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桃花不肯落》九洲清欢

31、邂逅桃花糕

　　“杕椤宫的仙子？”那男子走到千结身侧，居高临下地斜眼瞥了她一眼，本还带着些许疑惑的眼神瞬间释然，他道：“是你。”

　　“您认得我？”千结倒是疑惑了。

　　“我的桃林。”那男子淡淡回了句便自顾自地往前走。

　　也是，她诞生于百里桃林，据传百里桃林为战神亲自栽种，这么说，她也是君翕神君种下的许许多多树苗之一，上古遗神向来神通广大，她的身份，自然不会是什么秘密。

　　“您是君翕神君？”千结跟了上去，虽是问句，却并不惊讶。

　　“……”君翕显然不想回答。

　　君翕走得不快，千结稍稍加快几步便寸步不离地跟在君翕身后，她现下倒也不再纠结别的，一双眼睛也不再直勾勾地瞧着神君，转而盯向他手上的那盘物件。

　　那令人口中生津的气味便是从这里传出，她按捺住雀跃的心思，心下肯定，那定是传说中的美食！

　　“想吃？”君翕像是背后长眼般问了一句。

　　千结的眸子亮了几分，心中欣喜，面上却是矜持，她道：“这是何物？”

　　“桃花糕。”

　　桃……桃花糕？千结心中一跳，脚步也是停了下来。

　　是用桃花制成的糕点吗？她死死盯着那桃花糕，心中斗争。冥冥中仿佛一个小人跳进自己的脑子，大声叫唤：“千结，你醒醒！你自己就是桃树化成的，怎么能吃同为桃树一部分的桃花呢！？”

　　“不敢吃？”君翕停了下来，略略回头，露出一截侧脸，他看着身后姑娘微微低头，垂下的头发却没把眼眸盖住，她眸中的光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很是纠结的模样。

　　千结的眸子闪了又闪，真想吃啊……她抬眸，冷不防撞进一双邃如幽潭的眸子里，心中一跳，须臾间忘了呼吸。

　　“花总会落的。”君翕见她没说话，竟又道了句。

　　千结心中愣愣点头，花开花落，最是常理。落红化泥，复为养分，总归会被树木再次吸收。吸收！？千结心中一顿，神情诡异地瞧着君翕。其实桃花也好，别的什么花也罢，总有一日都是要落的。自己作为桃树本就会吸收落红的养分，如今又何必纠结已做成桃花糕的桃花呢？

　　脑子里的那小人身形一僵，默默退去，没救了没救了，为了吃上美食，千结已经不惜麻醉自己了！

　　自认为想通的千结眸中添了几笔神采，直勾勾地盯着那小巧的糕点，蠢蠢欲动。

　　“想吃？”君翕又问。

　　这回千结乖乖点了点头。

　　“随我来。”君翕转身，仍旧没多说什么。

　　千结乖乖跟了上去，心中郁闷，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其实她不介意边走边吃的……她心不在焉地走着，连走在前方的君翕神君何时停了下来都没察觉，丝毫不留神，一脑袋撞了上去。

　　“嘶——”千结揉着自己的鼻子。自从出了杕椤宫，自己的脑袋似乎就没安生过。

　　君翕倒是没有任何反应，好像只是被蚊子撞了一撞似的。

　　千结抬首，愣了愣，心道：“天哪！我到底是怎么走到主殿的啊！？”

　　眼见君翕一步不停地进了御辰殿，千结不敢再晃神，扁了扁嘴也快步跟了进去。

　　踏入殿门，入眼的便是两侧垂着的许多一尺半宽的纱幔。

　　纱幔由天花板上垂了下来，一片又一片地挂在大殿两侧，将大殿横着切开，隔成许多份来，站在门口看过去，只有中间一道又长又宽的通道空无一物，两边隐在纱幔间的却不知有些什么。

　　千结愣愣地站在门口挪不动步子，心中炸开：“这大殿也太好看了吧！？”

　　那长条纱幔微动，轻盈柔软，纱幔上图案如墨水般晕染，单单看着其中一条着实看不出什么，可她抬眼看去，这些纱幔并排挂着，几条连在一起便组成了一幅意境十足的水墨画！

　　千结还在愣神之际，君翕已经走了进去。

　　大殿深处略显昏暗，一只雪白色的大兽爬了出来，似乎是在迎接神君。那大兽浑身纯白，细长雪白的毛垂了下来，头上的两只大角朝天指着，下巴处甚至还有一撮雪白的胡子，乍一看还以为是只山羊悠然而立，可再仔细一看，大兽背上分明还有两只翅膀正蜷缩在侧！

　　神君往里走着，随着他的经过，那幔子默默飘高。

　　看着纱幔浮起，千结回过神来跟了进去，抬头看着一排又一排的纱幔飞起、升高，直到尾部挂在大殿顶上，不再落下。

　　君翕走到大殿深处，一把暗金色的座椅端放在前。他踏上两步台阶，坐了上去。

　　那白色的大兽振了振自己的翅膀，甩了甩脑袋，懒洋洋地坐在了君翕的脚边。君翕拍了拍那大兽的脑袋，低声道：“昨晚去做什么了？”

　　大兽抬了抬细密的眼睫，呜咽一声，默默趴了下去，拿头蹭了蹭君翕的靴子，假意困极，闭上眼不再出声。

　　君翕无奈，这才抬首，又是肃穆的模样，他对千结道：“坐。”

　　坐哪？千结正犹豫，定睛一看，身前一团光影浮动，交叉杂糅，最终凝结成了一个轻软的坐垫。

　　好吧。千结坐下。

　　君翕将端过来的那盘桃花糕在空中一滞，它便稳稳浮在空中。他又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小碟子，将几块桃花糕移到那碟子中，稍稍勾手，那碟桃花糕便飞到了千结的手边，浮在了空中。

　　君翕不再言语，只侧卧在座椅上，拿了一块糕点放进自己嘴里。

　　那大兽动了动鼻子，默默用脑袋蹭了蹭君翕，君翕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抬起，食指微微一动，一块桃花糕便飞出盘子，直直往大兽头上砸去。大兽轻轻唤了一声，猛地张嘴接住，心满意足地继续低下头去。

　　千结自然是不在意那边动静，早在桃花糕飞到自己手边时她便坐不住了，强行绷着脸皮，也算是不失优雅地拿起一块放进嘴里，一时间竟失了魂魄。

　　本以为读了那样多的书，今后总不会言语匮乏。可此时的她，却真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这桃花糕的美味。

　　一时间只觉那桃花的清香，甜而不腻，沁入心脾，连带着舌根都甜软起来。

　　好吃！非常好吃！天下无双的好吃！此时的她，竟只能想到这些个通俗的词语来形容这无与伦比的美味了。

　　那一碟桃花糕实在是少，千结三下五除二便将其吃得精光，咽下最后一块，她又幽幽地望向了大殿深处那一大盘桃花糕来……

　　这边千结煎熬无比，一心想着如何寻个法子开口再讨些桃花糕，与此同时还不能暴露了这贪食的本性，那边君翕吃过一块糕点后便闭目养神，只当大殿之中空无一人。

　　千结欲言又止，脑中又有个小人不断怂恿着：“千结你说！美食和面子，哪个重要！别想了！当然是美食！何况是桃花糕！快！快！不过是一句话，加油！你可以的！”

　　栾华神君的话又适时挤进千结脑中。

　　只是讨块桃花糕……君翕神君应当不会与她一般计较吧！

　　千结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吐到嘴边的话被神君生生堵了回去。

　　她听神君道：“你叫什么？”

　　“千结。”她一个激灵，腰杆子挺得笔直。

　　“还想吃？”话中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因着注意力被桃花糕吸引了去，千结此刻自然丝毫没有察觉。

　　她只绷着脸点头，纠结许久的心事被一语道破，她心中涟漪四起，耳根子红了红，心道：“怎么心中的小九九，被发现了？”

　　君翕没有多说什么，闭着眼动了动指头便给她又捎去了一碟桃花糕，原本在千结眼前的那个空碟子忽然化成烟雾，被风吹散。千结看着这新的一碟桃花糕，喜不自禁——这一碟比上一碟要多上不少，桃花状的小巧糕点铺满碟子，一层一层往上叠，摞成了一座小丘来。

　　千结心中一喜，面上却是淡淡，她缓缓地又捏起一块糕点，送到自己嘴里，顿时心旷神怡，另一只手的指尖不由自主地在袖子里轻轻敲了起来，心间浮起了一串旋律，轻快自在。

　　“为何进御辰殿？”君翕问。

　　千结一愣，心道：“在问我吗？”

　　初遇神君时她倒是准备了一番说辞，哪料那时神君却是不问，她只当神君并不在意，此刻却又问起，她却将早前准备的那些话尽数抛了开去。

　　说出来您可能都不信！千结心中调侃，思量一番，脸上十分正经：“被一团星光引来。”

　　“星光？”君翕道，微微睁开眼来看了一眼脚边的大兽。

　　“神君可是见到了？”千结道，“那是一团银白色的星光，昨夜我见它从天上落了下来，是它将我引进来的。”她稍作思量，又道道：“若冒犯神君，神君千万不要动怒。”

　　栾华神君的话她可还记得呢！战神君翕杀伐决断惯了，可不能轻易招惹。她低下头去，不敢多说什么，手上的动作却不肯停下，往嘴里送桃花糕的动作那是行云流水，只是速度收敛了几分。

　　其实她也是笃定神君并不会动怒，若是神君打算动怒，此刻可不会这般好心送自己桃花糕吃了！

　　除非……这桃花糕里藏有剧毒？那怎么可能！她心里哈哈一笑，继续吃着。

　　若是真的有毒……能尝到如此美味，倒也不亏。

　　“哦。”君翕只是应了一声，脚尖微微一抬，那大兽清梦被搅，不满地别过脑袋，将脸藏在暗处，睁开眼来，眼神飘忽，竟是有些心虚。

　　这么简单的应答倒是让千结的心又悬了一悬。

　　她稍稍一顿，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看神君。大殿深处略微昏暗，神君又着玄色，他斜斜靠着，一只手臂支在扶手之上，托着侧脸，正闭目养神，脸正好隐在阴影之中，千结看了过去，实在看不真切，只知神君长发披散，散落肩头，实在好看。

　　大概是没生气吧。

　　君翕不再问话，大殿静了下来，千结眼看桃花糕又要见底，默默放缓了速度，只是面上虽慢条斯理不甚在意，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糕点，生怕横空飞出什么东西抢了似的。

　　未几，千结只听君翕突然道：“你来了。”

　　“嗯？”千结心中一窒，愣愣抬头，咽下嘴里的桃花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