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先知》木有嘴的喵

7、chapter7

　　生命是宇宙中极小概率的奇迹。有生命的星球就像是漂浮在汪洋中的孤岛，而约书亚的救生舱就是大航海时代的考察船。唯一不同的是，航海的水手们身后总有他们的根维系在着自身的意义，而约书亚只有一段不属于自己的回忆。
　　现在是救生舱漂泊的旅途终点。受到一定损毁的救生AI早已放弃了计算时间，那只是一串无甚意义的字符。对于作为AI的自己毫无意义，对于沉睡中的人类而言也不过是一恍的。
　　毫无起伏的电子音在狭窄的舱室内回响。没有听众，自然也就没有欢呼和鲜花。纵然这是一个足以令人兴奋到突发心梗的消息，但也只有极其蹩脚的演说家在空无一人的舞台上唱着独角戏。
　　"前方检测到拥有生命迹象的星球，生命类型为碳基。环境评估开始。"
　　"氧气含量充足。有害气体含量在人体可接受范围内。重力评估1.0。符合人体需求。存在文明，进行程度评估。"
　　"文明评级A3。程度相当于中世纪。"
　　"监测到异常反应。文明评级出现乱码。评级失败。危险指数修正为45%"
　　"休眠状态解除，准备降落。"
　　有异样的感觉从四肢传来，大脑处于十分麻木的状态，而且疼得厉害。不单单是头疼，还有别处的疼痛。刚从超长期的休眠中醒来，大脑本身处在一种缺氧的状态。而且，就如同长期不用的水龙头内部会锈掉一样，长期休眠的大脑也会出现一定程度上的思维迟钝，功能下降。约书亚迷糊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另一个疼痛的地方是胸口。
　　一开始的疼痛还在人的忍受范围内。就像是同时被许多只不怀好意蚊子叮咬。但很快从胸口的皮肤开始逐渐产生了灼烧的感觉，仿佛有火焰从胸椎一路烧上了大脑。蓦地，约书亚刚刚才恢复的意识再一次地被下线了。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能透过救生舱的玻璃向内张望的话，他会看见一双忽明忽暗的眸子。光芒如海潮般起伏，温润而空洞。
　　"降落地点选择，地形扫描开始。"救生舱的AI并没有注意到约书亚的异常，专心致志地研究降落事宜。"检测到大陆板块，进行人口密度扫描。"
　　"扫描完成，西部与中部地区为人口稀疏区。排除中部山区地形，现设定降落地点为西部沼泽地区。"
　　"设备状态确定中，外层装甲损坏程度70%，中层防火层损坏损坏程度60%，内层防护和控温损坏程度为20%。完全安全着陆概率为50%。"
　　"启动应急预案，救生舱设备调整。"
　　"氧气循环调至最低限度，暂停营养供应，降落程序预设完成，剩余零件重组开始。预计完成后外层总体防护可达80%。安全降落概率为80%。祝您余下的旅途愉快。"
　　救生AI的使命就此结束了。为了提高降落成功率，AI甚至可以将自己的合金制成的芯片都都调到外层充作防护。有的时候，没有情感模块对于AI来反而是一件好事。至少这样它们不会对于自己的存在感到痛苦与困扰。情感的痛苦会与指令相冲，而他们却无法像人类一样尝试挣脱自己的牢笼。
　　救生舱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部分仪器发出微不可闻的嗡鸣。过了半晌，约书亚才挣扎着再次醒来。头还是疼地厉害，氧气的浓度仅仅维持在不会死的程度。浑身的肌肉似乎都不受到神经控制一般，迟缓的可以。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理论上来说，只要条件许可的话，人类可以在低温休眠的模式下达成所谓的永生。但谁也没有验证过这个时间究竟可以是多长。脆弱的碳基生命能承受的东西实在是太有限了。从绝对零度到恒星燃烧的高温，碳基生命只能在其中极小的一段区域挣扎。而宇宙中任何一点微小的意外，比如恰到好处的小陨石，在关键时刻打断AI工作的射线和电磁风暴，都能造成难以想象的后果。只有器官衰退和肌肉萎缩这类后遗症的话，的确可以说是幸运女神眷顾了。
　　不过幸运女神在眷顾完约书亚漫长的星际旅途后，终于耐不住性子，提早下班了。在进入大气层后，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起，探测器上突然出现了一颗小陨石。事发突然，已经成为历史的救生AI完全没有检测到这种可能。陨石在大气层的摩擦下燃起火光，逐渐向救生舱逼近。
　　好在应急闪避系统及时开启，小陨石也只是擦过救生舱的表层。不过这也算是伤筋动骨了，最外层的装甲在负隅顽抗一阵后光荣牺牲，中间的防火层也受到了损伤。
　　救生舱内的温度开始上升，从设定好的15度一路攀升至39度。好在很快就又降了下去。不久，内置降落伞打开，着陆速度开始下降。但在关键时刻反推器却没能成功打开。或许是被陨石擦坏了，又或许是其它什么原因，总之，降落会有很大的可能会失败。
　　摔死的样子绝对算不上好看。
　　约书亚想掐着脉搏想计算一下在死之前还有多少时间，怎奈心率过快，跳得像是擂鼓一样，实在没半点用处。最后，只能安静地等待落地。
　　最外层的装甲在抢先着地后，发生了严重的变形。被陨石蹭过的断裂口直接弯出锋利的弧度，插进了内层。在突破了极其凄惨的防火层和比较完好的内层之后，传出了血肉被洞穿的声音。
　　有血逐渐沿着尖锐的装甲碎片流了出来，滴答滴答地，在地上聚起了一滩不大不小的血泊。
　　【魔族地界迷雾沼泽】
　　俗话说的好，不要试图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塞西尔看着远方地平线上逐渐泛起的朝霞，在废了一番功夫后还是放弃现在叫亚伦起床这个决定。入秋了之后，白天的时间会越来越短，能赶路的时间相对也会减少。如果不能在冬天来临之前走出沼泽的话，在缺乏燃料的情况下两个人都可能会被冻成人棍。
　　但每次看见亚伦睡得一脸幸福，叫他起床都会有种负罪感。
　　不过好在等到太阳升上来不久，亚伦自动醒了。海蓝色的眼睛里透着一股清醒，完全不像是刚睡醒的样子。在烧过热水和早饭后，两个人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就再次上路了。
　　塞西尔还在跟着一身裙子作斗争。虽然一个人类大少带着一个漂亮的精灵女奴的确是正常操作，但场景完全不对。就像是王公贵族们突然空降贝爷的荒野求生，在衣香鬓影之间传出咔嚓咔嚓的咀嚼声和诡异的香气。
　　怎么看都有种诡异的违和。
　　"亚伦，我们这样真的不会被人贩子看上吗。"塞西尔很担心这种奇异的伪装方式会带来很糟糕的意外。魔族地界的人口贩卖向来猖獗，不像人族只会贩卖精灵奴隶，他们从不忌讳贩卖任何种族。无论是精灵还是人类，甚至东方群岛上的矮人和本地的魔族都是他们的猎捕对象。而且这些人贩子们都拥有自己的武装力量和靠山，落单的旅人遇上他们，会比遇上强盗还倒霉。
　　"起码在沼泽里你是不用担心这种问题的。沼泽里人口稀疏，人贩子们也不会选择这种地方作为据点。他们一般天丛山脉脚下的各个城镇里面游走，一边倒卖货物，一边再干些其它勾当。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避开奥维利亚手下的探子，而且，出了沼泽便会有人负责接应我们。这点你就无需担心了。"亚伦对于其中的门道很是精通，而且似乎早有准备。
　　"你永远都是早有准备。"塞西尔无奈地说。每次亚伦的早有准备，都是惊吓的开始。他永远能在你的意料之外玩个大的。
　　两个人继续他们无聊至极的旅途。在从大陆整体局势聊到小时候究竟是谁把老女仆养的火鸡剃毛之后，塞西尔终于耗尽了自己作为升斗小民的可怜库存。只能乖巧地学习亚伦安静如鸡。
　　不过神明总是喜欢给人们的生活增添一些意想不到的小邂逅。比如在塞西尔搜肠刮肚地找聊天素材时，他很不优雅地被绊了个踉跄。
　　那是真正字面意义上地踢到铁板了。
　　塞西尔愤怒地从泥水里把弯曲变形的金属提了出来，但很明显感觉重量不对。普通的钢材和炼金制品明显会重上许多。泥水滴下之后，露出了银白色的光洁表面。是比那些炼金术士们的产品更明亮的色泽，乍一眼看上去，像是流动的月光。金属有着锋利的边缘，带着的弧度就像是一把造型奇特的弯刀。
　　"看起来似乎很轻便呢。难道附近有哪个倒霉鬼被杀人越货了。？"塞西尔用这把"弯刀"比了几个把式猜测到。
　　"但附近并没有打斗的痕迹。刀面这么光洁的话，应该是经过好好保养的。如果是你的猜测的话，那么这场凶杀一定才过去不久。而且，你真的确定这是一把刀？"亚伦看了看塞西尔所谓的弯刀，说:"用这种东西打架的话可能自己的手就先被削下来了吧。"
　　"那也不会有人专门背着这么块什么都不能干的东西进沼泽走了这么远还就随手一扔吧。"塞西尔抓了抓自己金色的头发，有点困扰。
　　"所以事情可能会有些意想不到的发展。这看起来可不是普通东西。"亚伦接过塞西尔手上的金属，随手用窗帘布裹进包里。当然，也无视了塞西尔那一副暴殄天物的表情。
　　"如果能碰到的话，就是至高神保佑，让我们能遇见惊喜。碰不到的话，还是至高神保佑，让我们避开意外。"亚伦拍了拍手上干掉的泥，继续往预订的方向赶路。
　　两个小时以后，他们看见了地面上的坑，破烂的救生舱，以及那片干涸了的小血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