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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五十九章 下属女主(二) ...

  •   众所周知诚王有腿疾,一个月前却绝处逢生般恢复了一丁点感觉,肌肉偶尔抽搐似地收缩,肌力却远远低于正常水平,不足以支撑躯体行走,站立更不可能。

      所以,说是跪,实则大腿和小腿折叠,上身压在脚后跟,每过一会身形不稳,要用手撑住雪地。

      总管大太监举着灯笼找来,望一眼银装素裹中直挺挺的三道身影,此时天寒地冻,那两个身材壮硕的侍卫也就罢了,诚王又何苦自找苦吃。

      回想战甲加身,威风凛凛的少年将军,对比现在,总领大太监心里一阵唏嘘。

      对于第六子,天和帝仿佛天生就生性凉薄,李阅一跪下,立即有人通报御前,天和帝讽笑一声,照常批折子,用食,宠幸妃子,仿佛把李阅抛诸脑后。

      这是父子?分明是仇人。

      即便跪着,身姿比大部分站着的人要挺拔,直挺的背部叫嚣着不屈与执拗,走近了,看他双目发寒,雪沫压低了睫毛,合围着的双眸冰冷彻骨,似淬了毒,看得总管大太监心中生生打了个寒噤。

      弯腰行了拜礼,他恭谨道:“皇上让咱家转告您一句话――要跪便跪,自己的性命便自己担着,休想以命要挟。”他错开诚王看过来愈发沉凝的眼神,见诚王许久未作反应,他沉默良久,忍不住道,“王爷,您还是回去吧,皇上已经歇下了,之后不会召见任何人。”说完,欠身倒退,然后转身折返。

      宫门又重新关上,季壹和季贰交换一个眼神,眼中具是欲言又止。

      正想着要不要上前劝李阅先回去再做打算,一道强悍的气息陡然传至,季壹季贰心中大骇,一同按上刀柄,正要拔刀,瞬息之间一道黑影自天而降,轻飘飘地踩着还松软的雪地。

      待看清来者,季壹季贰异口同声诧异道:“季陆!”第一,惊讶于许久不见的季陆在这时出现,第二,惊讶于季陆武功精进了许多。

      盛权稍一点头示意稍后再叙,膝盖一弯,单膝跪在李阅跟前:“季陆来迟,请殿下恕罪。”

      “季陆。”李阅抬起眼来,一字一顿。

      话落,眼睫眨动,咔嚓一声,眼里的冰川开裂,有崩塌之势,眨眼间冰消雪融,逐渐回春呈现出生机。

      盛权眸光也逐渐柔和。

      李阅单手捏住眼前人一边衣襟,他向来矜持内敛,弯下了腰,低头不让人瞧见自己的面庞,这个动作,叫他发顶几乎顶到盛权胸膛:“你事情办好了?”

      “不负殿下所望。”打掉他身上的积雪,盛权解下披风兜头罩住李阅。

      季壹双眼生痛,普天之下,就算是亲卫头子――他,这样没大没小,动手动脚,独独盛权敢又不会惹李阅发作了。

      这感人至深兄弟情。

      他只是不明白,老陆为何宣称自己是女人,转头又女扮男装,即男扮女,女再扮男,这么想着,差点又绕晕了自己,耳边听见老陆又说。

      “殿下,方才公公的话季陆也听见了,不若我们先回去再行商议?”盛权低下头,低声道。

      “好。”李阅顺应盛权的劝说,足见原本被总领大太监的话说动了,继续跪着不光无济于事,还自取耻辱。

      离开之前,李阅深深望一眼将他拒之门外的大门,神色森然莫名。

      季壹见他眼中胜似亲生的两兄弟中的弟弟圈住哥哥的腰,脚下一蹬,兄弟俩联袂眨眼间消失在原处。

      季贰已经站起,抱臂道:“咱们也走吧。”说话的同时,一边蹦高。

      季壹胡思乱想慢了半拍,不满地小声嘟囔紧随其后。

      半路上碰到气喘吁吁的季叁,一人抓住一边提溜着回去。

      一行人不走寻常路,翻墙踩屋顶径直往主院奔去。

      季陆用脚推开门,环视一圈房间内一如既往的摆设,心中暗自点头,走至里间,将李阅放下。

      被安置在矮榻上,这一路被紧箍着,李阅不由得按揉酸软的腰。

      盛权离开了一会又回来,端着一盆热水,搁在李阅脚边,抬头看他。

      李阅遂道:“这个不急,先去书房。”

      盛权恍若未闻,偏头自作主张道:“你们估计也饿了,先出去填饱肚子吧。”

      萦绕在两人身上的气场莫名诡异,他们仨呆在角落,季壹抓住眼睛放光,仿佛在看好戏的季叁强行拽走,季贰无所谓,他的脸像块铁,冷冰冰的,且呆板。

      等一个跟着一个鱼贯而出后,盛权蹲着仰起头,徐徐道:“康王殿下身体欠安,我知道您挂心他的安危,可在兄弟们眼里,您的身体也同样重要,不能在救出康王殿下之前,您先倒了,而且……”

      “湿的。”说着话时,手已经搭上黑色的靴子,触手生寒,声音里隐隐带着不赞成以及责备,藏得深,李阅也是熟悉之后才能分辨出来。小停片刻,然后沿着线条往上,裤子也是触感湿冷。

      李阅眼睁睁看着,一怔神,打了个哆嗦,却不是因为冷,因为他本身感觉有障碍。

      盛权:“冷了?”

      不等他回答,盛权手快脚快地摘下鞋袜,又用内力烘干裤子,正想抓他的脚放进水盆,李阅却是一缩。

      盛权一愣,眼睛半闭着,叹息道:“属下逾越了。”

      一两年不见,见他明显误会自己对他生分的表情,李阅张了张嘴,连忙让他帮忙把脚伸进热水,他自己动不了。

      被李阅的举动安慰到,盛权心里松下一口气,这么久不见,他也怕李阅对自己生疏,尤其这一个月李阅的腿出现了变化,意味着女主已经出没在李阅身周,好险对方不是个喜新厌旧,不念旧情的渣男。

      “摸着像块冰,也不知冻了多久,这回得好好泡泡。”

      见季陆抓着别的男人的脚细致搓揉,分毫不见迟疑和嫌弃,李阅用手掌盖住双眼,不禁回忆起往昔。

      曾经二十三岁的李阅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残废,在噩耗降临那一刻,犹如天崩地裂,他情愿战死在沙场而不愿忍受折磨,太难受了。

      以己命换命,好歹能多拽几个敌人下去垫背,现在付出双腿瘫痪的代价,却是因为“己方”在背后捅刀,叫他如何不恨!

      亲近的人都关切着他,小心翼翼,防止他不理智而自闭,自残,甚至是自缢――这更叫他难以面对,将自己锁进一个封闭的空间――这是其中一个原因,私心里,他更怕在人前失禁。

      在他所有的亲卫里,名字以数字排名,“陆”一字不上不下,注定了不会引起他更多的注意。

      但自出事后,季陆的形象,在他眼里忽的变得格外清晰。

      尽管亟力控制着自己不去喝水吃食,乃至身形迅速枯瘦,不管别人如何苦口婆心,李阅依旧故我。

      他是没感觉的,下方却忽然窜起一股异味,他甚至听见液体流到地上的嘀嗒声响……

      牙关紧咬,眼眶熬红,李阅难堪得无地自容,尽管这不是头一回。

      这时门砰的一声从外面被暴力撞开,紧接着闯进一个蓬头垢面的矮小男人。

      李阅抬起熬红的双眼,眼神几乎是想生吃了他!

      矮小男人沉浸在兴奋中而忽略了周遭,大跨步上前,不由分说搭上李阅的肩膀,嘴巴不可自抑地咧开,牙齿在风中招摇,整个人疯疯癫癫的。

      正要斥责,从盛权身上飘过来的味儿竟然比自己还重还臭,李阅的头不由往后仰。

      好一会儿,总算放开李阅,盛权从怀里掏出一本医书,喜不自禁道:“有救了!殿下的腿会有救的!你瞧上面写的,以针灸刺穴,配以药浴,便能恢复知觉!殿下放心,尽管病因不尽相同,上面的人与殿下却是一样的情况,只要研究透彻这个医案,再制定适合你的治疗方案,应用得当,我总有一日会治好你的,我一定会!”

      说完,一阵风似的又迫不及待地刮了出去。

      简直就是个说疯言疯语的傻子!

      仇恨,难堪,自厌等等一切,李阅几乎全忘到了脑后,嘴巴微张,前所未有地目瞪口呆。

      季壹闻讯赶来,不情不愿地进来替季陆擦屁股:“这……殿下您别怪小陆他,自您出事后,他小子就整天整天地翻医书,老玖说了行不通,他还不听,估计是看书看傻了,回头属下定替您狠狠教训他一顿!”他佯装出愤怒。

      亲卫中,以季玖最善医术。

      李阅沉默不语,露出一个浅淡的发苦的假笑。

      “罢了,不必追究……”李阅别目,表情归于平静,“遣人收拾一下这里。”声音粗砺不堪,宛如吞了石子,擦伤喉咙。

      当天,丫鬟再送饭食来,破天荒地不用人请,在丫鬟转身出门欲请勉强能制得住王爷的季玖大夫时,李阅自觉捡起筷子,细嚼慢咽。

      后来经丫鬟转告,季壹暗松了口气,季叁不如他稳重,直接咧开嘴。

      更让人诧异的还在后头,第二天天光正好,李阅望着窗外满眼向往,竟然说要晒太阳去霉。

      季叁赶忙找来哥儿几个,一人抓住一条凳脚,乐颠颠地抬了出去。

      盛权从医书探起头看他们,若有所思。

      下午季叁进门,直奔圆桌,斟一大碗凉丝丝的茶汤灌下肚子,暑气方消。

      季叁一抹嘴,这才有空理盛权,一抬头,见后者清清爽爽,明显洗过澡的样子,惊诧了。

      “哟――终于活成个人了。”回想那股味儿,季叁心有余悸,“你之前一直不洗澡,大家体谅你有事忙不计较,好在你有自知之明露宿外头,不然也不能容忍你。不过老大说,你若是敢臭烘烘地进房间,就丢你进池塘泡水呢。”

      盛权就不说话。

      看清盛权手边的文房四宝,季叁生出好奇:“小陆,你忙什么?”

      盛权轻瞥他一眼,收回目光。

      “画的什么东西?”季叁反而被吊起胃口,蹦过来,纸上已经大概画了个轮廓,“你不画风花雪月,画椅子作甚?画技也一般般。”

      盛权递给他一个“你不懂”的眼神。

      季叁的好奇心荡然无存,舒展一下腰肢,又说!“你忙吧,我出去溜达溜达。”

      没曾想到了晚上,月上树梢头。

      “大哥!小弟求你看一看天!”

      季叁从大通铺爬起来,扒着门,对院子里的人幽幽怨怨道。

      盛权愣住刨木的动作,下意识照着他说的做,紧接着又是一愣。

      季叁忿忿然:“它变黑了是不是?”

      盛权嗯了一声,将散了一地的木材和工具收拢,抱紧飞了出去。

      季叁挠痒痒:“嗯……我当他想通了准备睡觉呢,想岔了。”

      盛权这一消失就是四天,四天后又成了邋遢汉,在众人惊奇的注视下,扛着张木凳一路跑进主院。

      直到面对李阅,刚才还是个一往无前的大将军的他这时紧张得直搓手,气弱道:“殿下,这叫轮椅,有它出入会方便很多,您,要不要试试……若哪里不舒服,季陆替你调整。”

      李阅皱紧眉头。

      看着自己的那双眼睛布满了红血丝,一眨不眨地瞪着你时,甚至叫人恐怖,眼下青黑,面色青白,衣服皱皱巴巴,显而易见是一直没有换洗,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汗液发酵后独有的酸臭味――李阅却莫名感觉有一股酸意直冲鼻子,他低下头,喃喃自语般道:“好,我试试。”

      他想的是,椅子并到床边,用手撑着身体一点点挪上去,此前也是这么做的,在他愿意出门之后。

      不想,一双手急吼吼地伸进膝弯和后背,整个将他抱起,他还来不及发怒,人已经坐上那张所谓的轮椅。

      李阅憋气,盛权眼睛一瞬不瞬地瞧着他的反应,看他感受如何,心竟然软了一下。

      “尚可。”

      表情不多的人,闻言浅浅地勾着嘴唇。

      门外,季叁他们生怕盛权被王爷打,一个个竖着耳朵。

      季壹因此听了动静,等盛权出来,大发慈悲免了他洗澡,强按进被子里,强硬道:“我以侍卫长的身份命令你,好好睡一睡。”

      盛权正想睡觉,半点不勉强,几个呼吸的时间就睡死了过去,还打起了呼噜。

      季玖过来一趟:“殿下叫我准备给阿陆的伤药,等他睡醒了抹到手上。”

      亲卫里,最受人敬畏的不是成日虎着脸的季壹,也不是武功高绝的季柒,而是不会武功的季玖。

      季玖其人威名赫赫,药毒功夫炉火纯青,让人防不胜防。

      回想曾经嘴巴没把门的老叁控制不住间歇性蹦屁的画面,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季叁第一时间夺过装药的玉瓶:“放心,这我知道。”

      季玖笑容和煦:“看你学乖了很多。”

      季叁搔了搔头。

      “呼――”大魔头一走,季叁夸张地长吐一口气。

      睡醒的盛权又整日与医书为伍,天天书房和季玖在王府修筑的药房两头跑,季叁看在眼里,里头满满的都是佩服。

      季玖也感觉自己仿佛捡到了宝,有这等骇人的天赋还去学什么武功?当什么四肢发达的莽汉?简直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暴殄天物。

      连他都要嫉妒了。

      可季玖什么都不说,免得他心高气傲,不肯脚踏实地,细长的眉毛倒竖,脱口大骂:“扎深点又不会死,怎么这么胆小,手再稳点!”

      盛权抿了抿嘴唇,凡认识他的人,也就他觉得自己胆小。

      扒得只剩条裤子,季叁躺在床上都快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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