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枭》厌光者

1、监狱

　　凛冽的风席卷着雪粒，一刀一刀割得人脸生疼。荒原早已冻结成肮脏的冰块，而灰色的狄拉克城则是冰块上最大的那片污渍。
　　唐恩被狱卒粗暴地从那辆快散架的马车上推下来，从未感受过的寒冷扑面冲来，身体登时僵硬，一个趔趄。好在这位昔日的王子殿下身手还算敏捷，才避免了栽倒在雪里的狼狈下场。
　　“走快点！”狱卒厉喝，挥舞着血迹斑斑的鞭子。
　　唐恩在雪地艰难前行，素来被皇家裁缝精心制作的靴子包裹的脚，如今光着被寒冷的雪吞没。没有了丝绒锦缎的华服，几块颜色不同的肮脏破布拼接的囚服，完全无法抵御冬日的冷意。而手腕和脚踝上的沉重铁链，则是比雪更为寒冷。最令唐恩难以忍受的是，是周围狱卒们毫不掩饰的讥讽目光和议论。
　　“这就是那个亡国的王子？瞧瞧他那样子，是快要哭鼻子了吧？”
　　“我敢跟你赌一瓶诺德蜜酒，不出三天，那个小鬼就会哭着要找妈妈。”
　　“他要被关押的重犯监狱，可都是些十几年没碰着女人屁股的家伙，他细皮嫩肉的模样被关进去……”
　　……
　　如此不怀好意的话语刺痛了唐恩的耳朵，但十五岁的少年紧咬牙齿，却是高傲地昂起头来，面上看不出半分愠怒。仿佛他不是身为一个重犯赤足走在雪地里，而是头戴王冠的王子走在红地毯上，接受着民众的朝拜与敬仰。
　　“风度！保持你那贵族的风度！我们是王室，哪怕再艰难，也必须保持你的风度！”他的父亲，爱德华三世经常如此训诫。
　　也许正是因为只顾追求王室的优雅，爱德华三世疏于管理国家，才落得普尔金雀花王朝被推翻、领土一分为二、身为国王的爱德华三世也被送上断头台下场吧。
　　但此时此刻，唐恩却是庆幸爱德华三世的教导，才不至于在这些肮脏的平民面前，展露他们想看到的狼狈。
　　当终于走到自己今后终生都可能要被囚禁的监狱里时，唐恩的身体早已因极度的寒冷而麻木，他几乎是在用意志力行走。
　　狱卒将唐恩推入囚笼，重重摔上门。
　　“哐当”
　　这个声音仿佛喻示着唐恩今后的命运，是永远待在这座监狱里，幸运些的话，他也可能会在成年之前就死于暗杀，或是死于其它囚犯的拳头之下。
　　“哟，又来了一个小屁孩，那些皮鞭子们是把我们当作奶妈了吗？”一个剃着光头、穷凶恶极之色的囚犯嘟囔。
　　边上另外一个强壮的独眼囚犯笑道，“那你也得有□□啊，鱼脑袋。”他走到唐恩面前，两根粗糙的手指捏住唐恩下巴，“哟，这么细嫩的小鬼，怕是哪个贵族的小崽子，被自己玩弄政治的爹牵连入狱……”
　　“啪。”一声拍击声，不大，却令整个乱哄哄的牢房安静下来。
　　是唐恩一巴掌拍掉了独眼囚犯的手，他高傲地皱起眉头，冷声道：“请把你的脏手离我远些，污秽的贱民。“
　　这小屁孩完了，竟然惹到了独眼瓦利。其它囚犯兴致冲冲，静候着接下来的血腥虐待表演。
　　果不其然，独眼瓦利狞笑起来，“看来我要好好教你一下这座监狱里的规矩了，小兔崽子。”
　　唐恩的左手被瓦利攫住，整个人被提起。
　　“放开我，放开我你这贱民！”唐恩挣扎着，“我警告你……”
　　“咔嚓”
　　强烈的疼痛感从左手手腕迸裂，唐恩倒吸一口冷气，额头渗出汗水。然而这只是噩梦的前奏，独眼瓦利捏着唐恩左手手指，一根一根掰断。
　　十指连心，从小养尊处优的前王子殿下受到的最强烈的疼痛，也不过是练习剑术被老师的木剑击中。但噩梦尚未结束，独眼瓦利又是一拳，重重击打在唐恩腹部。
　　鲜血与酸水涌上喉间，唐恩来不及呕吐，就又被摔在满是碎石的地上，他能感觉到那些石头刺入了自己的后背。
　　接下来独眼瓦利的殴打，唐恩已经记不太清了，他只记得全身的疼痛与鲜血的铁锈味，眼泪和鼻涕再也无法抑制，肆意横流。
　　才生活在监狱这么短的时间，就要死了吗？不过，也许相比于之后无尽的牢狱生活，死亡，反而是一种解脱吧。
　　最深沉的黑暗低叹着，将他的意识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