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业》如鱼fish

4、中秋家宴

　　瑶觞穿着一身桃红色轻纱，将唇涂得鲜红，举起通透的琉璃酒杯，一饮而尽，脸上出现两团红晕，落下两行清泪，她看着铜镜中的容颜，自嘲一声，突然不受控制地悲泣起来。

　　“娘娘。”宫婢小心翼翼地拍了拍瑶觞，指了指门口，提醒道：“皇后娘娘来看你了。”

　　瑶觞细细地擦地眼泪，挤出一个极其艳冶的笑容，缓缓向皇后走近，“直奔臣妾的寝殿，皇后娘娘是有何指教吗？”

　　皇后蹙眉，身边的姑姑发话道：“放肆！见了皇后还不行礼？！”

　　瑶觞不屑地冷笑一声，转身行椅子前坐下，倒了杯酒，又是一饮而尽。

　　“苏姑姑，教教她什么是礼法！”皇后强忍怒气。

　　“我还以为，在这后宫之中，只得陛下的宠爱便够了。怎么？还要有礼法的吗？”瑶觞张扬地笑了两声，挑衅地看着皇后。

　　这无疑是往皇后这把火上再添了把油，她终于忍无可忍，怒喝道：“苏姑姑，给本宫掌她的嘴！”

　　一个个清脆响亮的巴掌落在瑶觞脸上，宫婢看了，也只能咬牙低头，半句情不敢求。瑶觞亦不反抗，定定地让她们打。两个姑姑收手的时候，瑶觞的脸颊已经红肿得不成样了，痛得有些麻，嘴角溢出些血。她似笑非笑地看着皇后，幽幽道：“你真傻，这样逞一时之快，你想过后果吗？”

　　方才不过是一时之气，打完之后，皇后便后悔了自己沉不住气的举动。越是后悔，她便越是倔强高傲地看着瑶觞。“你不过就是仗着一张脸罢了，你看你如今这副模样，陛下哪还愿多看你一眼。”

　　她缓缓拨下一支头钗，忽然上前对向皇后，“是啊，这世上的男子只因我这张脸才会对我多几分怜爱，像我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可能得到真心！”她看了看手上的发钗，“你用它，用它毁了这张脸，你的陛下才真正地不会再多看我一眼，你来啊！”她忽然跌坐在地上，如疯魔般大笑起来。

　　“疯子，真是个疯子。”皇后被她吓得后退了好几步，带着一行人逃离般离开了这个地方。

　　她看了看寝殿内的宫婢，歇斯底里道：“滚！通通给我滚！”

　　她趴在地上，低声哽咽，“这算是什么道理？”

　　“听说陛下在民间收了个妃子，听说一入宫便封了瑶妃。”

　　“我还听说，那瑶妃是青楼女子呢，在京城很是有名的。“

　　“何止啊，我听人说她是狐妖转世，专门来媚惑君王的，常人哪能生得那副相貌啊！”

　　“听说她如今宠冠后宫，连皇后娘娘都不放在眼里呢。”

　　“可不是？听说前几日皇后娘娘责罚了她，陛下知道后大发雷霆，差点要将皇后娘娘降为贵人，多亏了太后求情，才保住后位。”

　　“不是吧，皇后娘娘可是太子生母啊。”

　　自瑶觞进宫以来，陆沅芷听到最多的八卦就是来源于她了，一下子传得满城风雨，而且越传越离谱，什么妲己转世，媚功了得，简直不堪入耳。那样清冷的一个女子，怎么可能会是什么祸国殃民的妖妃，简直胡说八道。

　　陆沅芷换上了一身淡青色的宫装，外袍是用金丝线绣的花纹，华贵而低调。玉映为她梳着妆，好在她前世没少拍古装，否则还不一定能撑住那千斤重的发髻。

　　“上次东洋进贡的茶叶给太妃娘娘送过去了吗？”赵太妃是李明庭的生母，先帝去后，便去城郊的清月庵出家去了，为了清静，特意嘱咐了没有她的传令，不得随意探访。

　　“小姐放心吧，该送的礼都送出去了。太妃娘娘的，相国府的，平时来往的各府上的，通通都叫人送到了。”

　　“还有宋公子府上，也备一份过去，他孤家寡人的，太过冷清。”

　　“宋公子的礼哪用我们操心啊，王爷老早让人送过去了。”

　　陆沅芷片刻沉默后道：“也是。”

　　玉映往陆沅芷的发髻上插入一支步摇，露出个满意的笑容，道：“可以了，小姐一定能艳压群芳。”

　　“宫里那么多美人，我一个都不敢压。我们齐王府啊，越不起眼越好。”陆沅芷伸手摘下了几支发钗，只剩下五六只，立即觉得轻松不少。

　　“这样舒服多了。”

　　中秋佳节，陆沅芷随李明庭进宫吃家宴。虽说她在记忆里已经参加过数次这种宴会了，但是客观来说，她本人是第一次，不免有些紧张。

　　李明庭见她时时捂着胸口吸气呼气，关心问道：“王妃可是身子不适？”

　　总不能说自己紧张吧，陆沅芷点了点头，“确有不适，不过并无大碍，兴许只是昨夜没有睡好，有些头晕。”

　　“无事便好。”

　　进宫以后，陆沅芷先是给太后请了安，太后与齐王府向来不亲近，陆沅芷请过安后便走了，连寒喧都懒得假惺惺。自先帝驾崩、赵太妃出家后，齐王府早就无人问津了，若不是看在她父亲的面上，李明庭估计跟他其他的兄弟一样被分配到穷乡僻野里做官去了。齐王府虽素来低调，但是皇帝从未放心过这个弟弟，这一点从皇帝将月染指给太子的事情中便可以看出。

　　鎏金殿内，大家言笑晏晏。陆沅芷目光绕过四周，见那个惊为天人的女子今日没来，竟有些失落。如果她真那么容易便能与她的贵人相守，又怎会负气卖身，由此可见，皇帝根本就不是她心仪之人。陆沅芷不禁心生同情。

　　“可还头晕？”李明庭见她魂不守舍，轻声问道。

　　陆沅芷回过神来，浅笑摇头。

　　“臣妾来迟，请陛下责罚。”

　　殿内忽然响起一道妩媚慵懒的声线，大家的谈笑声戛然而止。那女子一身张扬的红衣，挽着简单的发髻，一头墨发落在腰后，媚眼如丝，妆容艳冶。

　　陆沅芷目瞪口呆，她难以置信，这与她那日在温柔乡看到的会是同一个人。是什么样的经历，使她在不到半月的时间内从小龙女变成了苏妲己。就连身边一向淡定的李明庭，脸上都有片刻的吃惊。

　　“无妨无妨，爱妃能来朕便宽心了，快，坐到朕的身边来。”皇帝笑得温柔，朝瑶觞招手。

　　皇后嘴巴一张一合，脸色铁青，想到了上次的惹得龙颜大怒，不敢多言。

　　“皇上，这恐怕不合适吧。”太后瞪了一眼瑶觞，对皇帝说道。

　　瑶觞小脸一拉，停下脚步，不语。

　　“母后，今日是家宴，不必事事在意礼节。”皇帝脸色一沉，遂而恭敬说道。

　　瑶觞看了眼太后，嘴角含笑，上前坐到皇帝身边，坐到那把神圣不可侵犯的天子之椅上面，挑衅地看着脚下的人。

　　殿内的人都看得目瞪口呆，氛围出奇安静。

　　陆沅芷猛灌了口茶压惊，她此刻终于理解了外面那些传得满城风雨的流言。瑶觞是不是妲己转世她不知道，但是皇帝却是能及得上纣王的昏庸了，那是龙椅啊，只有天子能坐的地方，他竟然邀一个嫔妃与他同坐。

　　“砰！”茶杯落地，碎成一地，玻璃渣子溅得满地都是。大殿内的宫人齐刷刷跪成一地。太后不知何时站起了身，脸色因为盛怒而通红，她双手颤抖，指着皇帝，好一会儿才憋出两个字：“荒谬！”

　　皇帝亦是一惊，霎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唯有瑶觞，面不改色。

　　“把瑶妃给哀家拉出去砍了！”

　　太后盛怒，瑶妃又是皇帝心尖上的人，宫人侍卫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喊了一句：“太后息怒。”然后又低下头去，不敢再作声。

　　大殿上的皇亲亦跪成一地，齐刷刷道：“太后息怒。”

　　“都反了不成？！”太后看着底下无动于衷的宫人及跪成一地的皇亲贵族，又看了眼皇帝与瑶妃，气得浑身颤抖，双目通红。

　　作为后宫之主，皇后本该出来圆场，可她恨透了那瑶妃，她恨不得瑶妃立即身首异处，又怎么可能为了场面而替她求情。

　　“皇祖母息怒，瑶妃罪该万死，但今乃中秋佳节，不宜见血腥。各宗亲难得聚在一起，皇祖母切勿因为区区一个嫔妃，气坏了身子，扰了雅兴。过后再处置也不迟。”太子忽然上前一步道。

　　想不到自己儿子居然出来替她说话，皇后气不打一处来。但又想着今日就算太子不求情，皇帝那么护着，也是处罚不了那狐媚子的，太子这一求情，更显得他气度不凡，大局为重。皇后思此，也就释怀了。

　　“母后，一切都是朕的主意，与瑶妃无关，如果母后要责罚的话，便责罚朕好了。”

　　太后听了太子的话，怒气本来有所消退，这下听皇帝为瑶妃开脱，怒气更甚。

　　陆沅芷此时甚至有点怀疑，皇帝这么缺心眼，到底是怎么打败他十几个兄弟登上这龙椅的？她要是太后，此刻说不定会气到吐血啊！

　　“噗。”

　　“太后娘娘！”

　　“母后！”

　　“皇祖母！”

　　“快！快传太医！”

　　太后当真被皇帝气得口吐鲜血，一口气喘不过来，直直倒了下去。场面瞬间乱成一团，两个侍卫架起太后往外走，皇帝及皇后也急急地跟了过去。

　　龙椅上的瑶觞波澜不惊，缓缓起身，亦离开了大殿。

　　陆沅芷在李明庭的搀扶下起身，此时大殿内已是议论纷纷。陆沅芷与李明庭面面相觑，又回到原位坐下。

　　太后晕倒啊，没有收到消息之前各宗亲哪里敢离开。所幸菜都已经上齐，至少不用饿着肚子。

　　直到子时，也未见有任何宫人传话。陆沅芷早已是昏昏欲睡，却还要强打精神，不敢有半分懈怠。瞧瞧身旁始终保持一个姿势正襟危坐的李明庭，陆沅芷真是打心眼里佩服。

　　子时三刻的时候，终于有宫人进来。

　　“诸位宗亲，太后娘娘已无大碍，陛下请诸位尽早回去歇息。”

　　陆沅芷一听此话，立马掩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又猛地摇了摇头，使自己清醒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