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宫凉如月》我村

73、第七十二章 佛堂献花出事端 樱兰尸身现佛像

　　去往佛堂的路兜转冗长，晴月与纯贵妃不过隔了二三人，眼神却是不曾落下一刻。

　　那份大礼，指的是什么？晴月琢磨半天也没有头绪，元妃跟在边上，却是猛地挽住了自己的胳膊，“如贵人，怎么这么魂不守舍，看着点脚下……”，经这一提点，晴月才发现自己只顾着想事情，都快要踩到前边一福晋的鞋后跟，若不是被元妃这样拉了一把，估计就要踉跄一番。

　　“谢元妃姐姐……”晴月一手压了胸口，稳了心神，才又将手盖在了元妃手背上。似乎是听到了后边的响动，纯贵妃回了一般侧脸，却也只是笑笑。

　　佛堂不大，里边长住着皇后从山西古寺请来的住持。见一行人已是由台阶拾级而上，便出门迎着，“向皇后娘娘请安。”才行完礼，便被皇后一把扶住，“今日是宫中女眷前来为佛祖献花的日子，就不必有这般过多礼节了。”

　　皇后在前，并排的位置站了纯贵妃，再后一排是恕妃、元妃同一位眼生的妃子，蓓兰小声提点，那位是潇妃，平日住在东边的坤宁宫，没怎么见过也属正常。

　　晴月跟晴辰、和舍子等人一道站在第三排，一同站着的还有一张老面孔——静贵人。静贵人的事，晴月倒是记得分明的，自己还在储秀宫的时候，这静贵人便利用樟脑丸粉末的把戏加害了当时的莹贵人，不但害得莹贵人疯疯癫癫，还逼得她吊溢在屋内。

　　不过细想来，晴月到也可怜起静贵人。毕竟这偌大的一盘棋局，她静贵人也不过是皇后手里的一枚棋子，为的就是能将当时势头如日中天的纯贵妃拉下马，虽然随着莹贵人的死这事便不了了之，但静贵人却就此被软禁在冷宫之中。

　　今日若不是皇后开恩，想必这几月来，静贵人都不曾出过一次宫门。

　　只是这样想着，晴月只觉得有一双眼睛在不知何处的地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不自在，只是一抬头，那股异样感又找不到了出处，环视一番，也不见有人正看向自己，“奇怪……”心里暗道一句，自打听了纯贵妃那没头没脑地一句“预告”之后，这一路来，晴月都显得有些疑神疑鬼，毕竟这纯贵妃说出口的话，既然是“大礼”，那必定就是能叫自己又“惊”又“喜”了。

　　那住持端立在一旁，正堂上垂挂下偌大的佛祖画像，平日里，这正堂只是供着一尊佛像，当宫中有重大事宜时，便会换上这古画像。

　　堂内烟雾缭绕，和着木鱼声阵阵，众人都垂了头跟着皇后一道背诵了经文。

　　“啊……”谁这样一喊，惹得众人都不知所措起来，毕竟这等肃静场合，怎能有其他声响扰了皇后娘娘的心神？只是纷纷抬头之际，才又被惊吓得紧忙捂住嘴才不至于失了态。

　　只见那垂落而下的纸质画像，背景色已是古旧泛黄，但此刻在烛光香火的映衬下，竟显露出古怪的印记来……而且愈来愈清晰，众人不知是何缘故，只是拉了身边人窃窃私语，皇后也是被这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

　　晴月心里咯噔一阵，莫非……这就是纯贵妃说的要送给自己的大礼？可这大礼，究竟是什么名堂？晴月的眼神不敢从这愈加清晰的画像上挪开，以至于连纯贵妃投射过来的目光都不曾发觉。

　　那画像上显露出来的图案，由下而上缓缓铺张开来——是一个女子卧在地上的模样，只是不过刚好容得下这女子的地方，却是两道又长又宽的墙壁……那墙壁真是太长了，以至于连见惯了宫中高墙的晴月都觉得有些夸张起来，好不容易，那墙壁扶摇直上到了尽头，却又是在止住的地方横亘出一条地平线，寥寥几笔，那地平线上已是楼宇、宫殿分明。

　　那不是宫墙……晴月只觉背脊止不住地发冷，那是，那是一口枯井——而那卧在井底的女子，那已是了无生机的女子，胸前点缀了一笔，那一笔方方正正，恰如一方丝帕。

　　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晴月好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摁住了喉咙，好半天都要忘记了如何呼吸，只是大口大口地粗喘着气。“这……这画的地方，好像是北三所啊……”身后的谁喊道，“北三所？”晴月听闻过这个地方，宫中失宠的女子或是犯事的妃嫔，都一并收押于此，因着远离了后宫的热闹，所以它的另一名称更为众人所熟知，“冷宫”。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待整个图案都显示完毕，皇后才从错愕中回过神，厉声责问道，那住持却是忙着跪在地上，连声求饶，“娘娘喜怒……这，这究竟怎么回事……贫僧也不知……”“还不赶紧撤下这鬼东西！”已是怒不可遏，皇后冲呆愣在供桌两边的小和尚喊道，两个小和尚即便是回过了神却也不敢贸然去撤下画像——这毕竟是佛祖像，佛家中人怎敢轻易动它？

　　见皇后已是第二遍喊话，但那几个和尚却还畏畏缩缩，禄公公内心焦急，只得自己几步上前，“还不躲开！”啐道一口，又爬上了供桌，只是还未等伸了手捉住那画像一角，那供桌却像受不住力一般径直垮塌下去，桌上的烛火倾塌过程中，又点燃了那画像，一时间火光溅起，离得最近的皇后受惊不止，连连后退途中又是受了脚下一绊，摔在地上好一会儿都没能站起身子。

　　堂内众人又有谁人见过这般古怪荒唐事，见前边又是着了火，各个吓得惊叫逃窜，蓓兰牵了站在原地的晴月，“贵人……您可避着些……”只是刚想往边上躲去，却发现晴月一步子都不肯挪开，“贵人……”又是喊道一声，只见晴月已是泛红了眼眶。

　　而在晴月没心思看见的地方，纯贵妃由寿公公托了手掌面带笑意地见着自己亲手导出的这场戏，又懊悔自己方才伸出的那一脚，只叫皇后跌得不够狠，摔得不够重。

　　看不见的另一边，晴辰神情慌张，又是满腹怀疑地盯着身边的青萝，那青萝紧忙摇头，已是怕得要哭出声来。

　　这场佛堂闹剧，最终还是在那摔瘸了腿的禄公公和住持把持下，以匆匆疏散众人告终。

　　皇后受了惊吓又是摔了一跤，便由奴才们拥着先返了毓庆宫，只是离去前下了命令，佛堂见着的事，倘若有谁泄露出去，一律重则。

　　晴辰只使望了一眼晴月，便携了和舍子的手跟着离去，倒是淑琴还特意过来同晴月行了礼。

　　“蓓兰，去北三所……”晴月已是没了精神，连着话也说得不清不楚，蓓兰“嗯”了一声，只是还没要走开，纯贵妃已经步到跟前，一手摸着自己的鬓发，眼神飘忽自得，“不知本宫这番厚礼，晴月敢不敢收呢？”

　　晴月还未开口，便是落下一大颗泪来，即便浑身已是发抖不止，却还从最终硬挤出一声道，“晴月……谢过贵妃娘娘……”

　　似是听到了满意的答案，纯贵妃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佛堂。

　　“妹妹……”只留了元妃与晴月两行人。

　　晴月终于再也没能忍住，只是转了身子面对着元妃，两行清泪落下不止，“元妃姐姐……”却再不能多说出一句话，那元妃已是猜到了其中缘由。

　　永和宫宫女樱兰失踪的事，也是有曾听恕妃在延禧宫说起过，但当时自己也只以为如传言那般，不过是思乡心切的宫女，吃了熊心豹子胆妄图趁着月黑风高逃出宫去，不巧被发现而关押在辛者库。

　　可现如今看来，一切不过都是幌子。

　　那宫女其实早已命丧黄泉，更甚是尸骨落在北三所那人迹罕见处，久久未寒。

　　元妃素来向佛，心肠又是极软，见着晴月这般可怜模样只觉心中连带着呼吸不得，便伸了手将眼前的人拥入怀里，用掌心摸着她的后背，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得重复道，“好妹妹……真是苦了你了……”

　　晴月被这一安慰，却是哭得更凶。

　　佛堂烟雾未散，空气中还弥漫着画纸烧尽的味道，散落一地的花束、香烛、糕点，门外的日光照得正烈。

　　再远一些的地方，已是传来阵阵鼓声。

　　那是迎接入宫来同皇上贺年的朝中大臣。

　　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