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有匪[短篇集]》星河洗剑

4、卷四：乖徒（上）

　　【一】
　　山雨不停，雾气缭缭绕绕。
　　卢准着一袭淡青衣袍，头戴一竹编斗笠，脚步轻盈地行在泥泞小路上。
　　待他走到一块崖壁突出的岩石下，停下来打算避会儿雨。卢准捏了捏沾上雨的发丝，撇了撇嘴，想着要不要摇一摇头，这样可以弄掉不少水。
　　他这么想着，头微微偏过，眼睛顿时眯了起来——不远处雨水流过，其中却有红色漫开。
　　卢准皱眉，鼻翼微动，空气中散着铁锈味的血腥气。

　　【二】
　　“救……救救我……”
　　血迹的源头时断时续地传来一个孩童的声音。
　　卢准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一个小孩衣衫破烂，满身伤口，分不清是剑伤还是刀伤。雨水从他的脸上划过，血顺迹流下，但马上又从伤口从钻出来。
　　孩童气若游丝，见卢准立在他跟前，已经顾不上分清是敌还是友，只能凭借本能求救。
　　卢准听了，挑一挑眉，“我救你可有好处？”
　　孩童裂开的嘴唇动了动：“我……怀里……有玉佩……可以换钱……”再看孩童怀中，果真有半个玉佩露出。
　　卢准没去拿，只蹲下检查孩童的伤口，边摇头说道：“我不需要钱。”验完之后，轻手把孩童抱在怀里。
　　卢准咧嘴笑道：“叫我兄长就行了。”
　　孩童：“……”
　　卢准脚轻点地，飘忽若神，几个闪身就已到云山山脚。
　　“怎么，不肯叫啊。不叫我就把你扔这里喂狼去。”卢准作势威胁。
　　孩童却还是没出声。
　　卢准再低头看向怀中，原来是孩童不堪颠簸，已经晕了过去。
　　卢准笑着摇了摇头，又闪身到了上山的路。
　　“以后总会让你喊的。”

　　【三】
　　卢剑脸上挂青带紫，刚刚拔高的身子穿的旧衣已经成了布条，他在观心湖看了自己的水影，心中忐忑不安。
　　今日回去又要被卢准骂了。
　　他想了想顾准的骂辞，深深叹口气。围着湖正走了三圈，正想反走三圈时，卢准已经找来了。
　　卢准悠悠飘来，就见那傻小子垂头地绕着湖走。挡了卢剑的路，卢准抱着手问：“你在这瞎转什么？找食？”
　　卢剑撇撇嘴，用手拢了拢已成布条的衣衫。
　　卢准却难得没有骂他，“又去找那狼练武去了？”
　　卢剑闷声点头。
　　卢准又说道：“你这样一厢情愿地找它，有没有想过狼的感受。”

　　【四】
　　这时不远处狼嚎一声，十分应景。
　　卢准拍拍卢剑的头，“你还小，等再过两年，我亲授你武功。”
　　卢剑却摇头道：“我今已十三了，哪里还小？”
　　山风轻拂，在空气中满着荷花的淡香。卢准看了湖里的鸳鸯戏水许久，直到它们双双隐了，他这才回话：“被仇恨蒙蔽双眼不好。”
　　卢剑一把抓过卢准的袍角，眼神愤恨，红着眼恶狠狠地说：“杀父杀母之仇，怎么敢忘记？！”
　　卢准柔着眸子，看着卢剑发红的眼睛，很轻地问了一句，“就不能为了我？”

　　【五】
　　卢剑没有听清，“什么？”
　　卢准却释然笑道：“无事，明日不必再偷偷去找叶兄。”说完他背手走了。
　　“你是准备亲自来教我了吗？”卢剑满脸已是欣喜。
　　“哈哈，有条件的。”卢准走在前，摇晃着脑袋，语气中略带戏谑：“你知道的。”
　　卢剑闻声愣了愣，扭扭捏捏好不愿意，纠结了好久才细若蚊丝地叫了一句。
　　“兄长。”
　　说完他又大起嗓门来，仿佛自己做了什么很大的错事一样急于敷衍过去。
　　卢剑嚷道：“你知道我很不喜欢叫你兄长的。”
　　卢准笑道：“称呼又不占斤两，何必放在心上。”
　　卢剑却道：“你为何这么在意？”
　　卢准厚着脸皮胡天乱说：“因我比你高一个道行。”他见卢剑张嘴还要说话，就反问道：“那你为什么又这么在意？”

　　【六】
　　“我……”
　　卢剑果真磕磕顿顿，也说不出什么来。
　　卢准负手转身，“看吧，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那，”卢剑跟上，小跑绕着卢准，边说：“那我什么时候能下山啊。”
　　卢准用路边刚摘的狗尾巴草挠了挠卢剑的耳朵，卢剑不得不停下步子，揉搓起耳朵来。
　　卢准见他这副模样，放声笑开。
　　然而许久没听到卢剑吭声，卢准再仔细瞧瞧，却看见卢剑眼角微红，眸中含泪。
　　“……”

　　【七】
　　卢准最怕的，就是卢剑梨花带雨哭哭啼啼了。

　　【八】
　　“别哭啊，我教你还不成吗？”卢准叹了口气，轻轻拍着卢剑的头。
　　卢剑果真不哭了，甩了甩残破不堪的袖子，抹了一把眼睛，再看哪里还有半分委屈。
　　眸若星辰，神采奕奕，得意至极。
　　“师父你先教我什么啊？剑术？轻功？”
　　卢准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先教你在饿的时候填肚子的道理吧。”
　　卢剑：……
　　他瘪瘪嘴巴，泪水儿在眼眶里打转，眼看着又要使性子哭了。
　　卢准却没看他，负手施施然地走在前面。
　　白白演了二戏没人看，卢剑只觉得没意思，收了泪水悻悻地跟上卢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