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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恋爱中的老男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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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的坚持下原心终于不用穿着一身海洋走出酒店。陈枭刚才的眼神让她险些以为自己真的得穿成新娘似的走上街。海洋在身虽美不胜收,可在脱的时候她几乎是松一口气的。穿着它感觉自己不像是美人鱼,反倒像一根被大海淹没的针。
帕籽给她换上了一套银丝混纺的紫色套装,裙摆是鱼尾摆,却随意了很多,烟灰紫收敛而不张扬,自由得当,搭配她今天的妆容。收腰的设计也让原心行动自如,不是一只忘记呼吸的鱼。但这比例恰好的标准也显得亲和了些,帕籽将一个精美的手提袋递给原心。原心翻开看,是一条细软的羊毛披肩,一面是红樱桃,一面是米浆白。
“白天披白色这面,晚上的宴会披着红色那面。”帕籽嘱咐她。
之前陈枭向原心说过今天要带她去见“大家”,这“大家”就是之前陈枭所说的和他并肩作战的“我们”。
毕竟她已经是他的妻子,哪怕他们自己知道这妻子的身份带着戏剧性,她总之也是台面上的“陈夫人”了,融入陈枭的生活。她把这些视为合约中的一部分,虽然那份无形的合约并没有什么规章制度,但这样想象的话一切的新都成了待办事项,仿佛有技巧可循,也就有了一些去做的意愿和头绪。
他们在一家“鱼羊鲜”的餐厅门口下车,老深掉头去找车位。这家餐厅看来有些年头,招牌都有些褪色,“鲜”字的LED灯缺了“羊”的一条腿。这是难得陈枭会去的餐厅中其中一种,它们通常只做老客人的生意,坐落在多数人会错失的转角巷子里,招牌失修,外观透着年轮转动的沧桑味,走进去,灯火通亮却又给人一种年年岁岁长新的温馨,没有露出六颗白牙的微笑附加服务,厨师却有顶配的手艺,还有一点,那就是它们像老家一样的私人感。
老板娘是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肥臀壮乳,化着精致的妆,一看见陈枭进来就热情上来招呼。“大家都在里头等着,好一会儿了哟。”老板娘把他们引到了一间挂牌为“洋人哈哈笑”的包厢前。
推开门,包房里头已坐了三个人。
原心和陈枭的进入像是打破了他们维持许久的固定磁场,房间里的气场一下子漏了风。
原心第一眼认出会天,他坐在最里面的位置,不同电视上的装扮,穿了一身休闲的水蓝色衬衫。看到原心跟着陈枭走进来他显然是吃了一惊,而出于礼貌这惊讶很快就收敛起来了,又恢复了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那种官方镇定。
坐在他对面隔一个位置的人也惊讶,原心认出了她,是几个月前去陈枭的办公地点时跟在陈枭旁边的小个子女人。原心终于有机会看清她的模样,她的相貌并不能算精致,但棱角分明,尖下巴,尖眼角,鼻子挺拔,鼻头朝下,整个人简洁有力,无论是上次隔了一条马路还是今日一张饭桌的距离,女人的相貌男人的气场,都让人嗅出同样风风火火的气质。见到原心,她先是惊讶,而后质问似看了一眼陈枭。巴掌大的脸上那双眼睛就霸道的占据了一半,直勾勾地盯着原心。唯有一位正端着茶杯的男人气定神闲的,率先接受了原心的出现。放下茶杯,也是他率先开口问候:
“来了。”男人笑容显得可亲,是传统父辈式模样。
陈枭为原心拉出一张座椅,像丝毫没到氛围的尴尬,自顾自地沏茶。没过多久,老深也进来了,七张椅子还空着一个位置。
“陈枭今天带来这位很眼熟啊,你好,我叫会天。陈枭,你不介绍一下这位女士吗?”会天绅士地发问。
“原心愿,原心。你们应该见过,在厦门时候。不过原心现在是我太太。”
在蜜月旅行的过程中原心已经几次听陈枭这样介绍他们的关系,但每次都会不习惯,身体内部本能的抽搐一下。
“呵,今天来就只宣布这些吗?”小个子女人冷笑一声。
“这位是何诗怡,名字很诗意,但名字诗意的女人通常脾气都不会好。” 陈枭转而向原心介绍起来,没有理会她语气中的不满,
何诗怡被陈枭忽视的态度弄得有些抓狂,但反而更冷静下来,看来她向来习惯用冷暴力制服人,她冷冷地笑道“太太?婚礼看来没发请帖给我们。”
“没有请帖,我和原心都不喜欢麻烦的婚礼,我们只要结婚在一起就好了。”陈枭一反常态,幸福地说。
“姜姐也知道?董事会大家都没收到请帖?”陈枭款款的“结婚”两个音节并不能打动何诗怡。
“今晚他们就会知道。”陈枭回答。
“我看这顿饭没有必要吃了,时间也快到了,待会宴会上的菜会更好,老鬼你去问下菜做了没,没做就让他们算了。”那个父辈般长相的男人原来叫老鬼,何诗怡环抱手臂坐着,对他说。
不巧,话刚落,丰满的老板娘就慢脸笑盈盈地把火锅端了进来。
“唉哟,格外怎么那么安静,是我们怠慢把几个老板饿着了,今天我再送你们一瓶酒。”
“不必了,今天够醉了。”何诗怡冷言。
对照桌上热气腾腾,带腥味的滚汤,一桌人却仿佛都是冷的,没有一人率先动筷子。原心还没说过一句话,却觉得所有的寒气自始至终围绕着自己,自己成了这个空间里最小也是最大的存在。
“洋人哈哈笑”的门又被拉开了,看来是第七张椅子的主人出现了。
一个庞大的人影挡住了门。眼前站着一位体型粗矿的男子,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出现在在这样一家老式火锅店未免显得滑稽,那西装都要快包不住他的身体。更滑稽的是领口系的白色小蝴蝶结。他剃着一头亮堂堂的光头,唇上和下巴有一小胡子,像一个小羊圈将嘴巴包围起来。带着雷朋墨镜所以看不清眼睛,但那双眼睛正在直勾勾的,肆无忌惮地看着原心,这看不见的“扫描”,让原心感到头皮紧绷,毕竟陈枭的朋友都不会是简单的人物。
僵持了近漫长的半分钟后,那羊圈里的房门忽然放开,露出它洁白的羊群,男子放齿大笑起来,热情的伸过手来和原心握手。
“你就是原心!终于见到原心了。我是哈文!‘哈哈哈’的‘哈’,没文化的‘文’。”
哈文热情地拥抱了下原心,像是阔别的重逢,恨不得把原心整个装进自己的上衣口袋里,贴着他的白色小蝴蝶结,原心感受到了那身紧绷西装的抗议,这如火的热情她有些措手不及。其他人对哈文的反应习以为常,看来他平时便是这样。
她看了看陈枭,他放下准备动的筷子。“你抱我老婆抱够了吧。”
何诗怡拉开椅子突然站起来。“我早餐吃得晚,还要准备晚上的事,回见。”没有人留她,大家倒是十分习惯,满不在乎。
“原心别介,脾气倔,就这性格,我们都习惯了。”会天对原心解释道。
何诗怡走了后气氛缓和了许多,大家都开始动筷子。哈文不停和原心说话,问她在北京居住如何,陈枭的房子定居哪里,装修什么风格,喜欢什么歌手,喜不喜欢吃鱼肉,裙子在哪里买的……原心感觉他像是找到了失散已久的女儿。
哈文没有表情时看起来冷漠得有些凶狠,一旦笑起来便是恨不得把所有白牙都露出来,面部肌肉全部上场,眼部鱼尾纹皱得把两只眼睛都遮掉不可。年纪虽是看起来和陈枭上下,却让人想用“宝”来形容,宝贝的“宝”。
“哈文,怎么刚见面就问嫂子那么多问题,最近不是有在健身吗,你的教练没说三分靠练七分靠吃?”会天为原心解了围。
听到自己被一个前辈称为嫂子原心感到害羞。
“我显胖是因为我的肌肉。”
所有人都因为他的话笑了。
哈文接着说:“还有,天弟,你是刚从家里煮过饺子吗,怎么穿这个样子就来了。你怎么总是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我要是有你那张脸,早就娶到朱茵了。”众人又笑了。
几番下来原心对他们都有了认识。会天就像陈枭所说,一表人才的模样最适合做这个团体的“脸”。其貌不扬老鬼在陈枭的公司有举足轻重的位置,每一个来陈枭公司上班的人第一个要接触的人都是老鬼,他同时在兼职北京大学的经济学教授。哈文就像他的着装一样,不按常理出牌,他称自己是被赚钱耽误了的诗人和时尚模特。显然因为陈枭的缘故,这顿饭结束,他们统统接受了原心的融入。
原心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的存在使他们不便说话,便借口说自己去洗手间离开了。她不介意自己离开后他们如何评论自己,她也想给自己片刻休息,哪怕他们聊得很愉快,但20岁的她和一群四十岁的中年男人在一起还是感觉格格不入。
原心离去,热闹的房间剩下五个男人,各自点烟,锅底已煮干,剩一点蒸发的雾气,飘向上空,与香烟汇为一体,房间渐渐冷却。
“好了,以后除了老鬼,咱这儿又多了一个不自由的男人。”会天说。
“你说身体还是其他方面。”哈文笑着回应。
“我看身体还是其他方面,这女孩都栓不住陈。”老鬼抖了抖烟灰。
陈枭笑而不语。
“你们不了解原心小姐,话少说。”老深说。
“那你说说那妞哪点迷住了老陈。”
“你说呢,长眼睛的都知道……”哈文酒气上头,醉醺醺地说。
“你喝醉了,喝点汤。”老鬼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打住。
房间里忽而一片寂静。
良久,会天开口,“眼睛可以欺骗大脑,眼睛无法一直骗过大脑。”
“你现在是在教我么?”陈枭笑着,但语气寒冰。
“别人就算了,但自家的兄弟……”
“真给自己长脸了。”会天话还没说完便被陈枭打断,他这一句使一旁的哈文酒也醒了三分,意识到自己刚才说错了话,他继续装醉岔开话题。
“听说姜姐最近玩了一个小明星,玩大发了,还要把上海那间公司以他名义送给他?可有此事。”
“就我这边知道的,这个明星来头不简单。”老鬼说。
“一个戏子而已,就是玩儿。”
“我和陈枭这边也盯着,还是得注意,哪怕是姜姐,可能也会玩晕头。”老深警惕。
“可别玩大发。”会天说。“像陈枭一样玩进民政局,签了一份私人不平等条约。”
“你们几个是不是都只见得我以后和你们去养老院包间打麻将。”陈枭说。
“我们几个会需要包养老院么?要是愿意把你东城那家疗养院拆了,改成按我们几个量身打造的养老楼,活到老玩到老。”哈文嬉皮地说。
“别打我那块地的主意,那家疗养院我是不可能动的。”陈枭说。
“地球就没一块地适合老人,老了没意思,要养精蓄锐,否则身体吃不消。”会天说。
“你们的养老院不用安排我的房间,等不干了后我要和我老婆还有家人去比利时住。”老鬼喝了一口茶。
“为啥是比利时?”哈文接着说“想去荷兰直接去荷兰啊,何必拐弯抹角住隔壁。”
“距离是美,有了距离,对老婆还是对自己都美。”会天笑言。
“够了啊,建议你们像陈,少说话,多结婚。”老鬼说。
众人沉默。些许之后,老鬼忽而问陈枭:
“要是原心想要疗养院那块地你可会给?”
“原心干不出这样的事。”
“我说如果,你别考虑前提,只说结果。”
“给。”陈枭毫不犹豫地说。
“她要把那楼拆了。”
“拆。”
“她要在那儿修一块没车来停的停车场。”
“修。”
老鬼新点了一支烟,“你这不是结婚,是青少年谈恋爱。”
“且是顶幼稚,成绩顶差的初中生。”老鬼接着说。
“那我太赚了,结一次婚,年轻三十岁。可怜是我的老婆原心,得陪我,还得和我们这群老男孩吃这顿饭,我差点都忘了她不吃羊肉,一块停车场算什么,她要在那儿修一座庙我都得给她修,神灵不供某个宗教的,就供她自己,我天天开车去朝拜。”陈枭说。
众人再度沉默。
会天用酒杯碰了一下陈枭的杯:“你认真了。”
陈枭不语,默默自饮酒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