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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无影千金 ...

  •   今个枚简醒得太早,四更未过尚已闭不住眼,又坚持在榻上挺尸了片刻却实在难受,干脆起身不睡了。

      他暂且被扔到的这苻芫宫里,原就没人住了,虽还唤做一宫室,不过僻静一处蜗居,适宜倒还适宜,只是服侍人的几名内侍也都属临时调遣,到底大家都住不惯,眼下天气又冷,大清早的谁都巴不得在被窝里多呆一会,每每要待到五更以后下人们才会慢慢开始走动。

      他也乐得自在,一声不响地自己洗漱毕,裹了件大氅往庭院里行去,左右晃悠几步,随后便在花圃沿边坐下。眼下时节这圃坑里没一点东西可看,他便索性抬眼看那仍旧黢黑一片的天色,百无聊赖地等待鱼肚白浮泛。

      初春料峭,院里那点土僵冷得好似描了裂冰纹。桃树形影枯瘦,纤纤枝桠上虽已泛青,也再没别的生息迹象。早梅倒已在一点点地开,矜贵地镶缀枝头,枝身上的雪尚没融净,就着暗沉沉的天光望去,活像是玛瑙珠嵌进了白玉条,煞是珍奇。

      然还未能偷得几时闲,那庭院门口忽地显出一道身影来。

      枚简坐的方向恰与门口相对,院门是圆拱的形状,那人出现得猝不及防,天色又暗,瞧不清究竟是哪边闪出来的,贸贸然倒像是黑窟窿里钻出的一只老鼠,吓了他一跳,可随后又觉好笑。对方显然也瞧见了他,似乎同是为他的存在讶异不已,于是也怔在原地一动不动,片刻以后方才慢慢走近。

      眼下这距离尚且看不清对方面容,可他一点也不想动弹,只耐着性子等待那人一步一步走上前来。

      直至近得互相能将彼此神情都看得真切了,两个人一立一坐,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半晌,可谁也没有说话。四下清寂,枚简听得见对方的呼吸声,起伏间似乎十分平静,没有恼怒的意思。可随后又尴尬起来,按理说眼下他须得起身行个礼才是,无论如何,毕竟是自己主动求见在先。

      更何况,眼前此人还是一国之君。

      可莫名的自尊心又梗得他不愿动作。

      天晓得廉匀竟来得这样早。枚简移开目光,同时却闻得对方也略略叹了一口气,似是心有无奈。他登时又想起前些日两人在朝堂上大争一场的光景,暗忖要不是那糟心事,他也不至于把自己搞成这般狼狈模样,眼下连王宫都出不去。

      念及此他也喘了口气,正准备站起,廉匀却兀自伸出手来试他氅衣衣缘上缝制的绒羽厚度,将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缩了缩脖颈。对方显也觉出他的不安,却有意不罢开手,倒是变本加厉,直接并了两指凉冰冰地就戳进他颈子里。

      “冷不冷?”对方成心道。

      枚简想也没想便对准那送上门的手腕子招呼了一巴掌,两人相觑片刻,终是轻笑出声。

      廉匀扬了扬眉:“哦,起这么个大早在此恭候?”

      他也不甘示弱:“那你这样早来,也因是要见我,所以太激动了?”

      “算是吧。我原以为你有意谢罪,心想真是日头打西边出来,便早些过来领这惊喜,只不过看你这倒霉模样,看来还是我会错了意。”对方假意正经地胡诌一通,顿了顿,随后不由分说,拉起他便要往屋室里走,“别杵在这吹冷风了,进屋再议。”

      “事先禀告一声——”枚简反扯了对方一下,“这其他人可都还没起,没得早饭吃。”

      廉匀甄审傻子似的慢慢瞥他一眼:“我还稀得这里一顿早饭?我是要你回屋——自己心里有数没有,到底你那一双腿骨,不比从前了。”

      枚简微微张口,原是想说些什么,转念想来又放弃了,手头也只任由对方扯着,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便往屋里行去。

      按理说这苻芫宫中陈设已算得上舒适,门窗案几皆深木雕花,雅趣精致,内里易蕴暖意,烛火燃起后便可得一室明亮温适。

      廉匀进屋便问:“你那‘草药铺子’呢,难不成扔了?”

      枚简刚刚脱了大氅,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什么东西,遂朝里间抬抬下巴:“怎么可能,收起来了而已……”

      廉匀也不与他多话,径自就往里头走,枚简见了“哎哎”两声,赶忙跟过去:“这是做什么——”对方却已将一卷轻薄草席似的玩意从卧榻一侧的矮橱里取了出,转身便一把塞进他怀里。

      枚简悻悻道:“你怎就知道我放在哪了。”

      对方也不搭理,掰过他肩膀,将他推到外头的座前按着坐下,又将那刚被脱下的氅衣往他背上一扔:“辛辛苦苦做给你治病养身的好东西,也不想想你们家老太太掺了多少味药材进去?天热不用,天冷也不用,灰都落了一层了,真叫糟蹋。”

      枚简无奈,只得将草织的巾子铺陈开来,撩开外袍,将这‘草药铺子’衬垫进去,把膝头与小腿都裹严实了,认真拍上一拍,余光瞥见廉匀也在另一边坐下,随口提醒道:“你那坐的可不是主位。”

      对方不假思索:“少来这套。”

      于是两人又悄没声地讷讷对坐了半晌,大约觉得无趣,廉匀便俯身去够那火钳,将一旁的火盆勾近了些,开始拨弄盆里“噼啪”作响的什物,枚简也就直勾勾盯紧了那炭火出神,直到对方忍不住再次开了口:“你可知我在等你说话?”

      枚简想也没想:“这么巧,我也是。”

      廉匀似要被他气笑:“枚简兰珈,若记得没错,好像是你要见我,那自然是你有话说。”

      一室静默,待那炭盆里微薄的星火又“噼啪”过了好几轮,枚简方才微微动弹几下。“不错,我都忘了,是该我说。”于是他直挺挺站了起来,可那草药铺子也跟着他的动作“窸窣”两声滑落下来,他也不管,只恭恭敬敬地朝廉匀作一深揖。

      “微臣向主上请罪,是为先前罔顾君威,口不择言,当朝大放厥词,实属大逆不道,微臣深感惶恐——”

      对方正要替他去拾那落在地上的物件,听闻这话扬了扬眉:“你什么毛病——”

      “——故请王责罚。”然许久未等来回应,枚简略略抬眼,“嗯,你到底罚是不罚?不罚的话,往后我可就不认帐了。”

      廉匀将草药铺子捡起抛还给他:“别疯癫了可行?这几日一趟趟遣人去我那里念叨求见,结果我来了,就为听你没正经地道声歉——那往前细数十余年,林林总总,看来我也要一并与你算个清楚才行了?”

      “哎,这不是怕你介怀,一个不小心,我这脑袋可还要了?”

      “枚简,这种玩笑开不得。”对方沉声道,“不准乱说话。”

      “好了好了。”枚简耸了耸肩,“只不过是怕您政务繁忙,忘了还有条可怜虫被塞在这宫墙缝里也不是不可能啊,况且你一道王令下来,还不允我出门去——且说说,我能怎么办?”

      “那你倒告诉我,那日在朝上声呛得起劲,好端端怎就突然晕了过去?我只能先安顿你在此,毕竟就医用药,总是宫中最方便。”对方似微微恼火,“我是好久没见你那般冲动了,想来急火攻心,你懂是不懂?”

      “我又怎知会如此?只道是腿脚不好,谁料这五脏六腑也开始不争气了?”

      “你若再不留意,七窍流血、脑袋开花都有可能——”

      “——且住了,你这是关切我还是咒我?”枚简皱了皱眉,“不准我胡说八道,自己倒骂得畅快。”

      廉匀叹了口气,摆摆手道:“也罢。你这副样子……到底是我对不住你。”

      听闻这话,枚简却怔了怔:“……什么东西。这许多年了,你有什么对不住我的,怪谁也轮不上你。”

      话毕他便去够案几上的小盏,对方来不及阻止,眼见他无所谓地将盏中隔夜冷茶饮个干净,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饮罢枚简倒似痛快许多,抹去唇边水渍,也摆摆手示意休战:“罢了,说正经事。”

      廉匀回过神来,神色了然却不以为意:“怎么,还没放弃挣扎?我还指望你歇了半个月,能认命把那案子给应下呢。”

      枚简头疼道:“我这都躺尸半个月了,我还指望你把那案子交与别人打理了呢。”

      “暂且搁置了而已。再过两日,待你好得差不多了,我便正式下旨。”

      他哭笑不得:“……老大,何必呢?”

      可他是当真不想接这烫手山芋。

      山芋出炉于朋县。

      据奏表称,有疑犯名杨臻者,率一干人等,涉嫌私造货币,按律法当斩。眼下涉案者皆收监于朋县县衙,但事态略为复杂,只因证据未凿,杨臻等人始终不肯认罪,县令无奈,遂一路上报至朝堂。

      然此间有个大问题。那杨臻乃朋县富贾杨午亭堂侄,早前坊间已有传言,说这朋县杨氏的生意做尽八方,每每来王都埕安时,有事没事地可往冯元帅府上进奉过不少好处。东窗事发后,禹湫公秦瀚在朝上力争此案查审权,可庙堂上下谁人不知禹湫公与冯世昭素来交好,所以说,这桩案子若是允了秦瀚,恐也就要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去了。

      于是廉匀咬死了不肯松口,不仅如此,还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指明了要他应嵘侯审理此案,但枚简心中另有衡量,一个急不过,那日君臣间便卯上了劲。

      “你可是糊涂。禹湫公好歹也是你表叔父,这点面子不会不给你,你把此案交与他,国库与百姓,保准两头都能给安抚住。”他觉得自己仿佛在与小儿讲理,“你若坚持要降罪于杨臻,他也不至于偏袒小小一个商人,指不定那杨氏一族都连锅端了!”

      对方轻飘飘拂来一眼。“连锅端是不可能的。”廉匀道,“拜你当年谏言,我大晏连坐刑制早废了这许多年,别说掉颗脑袋——你就往底下望一眼,看看那杨午亭的权势财力可遭半分动摇了吗?”

      “倒赖我了?说到底你不就是不想便宜了那冯大将军么,可拂的偏生是秦瀚的面子……”枚简争道,“那一把岁数的人,瞧谁都是骄矜竖子,你就猜他会不会记恨?若我不阻你一阻,那日就不是叫他碰一鼻灰的问题,估计你已经把整个火盆扣他脑门上了,我也就还能称道一句主上准头真是不错。”

      廉匀摇摇头,嗤笑一声:“岂敢岂敢。倒是那日大庭广众下,慷慨激昂地与孤争锋的不知是谁,太岁头上扣火盆这种事,想来还是爱卿厉害。”

      对方甚少在他面前称孤唤卿,可偶或一番嘲讽总叫枚简结舌,他是自己把自己绕进去了,还偏又忘记了这茬,于是赶紧缩缩脖子,做个手势讨饶。

      廉匀微微偏过头,眯起眼冲他道:“我怎么觉得,这几年你怵这怵那的尤甚?再这般下去,我都快忘记从前那个横冲直撞的人是谁了。”

      听闻这话,枚简不禁心头一顿:“……我没怵他们。”

      其实他想说,我只是有点担心你。

      半晌以后外头隐约有了动静,脚步声渐起,想是内侍也开始走动了。最先来的那名小太监仍挂了一脸没睡醒的闷样,一进门没预备地与国君瞧了个对眼,腿脚一软“扑通”趴倒在地,惊慌失措了半天没爬起来。枚简遂赶了他去预备早点,道是别在这占了一方砖,就地装死,吓人吓己。

      待早饭和热茶悉数奉上,左右皆屏退去。枚简没什么胃口,只心不在焉地把玩手中茶盏,廉匀见他如此,往他碗里舀了些粥,简明扼要道:“喝。”

      顺带瞧了瞧他的气色:“宫里呆了几日,果真养得要好些,要不你干脆真的搬来,直接在这住下得了。”

      枚简怔了怔:“啊?”

      廉匀诚恳道:“后宫千殿,任君挑选。”

      反正也一个女眷都没有。

      他摇了摇头:“堂堂大晏国主,莫非还觉得无人问津是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廉匀却不以为意:“最近那些个元老也不怎么来催了,这事急不得。”

      “是啊,反正也从未见你急过,不仅如此,女儿家送上门,你还能自己把门堵了。君子若皆如此,想来世间再无多情扰。”

      “哪里哪里。”

      “……我并非是在赞美你。”

      “是么,我竟没有听出来。”对方一本正经地玩笑道,“可能因为你不是中原人,难免词不达意。”

      他叹了口气:“你现在倒玩笑得多,我竟不知哪句是正经。也莫说只有我变了,你从前冷静自持是何等形容,我也要不记得了。”

      “别绕了。”对方将碗搁下,“与我说句实在话,你究竟在怕什么?”

      枚简沉默了些许时,舀了一勺米又眼看它慢慢落回碗里:“朝中势力素来错综勾结,我只觉得,有时稍作囫囵也不一定是坏事,往后大可以慢慢来,因此全没必要破罐子破摔。毕竟对方皆是朝堂老手,冯世昭手里握你一半兵;至于秦瀚,再怎么说,如今你也只余他这独一门的宗亲了……”

      “怎就独他一门了,我这不还有你吗?”

      枚简抬眼,只见廉匀神色自若,双目有锋芒一闪,眼底里浅笑涌起,听那语气却是极为认真:“眼下你坐此爵位,戴我宗姓,跻身公室,想我大晏溯上及下,这异族爵爷也只你一个了。如今我登位七载,天下人哪个不知晏王有义弟如是,你应嵘侯智名勇功,忠肝义胆,可是举世也难寻。”

      枚简觉得受不住,打激灵似的摇了摇头:“这我哪里当得起?再者说,这王位原就是你的。”

      “正是说多亏了你,我才能拿得回来么。”

      “又不只我一个人的功劳,你可别折煞我。”他警告道,“况且拿回来是一码事,守得住又是另一码事……眼下你做派愈发莽撞,除非是胸中另有打算,否则无论如何,我总是不敢苟同的。”

      廉匀轻笑一声:“你倒是懂我。”

      枚简皱了皱眉:“什么意思,你真有他想?”

      对方不慌不忙望来一眼:“不如猜一猜?”

      他有些糊涂:“倘若我猜不到呢?”

      “那待到时机成熟,再告诉你也不迟。”廉匀见枚简面露疑难,有意不解惑,却略略抱掌折腰,吓了他一跳,遂唬弄道,“接下来就一件事——好好替我查那案子,在此可就先谢过王弟了。”

      数日后天气渐暖,回自家府邸前,枚简先去了一趟绿湖卫府。

      绿湖卫并非晏国自古有的禁军卫队,却是廉匀登位后新封的一支,倒也不是什么亲信军队,只是夺位那会帮了大忙,功成后让国君赐封了御职。指挥使公羊罄原也不是晏人,卫队里的人大多是他宗族与外亲中子弟,基本上皆非本家出身;亦有些没干系的人投奔于麾下,若有真才实能,倒也来者不拒,于是便纠集成了这稀奇古怪一支队伍。

      若要论实力,绿湖卫或可与冯世昭统领的烛麟军平分秋色,但明面上却未见什么分庭抗礼的角逐。然与其说相安无事,倒不如称作形同陌路、全无交集更为适合。就连公羊罄与廉匀关系如何也不好讲,至于枚简与这位“轻舟将军”,若无必要,更是无话可说。

      然眼下偏偏有这必要。

      守门的两名将士认出了他,却不由微露难色:“侯爷,将军这会不在府上,要不您明日再来?”

      枚简想了想:“是么,那敢情好,正巧可以去瞧瞧你们家小姐了。”

      对方刚要阻拦,谁料他腿一软,猝不及防地直接就跪到了地上,吓得那两人也赶紧蹲下了身。

      “哎,对不住对不住,本侯腿脚多有不便。”他一脸诚恳状,“这尚且天寒地冻的,两位能不能行个好,让本侯进门歇上一歇?”

      他有时当真是老毛病犯了立不稳当,有时却是装的——譬如眼下。旁人哪里搞得清楚真假,也只能左一个右一个好生将他扶了进去。他有意走得悠哉,胳膊挂在人家脖颈上,自己乐得不使气力,好容易磨磨蹭蹭行至前堂,恰与一年轻女子撞了个正着。

      “侯爷?”那女子一脸诧异,“你怎么来——你怎么了,腿又不利索了?”

      她伸出手就要来扶,枚简唤了声“琤琤”,心下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站直了身子,登时是一点毛病也瞧不出了:“来看看你。”

      可公羊琤并不买他的帐:“来找大人的吧,他大清老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要不你等一等。”遂屏退了侍卫,仍是亲力亲为将他扶至座上,面露关切道,“你真不要紧?听说你前些日子在朝上——那是怎么回事?”

      他只觉丢人,连连道几声“无碍”,心说我自己也搞不清怎么回事,又如何与你解释,只盼着赶紧翻篇,省得谁见了他都拿这事做文章。

      女子也不为难他,侧过些身给他沏茶。眼见对方一袭青蓝长曲衬得面上愈发白净,青丝松绾微垂,明目含笑,浅黛眉如柳叶,水红唇微弯翘,凌厉意气内敛,却仍是一身骄子气派。枚简赏这美人图赏了片刻,竟不由轻笑出声。

      公羊琤闻见一旁传来无缘由的发笑,惊得一个激灵,扭头却见他一副傻模样。“厉莱.枚简兰珈!”遂唤他一声本名,嗔怒道,“吓死我了你,这还在大白日头下呢,倒像是被妖祟上了身,你真没犯毛病么!”

      枚简拿指节扣了扣案几,胡乱哄她道:“别恼别恼,我这不是心生感慨么。人道是‘有女初长成’,我且看,以小妹这副品貌,出闺阁则要惊天下。”

      “什么乱七八糟的。”公羊琤瞥他一眼,“我一非深闺温室花,二非豆蔻好年华,都二十四的人了,莫非你还当我小姑娘?”

      “就算一百岁,你不还是比我小一年么。”他笑了笑,“没别的意思,只因你下月便要成婚了,先道一声喜——说实话,高兴不高兴?”

      “还成吧,嫁娶两厢情愿,我自己心仪,自然高兴。”她顿了顿,“只不过,我看大人有些嫌麻烦。”

      “别理他,你家那个做兄长的,自己就一副麻烦相。”枚简冷嗤一声道,“你与严吉两情相悦,这也有几年了,他公羊罄怎么还在不痛快?也不知是当真舍不得你呢,还是觉得御史家的儿子没好仕途,嫌这未来妹夫于他前程无益。”

      女子叹了口气,也由他说。枚简想了想又问:“对了,你成亲以后,不会都见不到你了吧?”

      “我只是成亲,又不是和亲,还担心这个。”公羊琤道,“那你是该庆幸了,所幸我当初没嫁与你王兄,若是进了宫,那才真叫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枚简笑道:“不至于,廉匀那后宫,寸草不生的,你看我都能进去住几日。就算你身上没几分功夫,起码翻个墙是绰绰有余了。”

      公羊琤“啧”地一声,下意识地四下扫了几眼,蹙眉正色:“还真没个顾忌!主上都已登位七载,就你个野人还对他直呼其名,眼前是我也就罢了,别人跟前可要注意,别顺嘴说漏了!”

      见他答应得随意,女子摇了摇头:“你这没规矩的……名分上好歹也是他义弟不是?我可从未听到过你唤他一声兄长。”

      枚简嘀咕道:“你不也从来不叫公羊罄兄长,还是一个爹生的呢。”

      “那时候都十几岁了,突然冒出个哥哥,再说他也就长我两年,谁能叫得出?”她稍稍顿了顿,神色有些不好,“一个爹又怎样,到底也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枚简明白不该提及此事,赶忙道:“正是这个道理!廉匀可也就长我一岁,我是怕唤他一声哥哥,他被我膈应死了怎么得了?我还得落个谋害君上的罪名,不行,到时候你可得救我。”

      好容易将对方逗得高兴了些,两个人又有的没的闲聊一阵,枚简不知怎的就走了神,到后来干脆不做声了,只闷了头一口一口地往肚腹里灌茶,直至公羊琤扣了扣案角,这才回了魂。

      “你是有心事吧?”女子问道。

      他愣了愣:“怎么了?”

      对方叹了口气:“比起小时候,你现在是沉稳许多,有心事也不上脸了,但你我好歹多年交情,到底还是看得出来——老实说,是不是与王有关?”

      枚简有些错愕:“你怎么知道?”

      “这还用猜?”公羊琤看上去竟有些无可奈何,“你倒说说看,从前至今,哪回被问了这个问题,你竟回答过一句‘不是’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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