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飘雪》风城癸在

1、第 1 章

　　阿薇双手捧着她最喜欢的紫砂大茶杯，一口一口的喝着又浓又烫的绿茶。窗外开始飘起零星的小雪花，好像从那路灯苍白的灯光中钻出来似的。加之夜色，外面一片迷迷朦朦。客厅里电视的声音忽高忽低，屋里，似乎与那窗外隔了一世。
　　阿薇正跑着神，突然感觉捧着茶杯的胳膊被往下拽。
　　“薇儿姐，电视没意思，打牌呗……”寻着被拉着的地方，果然看到一双渴望的小眼睛瞅着自己，不觉眉头一皱。
　　“你去看电视，要么去写作业，要么就去睡觉。我待会儿出去一趟，自己在家老实呆着。再有，跟你说得都烦了，什么薇儿姐姐的，没大没小，是姑姑！”薇儿不耐烦地从小未双手里抽出胳膊，把茶杯随手放在了窗台上，径直走回客厅。
　　穿好羽绒服，拿了钥匙，背对着客厅，说：“出去有点事，晚点回来。你先睡，记得关灯，有谁敲门别开。”
　　说完，开了门，走了出去。一声不轻不重的关门声，回荡在空荡的走廊。

　　阿薇，对于一个26岁的女孩来说，她有一份很对专业而且薪水丰厚的工作；人年轻漂亮又能干，不乏追求者；母亲虽然离过婚但再婚又有了新的幸福完整的家庭，不需她太操心与照料。一切似乎都很完美，唯一与众不同的是，家里那个十岁的小男孩。
　　小未并非她的孩子，而是她的侄子，她哥哥的孩子。两年前，她的亲生父亲还有她的所谓的“继母”也就是父亲后取的老婆，还有哥哥一家三口，一个幸福的大家庭一起开车旅游出了车祸，唯一幸存下来的，就是哥哥八岁的儿子。
　　只有在灾难降临时才能看最真切的看到世态的炎凉。嫂子娘家没有一个人愿意收养小未，哥哥在世的亲人只剩下母亲和她。母亲早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新生活，阿薇成年后也不再涉足她的世界。最后的最后，小未来到了她的身边，虽然，阿薇很讨厌小孩子。

　　并不是有什么事情阿薇才跑出来，而是，单纯的不想呆在家。不知为什么，她就是不喜欢被那双眼睛注视。
　　雪越下越大，已经不再是清晰可见的小雪晶，而是变成了大朵大朵的“棉花”，从天慢悠悠的落了下来。它们好像吸走了这个世界的所有嘈杂，外面好安静好安静，只有雪花落下的点点声音。路面积了薄薄一层雪，踩上去有点软，又有点瑟瑟的感觉。在白色路灯的映衬下，整条路，染上了几分苍凉。
　　阿薇沿着马路漫无目的的走着，抬头望了眼天空，黑蒙蒙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最边上的那根，又从另个口袋里拿出打火机，漫不经心的点了上。深深的吸了一口，微微闭上了眼睛，慢慢的呼出，烟伴着温暖的气，在空中形成了缭绕的一阵白雾。忽的，一朵大雪花落在了烟头上，只听呲的一声，火熄了。阿薇无奈的笑笑，顺手把几乎完整的那根烟丢到了路旁的垃圾桶里。也许是注定的，吸烟，不属于她。仔细想想，第一次抽烟，是两年前，她第一次看到她所谓的侄子小未那时吧。
　　已经完全不记得一家四口在一起时的光景了，爸爸妈妈还有哥哥，还有她，这四个人在一起时，是怎样的呢。有记忆时，已经是和母亲两个人一起生活了。哥哥，那个大她十岁的男孩，会定期来家里，把爸爸给我的生活费交给母亲。每次母亲都会从那些钱中拿出一半再让哥哥带回，说那是给哥哥的抚养费。
　　父亲的脸仅限于那些不会动的照片，阿薇的记忆中，只有那个男孩的脸，一点一点，一年一年，不停的印在记忆中。
　　偶尔放学时，会看到他站在学校门口附近，笑着向她招手，喊着薇儿薇儿。阳光下，他的脸像镀了一层金色的面纱，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的笑容，好像是一把刀，一点一点把什么东西刻在薇儿的心里，有点痒，有点痛，辣辣的。
　　初三那年，还是一个金灿灿的傍晚，门口一个西装革领的英俊男人对放学出来的薇儿招手。他说，薇儿我要离开这个城市了，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有我的新娘。
　　她说，哥，亲亲我。
　　他笑了，说，还这么小孩子气。于是，他伸出双臂，握住薇儿的腰，把瘦小的她高高的举起来，轻轻亲了下她的脸颊。有一天，你也会成为一个新娘呢，我的小妹，肯定会是世界上最最美丽的新娘。阿薇不知为什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紧紧抱住了他的脖子。
　　那天的夕阳，好美好美，美得带了几分凄然……

　　回过神来，阿薇忽然感觉到手好冷，于是把手分别放进了有那包烟和打火机的兜里。应该很晚了吧，路上都没什么人。雪积了一些，有了些厚度，身后，清晰的印出了她的一溜脚印。她回头看了眼，似乎被它们触动了什么。

　　也是这样一个大雪纷飞的雪夜呢，忘了那年自己几岁，只记得留在厚厚雪地上的脚印，比别人的小了好几圈。
　　她在家里左等右等，客厅里的大表已经指到十一点半了，可是母亲还不回来。大概七点多钟时，母亲做好了饭叫她自己吃，说有个同学聚会，出去一下，晚些回。母亲经常晚上出去聚会，所以她也习以为常。
　　十点半时，估摸着母亲快回来了，于是蹲在门旁，耳朵贴在冰冷的防盗门上。母亲的脚步声很特别，她能听得出来。可是，门外，好像被施了魔法，被吸走了所有的声音，否则，不会那么安静。
　　十一点了，薇儿感觉腿蹲麻了，于是跑到凉台，想打开窗户盯着楼下那盏路灯，母亲回家肯定会从那经过的。可是她试了好几次，窗缝被冻上冰了，她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拉不开。于是，她开始用指甲抓冻在玻璃上那层厚霜，可是挠了办天，也没弄出可以看清窗外的窟窿。干脆，她把双手按在了玻璃上。只感觉双手冷得彻骨，继而火辣辣的。终于，可以看清了窗外。
　　盯了好长好长时间，路灯下始终没有一个人走过。薇儿跑到客厅看了眼大表，十一点半了。她急了，拿了羽绒服和钥匙，跑出了家门。

　　外面好冷好冷，她不住地打着哆嗦，不停地在路灯下走来走去，眼睛却一直盯着路的尽头。
　　雪形成一个个棉花球从黑咕隆咚的天幕中滚下来，落在薇儿的头发上，羽绒服上。有的留在了身上，有的化在了身上，剩下的，滚了下去。百无聊赖，她踏着路上比她的大了好多圈的脚印一蹦一蹦，打发时间。
　　突然，她感觉到路灯下有人，刚才一直在跳脚印一时忘了往那边看。定睛一看，不是母亲。
　　已经是很冷的十二月了，那人却没像薇儿那样穿得像个肉包子，要知道，家乡的冬天，可是很冷的。只见她穿了一身黑色的风衣，头发长的到了腰下，而且还打着卷，大半夜的还戴了一副墨镜，不知道能看不看得见东西。
　　凭空冒出这么个怪人，薇儿着实吓了一跳，但又不敢跑开，生怕动了那人会注意到自己追过来。
　　路灯惨白的光打倒他的脸上，散发出微弱的诡异的光。薇儿怕极了。
　　那人果然看向薇儿，薇儿觉得他在对她笑。突然间，那份恐惧感消失了，薇儿莫名其妙的对他有了一种亲切感。
　　“午夜了呢。”他忘了下天空，转而微笑着对薇儿说。
　　那人的声音沉稳又富有磁性，但也能听出些，原来是个阿姨。薇儿不觉红了下脸，低下头，小声吱了声“嗯”。
　　“她很快就会回来了，别着急。”
　　薇儿正在惊讶她怎么知道她在等人时，她已经俯身轻轻的抱住了她。在震惊中薇儿感觉到了一阵温暖从她的身上传来，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温柔感觉。母亲从不抱薇儿，说她，那双眼睛和她父亲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薇儿的思维有点飘，顺势也抱住了她，母亲的怀抱，大概就像这样的吧，她喃喃的想。
　　“看……”薇儿顺着她指的方向，依稀看到一个人影慢慢往这边靠近。
　　薇儿想也没想，从她的双臂中出了来，径直跑向了那个人影的方向。
　　“妈——”
　　“李薇？你怎么在外面？这么晚怎么还在外面瞎逛！我不是说了你要在家好好呆着的吗！？怎么这么不听话……”
　　薇儿觉得此时心里有什么东西裂了，那碎片一块块往心里扎。于是她没等母亲，独自跑了回。到了家，直奔她的小卧室，以最快的速度脱了衣服就往被窝里钻，把被拉到头顶，藏得严严实实。
　　水从眼里直往外冒，有些顺势流到嘴里，咸咸的，涩涩的。

　　雪小了些，阿薇又点了根烟，摇了摇头，自嘲似的笑了笑。那么久以前的事，怎么还是记得那么清楚啊。
　　她看了眼表，很晚了。于是她转身准备往回走。
　　路边的路灯依然发着苍白的光，阿薇漫漫地踱着，吸着烟，漫无边际的想象记忆中的那个神秘女人是什么人。
　　不知走了多久，快到家所在的楼房了。远远眺见楼下路旁的路灯下有个小孩的身影在徘徊。
　　阿薇愣了下，手里拿的烟不留神从指尖掉了下去。那个小影子似乎看到了他，高高的向她挥手，远远的听见“薇儿姐薇儿姐”的喊声。随着小影子向她奔来，声音便听得更真切。突然，从拐弯的地方有道刺眼的灯光扑来，眼见那光像恶狼般似要吞了那个小小的身影……
　　阿薇惊道“小未”，冲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少日子，那场雪所留下的一片苍茫化了个精光，到处不见半点雪痕。C小区的居民偶尔还会提到那个飘雪的午夜所发生的车祸。有人抱怨现在交通发展得过火了，到处是车，连小区里头也不得安宁。有人说下雪天开车可得小心，白茫茫的看不清路况，更不好刹车。
　　好事者打听了不少被撞死的那姑娘的情况，听说她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可哪家大人会让小孩大半夜出去乱跑啊。又听说那孩子是她领养的孤儿，直叹那小孩命不好，这回又孤苦伶仃的了。但又听人说，那小孩之后失踪了，还有警察来调查问话呢。
　　总之，那场车祸，似乎隐藏了很多后话，不为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