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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恐慌 ...

  •   然而这些再显眼不过的豪宅,也不是此程的目的地。盛权满怀复杂在曾经的家里休息了一夜,眼睛虽然闭上,思绪却纷乱。
      翌日天色未亮,盛势站在房门外敲了敲,语气淡淡地提醒盛权该起来了。
      人有亲疏远近,眼看爷爷因为这个人抑郁于心,盛势难以自控地开始了迁怒。
      盛权穿好衣服下床,好整以暇地等待安排,却也想不到是一大早去爬山。前头盛势背着盛老先生拾级而上,后面盛权闲适跟着,瞥一眼这任性的一老一小,真怕他们一不小心滚下山,默不作声将照明设备的灯光尽量打到他们脚下。

      许是同宗同源的缘故,他对这两人自然而然地产生了亲近感。他能看出来盛势不明缘由地对他有些不待见,又碍于盛老先生的叮嘱和基本的教养对他礼貌有加。以他现在的“年纪”,面对盛势,就像对待家族里的年轻后辈,感到好笑之余,并未生起气来。

      而且能看出来,他很孝顺,是个好孩子。

      当脚步停下,视野豁然开朗。
      天边橘黄光晕刺破夜幕,身处山顶视觉更秒,风景独到,盛权身心畅快,大致明白了什么。

      前边修筑了栏杆,想是供人临崖观赏,却在距离栏杆百来米处,盛势放下盛老先生,在原处深深地喘气,驻足不前。
      等了一会,看他不打算过去一样,盛权奇怪地看他一眼,回头时盛老先生已经举步缓慢走向悬崖边,盛权暗自推翻方才的想法。
      放慢脚步跟上,盛权四处张望,步移景异……
      忽而,他耳朵动了动。
      簌簌——
      簌簌——簌簌——
      盛权头颅高高昂起,一瞬间恍如天旋地转一般,置身其中,才恍觉自身渺小――在参天大树荫庇下,只见树冠层层叠叠的树荫遮天蔽日,偶尔风动梢头,方可透下细碎的月色。参天树盖之下,树根虬结盘曲,主杆粗壮,宛若能撑天立地一般,不自禁绕着古树旋走,叹为观止。

      脚下忽而一个打顿,原来盛老先生背对自己也站在树荫下,一手支在树身上,初出的太阳的一角给他镀上飘渺的轮廓。

      盛权收回目光,落到对方身上,只见盛老先生扶着树干席地跪下,刚一愣,又讶然发现他前面竟是一块墓碑,设在大树边上,少受风雨侵袭。

      算是人家的家事吧,盛权不好窥探别人的私秘,有意无意地避开目光。

      盛老先生郑重其事又无比虔诚地连磕三个头,磕在地上的闷响能听得出没有半点含糊。
      盛权飞快瞥了一眼,底子已经垮了还这样折腾,他一身医术并非白学,哪能看不出老家伙已经时日不多。

      虽然直起了身,但仍跪着,面对墓碑,盛老先生嘴唇翕动,百般滋味噎在胸中,空气呼哧地撕扯着喉咙,最后只万般艰涩地吐出一个气音:“哥……”我来看你了。
      感受到背后盛权的存在,他很不甘心,舍不得就这么走了。

      盛权仰头,无所事事地伸开五指比划着树梢,老家伙突然的哽咽传进耳朵,心下怔愣了一瞬,抬头时对方已是老泪纵横,对着盛权。

      盛权一时怔愣。

      “你还好吧……”他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下,轻声问,对方的脸庞总给他一种熟悉感,不知何时见过又没有半点印象。
      话音未落,哪知老家伙却伏下腰,直接哭出声来,审视着他:“一点不好,迟了,迟了……”今时今日,他抛开所有顾忌什么都不管,佝偻着背攀在墓碑上哭个痛快,呜咽的哭腔含在嘴里显得格外悲哀。

      心无端抽痛一下,轻到可以忽略不计。盛权不解他情绪失控的原因,束手无策,回头正要招呼那个年轻人过来,毕竟那年轻人比自己清楚,动作却戛然而止,感觉搭在自己前臂的手制止似地握紧。

      安静半晌,盛权垂下眼睑,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老人的背,动作间可见掌心氤氲着一团白雾向下渗透,却也杯水车薪,面对将死之人,哪怕医术卓绝也难妙手回春。怀着对将逝之人最大的敬意,哄小孩般道:“快不哭了。”

      盛老先生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伤心里:“迟了,迟了……”

      感觉胸口憋闷,盛权突然察觉情绪似乎受到身边人的共情,低落、哀伤、心酸渐渐爬上眼底。

      大多时候都在小世界逗留,陪男主角寿终正寝,习惯了生离死别,盛权知道自己此时有些奇怪。奇异的人生经历和人生的大起大落教会他平静心态,不应该像现在这个样子轻易受到情感的共鸣。
      不对劲。
      思及此,手上一边动作,盛权一边有意平复心绪。
      盛权冷静了下来,此刻的神态像对待路上遇到一个需要帮助的陌生老人一般,同情之余,没有更多的体会。
      盛老先生对盛权的变化何其敏锐,回首冷视的双目挂着湿痕,喷发的怒火却灼人眼目。盛权面无表情,却被看得很莫名其妙。
      原来没看墓碑是吗……
      盛老先生摸摸自己苍老的脸庞,他老了……现在他面目全非,叫盛权认出他来不容易,可还是很生气。
      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回来认他,趁他年轻的时候!
      经年积压的委屈叫他别扭得不肯直呼盛权一声“哥”,叫破他的身份。

      翻腾的情感将盛泽面庞噎成了酱紫色,经过一番艰难的顺气后,枯木逢春一样潮红着脸,嗤笑一声,对盛权不如之前亲近和气,一把推开盛权的搀扶。
      盛权不禁疑惑,生前是不是得罪狠了这一位,以致记到现在:“我是不是哪里见过你?”

      盛泽突然想道:不认也好,为时已晚,徒增伤感罢了。

      盛泽深深地阖上眼睑:“没什么了,你回去吧。”说话的嗓音瞬间又苍老了十岁,令盛权深以为自己说的是什么伤人的话,“我这将死的人,想一个人静静呆到最后。”话末重新端正跪姿,面对墓碑直挺挺地跪着。

      盛泽闭目,似是等待最后的宣判,脚底碾在碎石上,愈行愈远的声响传入耳朵,那一刻他真的痛彻心扉了。

      盛权走出了几步,迟疑地转回头看了一眼,那人的状态实在叫人放心不下。

      而眼下,盛老先生手颤巍巍伸进裤兜,掏出一管东西,哆嗦着倒出药丸子,事不关己般漠然地拍进嘴巴。可能身体原因随身携带应急的药没什么,分明再寻常不过的画面,却看得盛权莫名地触目惊心,直觉这是一个不好的意味。

      “你不要命了!”盛权气极,两个大步上前伸手就去抠他的咽喉,没掌握好力度把盛泽刺激得直痛,犯恶心,狼狈不堪。

      “反正医生下病危通知了。”没能成功把药咽下,盛泽没力气再折腾,无力地扯了扯唇角。

      盛权全然不顾衣襟上胃酸难闻的气味,拽盛泽起来背他下山,再留他在这迟早出事。

      “我好不甘心――”他满目不甘地把泪眼埋入哥哥颈后,真的好不甘心,他才刚找回盛权,他还有很多事情未来得及做,哥……

      盛权将满身疲软的人托住,手禁不住地发抖,眼中充斥的恐慌逼出了眼泪,爬满了脸颊。就在刚刚,当老头和身后墓碑发生错位,盛权已经看清墓碑上的墓志铭和黑白照了,是他自己,盛老先生对着墓碑喊哥了。他想起来了,这是他以前晨跑最喜欢来的地方,不管初阳还是夕阳,都把天空渲染成海一般波澜壮阔的红。

      他是小弟?
      怎么会这样!
      盛权无措得像个孩子,甚至忘记自己还有医术,还有灵力……
      不,哪怕是他也无法让人长生不死!
      盛权脚下突然一顿,系统,对,系统他不一样,好比他能够一次又一次地经历了一个个小世界,他颠三倒四道:“桶,不――系统、系统快救救他!”他对空说着奇怪的话,盛泽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了,盛权紧绷的心弦几欲崩断,小弟就在他背后,他感觉得到他的生命正在消逝。

      “系统,系统,系统……”

      【叮!】JPFP系统,【你知道这是扎根在你们基因里的一种病吗?】
      【盛学礼是,他是,包括曾经的你和那边那小子,都是。他能坚持到现在也不容易了。】

      盛学礼?回想起医院里的一幕,盛权眼珠游移不定,显然很不平静。盛氏一族枝繁叶茂,他不曾听说有这样的说法,沉声问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爷爷那一辈遗传下来的。】JPFP知道宿主耐心时刻会耗尽,也不赘述,【叮!清点宿主积分――明确告诉你,积分不足以救两个人,以盛泽现在的身体,简直是个装什么漏什么的筛子,亏补两虚……】

      “给他用!”盛权控制不住情绪语气有点不好,他低喘一声,“抱歉。一世又一世,不断目睹在意的人离开,已经够多了――可,小弟是不一样的……”盛权低下了头,闭眼抹去眼睫上的湿痕,“小弟在,我才有归处,我才是盛权,请赊积分给我,救救他。”

      JPFP系统绕着他们转了一圈又一圈,盛权冷汗都冒出来了,最后:【叮――】

      听着系统的提示音,盛权不堪重负地一头栽入草丛,倒下去时不忘翻身将盛泽牢牢拢入怀里。

      【欠的积分不少啊。】JPFP还有闲暇调侃,【以后工作再卖力点。】

      仰躺在被雾水打湿的草丛中,盛权拢了拢胳膊,随便小弟压在身上,无比恹恹地闭眼休憩:“嗯。”

      修补盛泽身上千疮百孔的漏洞是个缓慢的过程,从日出到日上中天,盛势早已经从地上爬起来,极力调整心态面对这沉重的打击。病危通知不假,大爷爷喜欢这里的日出日落,爷爷也跟着喜欢,心知药石无罔,便选择在太阳初升之际给人生画下句号。上山以来一直苦苦坚持,见爷爷吞药自缢,终于撑不住伏在地上。

      此刻见盛权牢牢抱着爷爷到现在仍缓不过来,叹息一声。
      也不是不在乎不是吗?
      这样爷爷是否可以安息了?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盛势额前背后挂满了汗水,不能再耽搁了,爷爷的尸体需要尽快保护起来。

      听到脚步声,盛权缓缓睁开眼侧过头来,被盯住的盛势定住,生出冒失者误入领地被猛兽锁定的感觉,确认是自己后转瞬又恢复了清明。

      足过了好几秒钟,盛权像一台弃置多年的机器人开始运作,搀住盛泽的身体缓慢地站起来。

      盛势双目瞠大,才看清盛泽的胸膛还在起伏,而且不是错觉――爷爷正恢复年轻。

      “你是个好孩子。”清冷的声音唤回了盛势的神智,盛权知道了他是自己侄孙,一时也亲近不起来。

      盛权松开一条胳膊,盛势稍一愣神,顺势将爷爷接了过来,他感觉到大爷爷身上的威势,此刻他感觉自己像个没见过大场面的愣头青,傻不愣登的。
      很快他又顾不上其他了,看见爷爷靠在自己身上熟睡了般平稳地呼吸,他体会到失而复得的心境,不由得红了眼睛。

      “记住了,不要着急着怀孩子……”

      盛势登时抬头,愕然地瞪大眼睛。眼前的盛权,从脚下开始,化作星星点点,才飘入半空便开始虚化,最后整个人消失不见了。

      “……知不知道,不然我也救不了你了……”

      盛势:“……哦。”简直太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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