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可儿天使（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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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陈儿欣儿还睡得甜沉，为了不打扰她原心轻步走出门房门。
房间里的其他人似乎还没醒过来。对着窗外满院子的冬日春景，原心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她忽然察觉这个富有的家里缺了一件东西，也是让这个家显得格外安宁的原因——电视。她顺手在桌上拾起一本插画书，陷进沙发里读起来，这应该是陈可欣儿的画册，原心被这些稚嫩的故事吸引，看着看着不禁笑出声，连陈枭正站在厨房看着这一场景也没发觉。他在一旁静静欣赏，不打扰她。
当她回头看见陈枭时，并不知道他已经站在那里一会儿了。
“早安。”原心立刻关上书站起来，刚才的孩子面孔全无。
“早。”原心不会发现他的手忽而因一阵失望紧捏了一下咖啡杯。“昨晚睡得好吗？”
“这里很安静。你没有电视？”
“周一到周六我不看新闻。”
“我还以为你和老深这样的人会很注意各种信息。”
“我们是很关注信息，但真相从来不在电视里。”
原心同意陈枭的话，但又不肯显得笨拙，硬补充一句“但可以通过电视判断哪些信息是假的。”
陈枭笑了笑，轻描淡写的说“太吵了。过来吃早餐。”
可儿醒后又给房间带来生机。陈枭用咖啡机里研磨浓黑的咖啡，烤了两份面包，锅里有昨晚叶妈熬了一宿的红豆。他准备食物的样子极其用心，比用餐的样子还要更细致。他像喝水一样没有表情的喝下一杯美式，原心尝试了一口变皱眉头，太酸，陈枭将牛奶推到她的手边。陈可欣儿的杯子里是牛奶，她望着陈枭的杯子，吵着也要喝一口，陈枭向她摊开手——几粒咖啡豆：
“咖啡豆长大了会才会成为咖啡，只有长大的小可儿才可以吃长大的豆子。”温柔得出乎原心意外。
事实证明凡是对陈可欣儿陈枭都拥有没有底线的温柔。
他一一耐心回答陈可欣儿脑袋瓜里每一个奇思妙想的气泡。
“院子里为什么没有黑色的花”
“冬天为什么要叫冬天”
“怎么和石头说话”
“肥皂和蜂糖有什么不同”
……
原心心里第一次油然而生一种嫉妒，嫉妒也可以是赞美的另一种善意说法。她嫉妒小可儿脸上那种浑然天成的微笑。越是天然的事物越是脆弱，蝴蝶易折翅，花朵易枯荣，沙画不易长存，所以凡是短暂即是珍贵，凡是美丽都有用力。但可儿的微笑无限期的不会腐败，它会一直被陈枭小心地呵护着，远离一切氧化。直到它背后会生长出其他粗壮的繁枝绿叶，生长出一个自己的游乐园，一切以童年的无邪为土壤，明朗的天晴是归途。
而她自己的心却过早氧化，年复一年的表情习惯而形成的纹路能用粉底抹盖却不会消失。纵使后生得救能自我疗愈，一生前二十年形成的肌肤记忆，再奉陪上二十年也难以修复，衰老一旦发生就不可逆，也不忍责怪生命已过半。生命的前半生，是一个制造伤口的过程，然后搭进半生精力与之纠缠。当然人的童年不止一次，而是周而复始，但她每想起哪一段都只剩挣扎和懊悔，尤其是对于母亲，若不再挣扎，又像失去了脉搏，了无生趣。所以她在发现创伤的那一刻就与它坦然共存，不威胁它消失，慢性麻醉，接受它的存在。
她也想过另一种真空的可能。从一开始就不让伤口有机可乘，想来她的每一次选择都不是只有一条路，她也可以装作软弱，逃避责任，但她却偏偏固执，像是用自我惩罚的方式来报复他人。姗姗时常在原心面前抱怨那些从小在温室里养大，把爱理解为被爱的女孩。她欣赏原心也正是因为原心的倔强。其实打心底里，原心欣赏着这些女孩子，世界在她们眼中只只有晴与雨，不过是带太阳伞还是带雨伞出门的区别。她们从小被宠爱，能心安理得接受被爱，亦有爱人的能力，她们可以理所当然地伸手索求爱，从不去揣测爱的成分，这亦是一种能力。可悲是想象到了宠爱最好的样子，却从来都是把手揣在口袋。
原心与爱的关系模糊不清，常被人误解冷漠，哪怕她心里没有一丝恶意，她也没有力气提醒自己保持嘴角上扬，在热闹的爱里她不受欢迎。可是曾经她也有机会，她曾经比谁都懂得怎样笑得好看。幼年的她就懂得怎样用笑当做武器换取一颗糖果。妈妈说别人生下来都会哭，而她是笑的。她的嘴角是被慢慢压下去的，可惜变幻来得过早。如果失聪、失去嗅觉、近视都是一种能力的丧失的话，那不会笑也应该也是一种残疾，明明在其他女孩照片里那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她就是做不到。哪怕找到技巧能够假装也好，可她就是不会了，不是天分给了多少，而是日子拿走多少。
而眼前懂事又喜悦的可儿不同，她是人类中的天使。和可儿在一起的时候似乎某种与生俱来的天分在原心心里复苏。他们三人在院里观察每一种植物，陈枭教原心葡萄的种法，他给原心介绍每一棵植物的特征，紫色梭鱼草、香蒲、野生小雏菊、蓝蝴蝶鸢尾，大自然里自藏亲近的奥秘，他们在观察仓鼠的笼子面前好似一家人。
往后几周他们的约会中都有可儿。她愿意腾出整整一个周末的白天和可儿待在一起。天使可以成为任何事物之间的媒介。他们去动物园，游乐场，带可儿吃冰淇淋，买小兔子毛绒玩具，在陈枭家的地下室看吉卜力的动画片……陈可欣儿也并不是随时挂着笑脸的孩子，可是她带着快乐的能量，感染任何复杂的心。
原心所有的焦点都放在可儿身上。她先是一个大人，担心她跑太快会跌倒，渐渐又变成一个愿意带着兔耳朵和可儿在马路边吃棉花糖的孩子。她的童年也是这样的游乐场，不过缺失了一半，如今像是在慢慢得到补偿。21岁了，再来做12岁的孩子梦想的事，却出乎意料的得心应手。
“你猜我上一次来游乐场是什么时候？”原心忍不住问陈枭。
“总不会比我久。”
“游乐场都是重复，重复旋转的木马和过山车，装幼稚的大人和不幼稚的小孩。”虽然这些乐趣对都是已知的，但每次为了两分钟碰碰车排二十分钟队的过程还是让原心充满期待。
“原心小姐，我想你其实是真不幼稚的小孩。”
可儿要陈枭陪着她们一起去坐旋转木马，陈枭当然不同意。原心想到穿着西装健壮高大的陈枭伴着“三只小熊”的音乐坐在粉红色木马上微笑的画面，不由得觉得好笑。
“你应该试试，古代男人都要骑马。”
陈枭因为她这样的开心闪过愉悦：“现代男人只开车。”
“那或许你可以陪可儿玩碰碰车。”
可儿开心的绕着陈枭原心转圈。可儿在的另一个好处就是她不用思考应该如何和陈枭相处。
有时候他们亲密得会让别人误以为他们是一家人。
比如一次接可儿放学后他们去一家卡通主题餐厅吃晚饭，可儿看着菜单不识字，服务员在把笑脸盈盈地说：“那么可以问问妈妈哦。”
原心听到这个词脸“唰”一下绯红，她用余光看陈枭，他依旧在翻看菜单，表情再自然不过。原心不确定他是否有听到刚才那句误解。
相处久了，陈枭也成为了原心一位倾诉的朋友，他知道原心弟弟的病况，总能给出中肯的意见，不施舍安慰，重要的是，他资助了原心弟弟一切医药费，而从不和原心提钱。陈枭对原心无私的好是猜不透的谜，她不敢马虎，暗地把欠下的全都明晰在心，他在暗，她在明，一旦贪慕就会掉入他设下的陷进。除了在一起的时间，她克制花时间思考陈枭，以及与这个名字有关的一切。她最不想去追究的是自己和陈枭的关系，无论是看起来的还是事实上的，它们都暧昧不清。
这一段时间都让原心格外愉快。在学校时她和林姗姗、马虞崔一起看书，时路不时约她看最新上映的电影，散场他们一同去老地方吃芋圆，在时光晶体里唱令人愉快的歌，周末和可儿郊游，唐观也感受到了她的愉快，这样简单的日子再愉快不过。
愉快不难，早睡早起，按时用餐，饱腹七分，听歌走路，口红不掉，愿意分享，时常写字，允许懒惰，梦过就忘，对世界保持兴趣，像个孩子一样挖掘事物的游戏性。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可儿天使（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