗?”

      “怎么,我应该怕你?”秦勿念仍是一脸放松的微笑,安抚般轻拍着荆白的后脖颈。

      怕啊,怕死了,没看到我连气都不敢喘了吗。

      荆白本想说“你应该怕”,看着他的眼睛突然就说不出口了,缓缓起身脱下了短氅,叠好了放在一边,又安安静静地在秦勿念身边躺下。

      在荆白十八年不到的生命里,有八年都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所到之处看见的只有恐惧和鲜血。他从不感觉得到冷,也从不会真正睡着,但此刻从秦勿念身上传过来的阵阵温热却第一次让他有了微醺般的迷蒙睡意。他忍不住朝他靠近了些。

      秦勿念坐在床上看他,荆白安安静静地回望。这种时候,秦勿念从他的眼里看不出半点杀戮和血腥,仿佛那只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干净少年。

      这个少年身上有太多的秘密和不为人知的过往,秦勿念想要知道,却不敢去问,他怕自己知道了就再也放不下了,而那条路,想来定是充满艰辛和苦痛的。

      可是他想,他想看到荆白不同的样子,想带他看除了杀戮(和钱)以外的风景和人情,想带他吃好吃的东西,他想看他笑。

      也许是我自作多情吧,秦勿念想,除了小七,荆白似乎只和自己亲近些。而一想到这一点,他的心就止不住地雀跃起来。

      有些事情,在意识到之前,就已经晚了。

      “你知道吗,我掐过日子了,等我们到了杨城,正好能赶上他们的祈雪灯会。”

      荆白看着他说话,眼皮有些撑不住的样子。

      “是很热闹的节日,运气好能得到不少宝贝。以前碰上过,行程匆忙就没来得及看,这次可要好好玩上一玩,带你们长长见识。”

      “……好。”荆白露出一个疲倦的笑容,秦勿念回了他一个更为灿烂的笑。

      若你我皆行夜中,便寻明灯千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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