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片明媚》远璐越冬

1、壹

　　壹

　　小镇上很热闹。

　　俊秀摸了摸衣袋里刚发的工钱，心情总算不那么坏。到集市买了些米，又买了几块最便宜的肥皂，想起家里的毛巾已经破得不成样子，于是绕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去买了一条雪白的。边上便是布行，俊秀看了看那花花绿绿的洋布，心想，要是能买些回去，做几件新衣裳给仁焕，那孩子必是高兴的。否则，这个冬天，穿着那破衣服，又要挨冻了。俊秀低下头，把剩下的钱放在手心里，数了一遍又一遍，还是不够，于是只能叹口气，往回走。忽然闻到有包子的香味，朝那边上一看，几个人正在买包子，他吞了吞口水，听到人们开始抱怨。

　　“现在的日子可真是不好过啊，辛苦种的庄稼卖不了个好价钱，年年都亏，还得交税……”俊秀听着那些人的话，揉了揉眼睛，朝着灰色的天看了一看。又听见那人的话：“哟，看那个，不是朴家的少爷么？”俊秀偏了偏头，果然看到他，朴有天。穿着不是一般百姓能比的，一看就是上等的布料，身后还跟着几人。眷恋的目光盯着那人好一会儿，对方忽然看自己，俊秀心一虚，马上拐进边上的巷子里回家去了。走在路上，不禁苦笑起来，做什么这么紧张？都四年过去了，他估计是早忘了自己，何苦还自欺欺人。

　　回到家里，推开那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响，接着屋里冒出一个小小的脑袋：“爹爹，你回来啦？”俊秀点点头，摸了摸小孩的脑袋：“仁焕乖，爹爹给你做饭。”说着，麻利地生起火来。

　　其实俊秀自己也不过十九的年纪，仁焕也已经六岁了，不过是他被朴家赶出来时，恰巧在路边看到这孩子，爹娘都饿死了，留他一个两岁的娃娃蹲在路边嚎啕大哭。俊秀不忍地抱起他，决定养他长大，但其实，那年才十五岁的俊秀，连自己都养不活。后来好不容易在杂货铺找了个活儿，勉强维持生计。

　　小仁焕一直叫着自己“爹爹”，自己听习惯了也就由他这么叫。

　　要说起有天——其实俊秀原本是跟着母亲在有天家里干活的。母亲是那里的保姆，自己也就跟着做些事情，后来母亲去世了，自己也就一个人留在那里打打杂。

　　因为同龄，和少爷朴有天关系便亲密起来。都是孩子，谁知道什么等级观念。两人时常靠在河边的杨柳下打打闹闹，还曾一起偷偷地提着小灯笼，翻过高高的墙去看花灯。当时俊秀年纪小，又瘦，胆儿也小，每次都是有天先利落得翻出去，然后伸出手来接住从墙头跳下来的俊秀。

　　不知道什么时候意识到情感的转变。14岁那年，俊秀正蹲在厨房里，用木头生着火，被呛得直咳嗽，额头上也冒着细密的汗。在旁边看着他的有天，不知怎么的，竟觉得心疼起来，于是伸手把他拉到了身边，俊秀用不解地用细细长长的眼睛看着他，看得有天一阵发慌，头脑一热就亲了上去。

　　之后就莫名其妙成了恋人关系。虽然知道在这个世界上男人和男人的爱是不被允许的，可是，小小的孩子还是义无返顾。

　　总归是纸包不住火，他们俩的事情终究是叫大人们发现。俊秀还记得当时有天的母亲——那个高贵的夫人一脸嫌恶地看着自己，恨不得自己马上死去。嘴里还骂着什么“野孩子”“自己不正常别把我儿子拖下水”……

　　俊秀觉得她只是把他赶出去或许是很仁慈的了。有天很难过，但是小小的他也无法违抗母亲，只能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越走越远。

　　其实俊秀住的地方离有天家很近。四年里，俊秀总是偷偷看着他，看着自己喜欢的人一天天成长，一天天更加俊朗。却从不让他看见自己。不想今天难得去次集市竟看到他，而且四年里第一次让他看到了自己。

　　不过那又怎样，于他，自己不过只是陌生人。更何况，四年来，自己好歹也变了些，他又怎能认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