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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此诺终不移(一语双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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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个贪睡的脾性,也是近来才愈发显眼,本想歪着凤凰腿上寻机多问上几句,譬如他为何要临时起意宿在山里,譬如他又为何要“脉脉含情”的看着长琴,虽我晓得必定曲解了他的意思,但是心中难免多了纳闷,可哪里想到这一歪,便是冗长一觉。
醒时,天色已然微亮,远处层叠林外渐渐泛起了鱼肚白,烛火将熄未熄,燃着长长的烛芯啪啪跳跃,而凤凰则正襟危坐,神色肃敛,他离我仅半尺距离,润白的面孔莹莹如上等的美玉,毫无瑕疵,高挺的鼻骨,红唇紧抿,说不出的潇洒俊逸,出尘艳艳,我一时看的痴了,索性枕着胳膊伏在榻上,一面裹紧身上厚衾,一面饶有趣味的盯着他的侧面,心下感慨:凤凰这厮真真好看啊!便是这般瞧上整日不吃不喝也无妨,美色当前,自是抵得上凡俗万物。
许是我过于直白的目光扰了他的沉思,他慢悠悠的转首冲我一笑,道:“夫人,看够了麽?”
我依旧支着脑袋,眯眼回道:“不够!”
“既如此,那为夫便陪夫人多睡会儿!”说着卸去长靴,褪了外衫,钻了进来,大掌一捞,将我拖了过去,“这样可瞧的更清楚些?”吊梢凤眼火辣辣瞥来,才发现我竟半个身子趴在了他衣襟大开的胸口,登时含混躲闪起来,满心的花痴劲儿径直鸣金收兵,只老老实实的被他搂在怀里,耳中尽闻他平稳的心跳声。
我这厢云蒸霞霭,凤凰却欣然笑的似朵花一般,低头吻了下我发顶,不明不白的冒出一句:“锦觅,谢谢你!”
谢我?这可从何说起,既要谢,总归要说个因果,莫不是……谢我垂涎于他的貌美?
我挤在凤凰下巴与胸膛夹缝里艰难的抬了下眼皮,见他面色闪着欣喜,梨涡浅笑,意气风发眉目如画的模样,竟如往昔他作火神时那般,隐隐带着孩童的欢快,无忧无虑,这样的认知叫我无法遏制的难过,那些爱别离、怨憎恨,他尽数尝过,得到过,又失去过,即便过了经年,他越是小心谨慎的待我,便越是惹人心疼。
“凤凰……”我口中喃喃,想到此行,掩面思了一阵子,才缓缓问道:“我又偷溜出去,你会生气麽?你若生气,只管罚我闭门,莫要抄写那咒语经文,我如今瞧着就头痛。”
“呆傻!”额头被他不轻不重的点了下,随即被揽的更紧,头顶之人喟叹一声,无不怜惜的道:“若生气能唬得住你反是好了,你的性子也不见得坐得住,再者,与其说心中置闷,倒不如说惧怕,我从未想将你困住,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亦是,所以锦觅,待人间落英缤纷,你我同去,可好?”
我只愕然愣住,伏在他胸前吞咽了下口水,不敢相信的看向他,“你不问我为何来祝融山麽?”
凤凰神情极为愉悦,暖风一般笑道:“我已知晓!”
呃,有瞬间,我几乎以为自己听错,可他神情认真笃定,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凤眸依稀掠过几丝耀眼光辉,堪堪隐在破晓熹微下。
“你,你何时,何时的事?”我结巴着,睁圆了眼,满是崇拜。
神鸟果真是神鸟,这勘察能力非我等人可匹敌!
“昨夜你睡得沉,我去桥头见了一人,”他顿住,我立时接了句:“可是长琴?”
他颔首,几不可闻的道:“嗯,他与我说了九重天大殿一役后,残存的魂魄被锁在了腰牌中封了起来,而长琴既为故去的公主之子,本就与魔界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那腰牌认主,便寻了去。”
这个曲折的剧情,也太厉害了罢,我赶紧催促着凤凰详细与我说清,急不可耐的模样逗得他哑然失笑,本就俊美的面上霎时映上一片如烟似雾的奕奕风姿。
“被刺破灵元,即便侥幸聚了一魄,也是徒劳无力,被困在腰牌结印里,虽然入了长琴神识,却无自主意识,是以,四千余年前,啻离之子在一夜之间离奇彻悟,五识复明!”凤凰指尖撩着我发丝,状似无心与我温言软语,可我听到“刺破灵元”四字,心中抽疼,忍不住战栗,只迷惘的贴紧他,半晌后,又问道:“然后呢?”
他似讲故事般,娓娓而来:“父帝与魔界的那次战事,虽是杀敌一千,却自损八百,魔界的公主殒身后才诞下长琴,是以这位小山君命格本就带煞,且不长久!”
我心下一惊,不长久,岂非是个短命的?
“如你所想,今日的长琴,正是燎原君!他苏醒那日,正是你诞下花楹与凤翎那日。”
简而言之,便是,燎原君已然取代了长琴,成了名副其实的帝君之子,那真正的长琴,去了哪里?
我陡然有些伤怀,尤其生产后,有些消极情绪会被无限放大,常感春秋悲凉,听得凤凰这番言语,想到那可怜的魔界公主,不由得叹口气,私以为曾经我体内便有两个灵魂,若非遇到凤凰陨丹破裂或许真能和平共处,可是,无情无爱的活到死,也着实是件恐怖的事情,而长琴与燎原君,两个不同的人,一阴一阳,全然因了那块牌子才成了一体,甚至铸了个全新的燎原君,真是造化弄人啊!
“可啻离还不知晓,此等大事,是要瞒着麽?”若能瞒着,便是带进棺材的秘密了,谁也不可言明,连狐狸仙也不行。
“确是如此,叔父那儿你也无须担心,今日我与燎原君会稍作障眼,事后,你再解释,叔父性子秉直,亦不会有其他猜疑。”
这倒是,狐狸仙自然好打发,而啻离,我左右想着,除却他非嚷嚷着要求娶小花楹,不甚讨喜,其余尚且算个颇有道义且重情重义的好帝君。
至于凤凰他们要作何障眼法,他不说,只笑笑,又起身拿起我的衣衫细心的为我穿好,他今时的手愈发巧了,连发髻也梳的有模有样,我有时懒床,不愿挽髻,他便无奈的扶正我东倒西晃的身子,细心的将凌乱的发丝一点点梳到平滑柔顺,最后在他翻飞的指尖化成狐狸仙话本子里或娇柔或俏皮或温婉的发式,倒好似他比我还熟捻,又不顾我诧异的神情,与我戏说,他从前在天界时便想如此,可一直未有机会,倒是可惜了他这样精致的技术活,生就了一副男儿身。
我不禁想到若当日他从因果天机轮盘跳下一不小心成了女子,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只,我还会爱上他麽?默默思了半晌,得出结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又何妨拘泥于男女性别,这样美的女子,不光我,寻常人瞧上一眼,大约三魂都要被吸走了罢。
可我还未瞧过凤凰穿女子衣衫的模样,须得不大不小,合体才好。
见我吃吃笑了笑,凤凰蹙眉,顺好我发鬓后,搭手拧了下我愈发胖起来的脸颊,叹道:“不许走神!”
“好,好,不走神!”我呵呵应着,又拍了会马屁,直夸的他面上隐隐泛起红晕,摇头不再理会我。
一番洗漱后,简单吃了点早餐,无外乎油条、八宝粥、咸菜、豆汁、包子、花卷、青菜,嗯,其实花样也不少,如何说简单呢,竟是因除了花样多,每种分量少的可怜,根本食不裹腹,凤凰饮了几口豆汁,便一并推到了我面前,狐狸仙同是皱着眉,念叨着:这如何够吃!
结果自然仅我与狐狸仙未吃饱,与昨日之丰盛相比,这顿早餐,着实叫人大跌眼镜。
“这是家父定下的规矩,每日晨间大戒,以往可没这些花样,因为有客,才多备了些。”长琴笑着开口,可我却深以为此规矩如庙里的和尚不准吃酒一般不成文,实在不妥的紧!然啻离则严苛到滴水未进,直至用餐结束才现身。一袭月白色稠衫,白玉发冠,平添了些儒雅帅气,瞧着竟与长琴年岁一般,这二人站在一处,啧啧啧,不知真相的还以为是兄弟呢。如此驻颜有术,改日定要讨教讨教!
长琴十分客气恭敬,待送至殿外,一个响号吹来,漫天流云如整装待发的卫兵排的整整齐齐,片刻后,一朵体格庞大的白云垂直落在了我足边,头尾翘起,似一舟小船。我拿手戳了戳,触感柔软极了。
“魔尊若不嫌弃,可与夫人及仙上一同乘此云,照顾不周之处,长琴代家父致歉,还请魔尊包涵一二,另外……万望魔尊考虑长琴的请求,将公主许给长琴。”说罢,他俯身做了个大礼。
哐啷几声,余下三人面色有惊异、有不解、有欢喜。自然惊异的是狐狸仙、不解的是我、欢喜的是啻离,三人各种情绪又轮番上演,好不热闹。
这是闹哪样?我有些摸不清头脑,啻离乐的嘴巴快咧到耳朵边,得意的看了看狐狸仙,整个人容光焕发。
狐狸仙一颗玻璃心已然碎了大半,便是连回去的路上也愁眉不展,嘟囔着:老夫睡了一觉究竟错过了何事?边说边觑着凤凰神情,临走时,我见着长琴那枚令牌又重新系在了腰上,甚至挂在最显眼的位置,那席话说罢,他眼含泪花,有些哽咽,不过在啻离看来,许是激动,是希望之火重新燃起。
我坐在云头托着下巴,凑近凤凰低声问道:“这便是你说的障眼法?你可是要把自家闺女搭进去麽?虽说长琴品貌出众,又是……”我往后瞅了瞅,见狐狸仙仰首冥思苦想根本无暇顾及这边,才道:“又是你旧识部下,隔着这层关系,倒也不是不可,大个万八岁的,也无妨,算着的话,你可比我大了几万岁。”
凤凰一愣,嘴角抽了抽,似是不快,“本尊的公主,谁想染指?怕是不要命了!”
“那方才长琴为何如此说?可不是与他早就商议好的麽?”这下轮到我犯难了,好不容易诓了啻离,这又给拽回原地了。
“自然是做戏,你这性子,怕是未发觉啻离会错了意罢,昨日若不是我及时出现,还不知闹出什么乌龙。”凤凰失笑,无奈的看着我,“他以为,长琴是对你动了欲念。”
“啊?”我的佛祖爷爷啊,误会是不是有些大了,凤凰又冷哼一声,道:“他若是真的长琴,你觉得本尊会放过他?”
我摇头,后怕的拍了拍胸口,依照凤凰做事风格,估计一把火烧了祝融山也不是不可能的。
“既是做戏,也不过几句话的事情,如此,以后燎原君往来魔界便多了些由头。”凤凰虚虚揽过我,将我臻首压在他肩头,自个会心会意的长舒了口气,如此,啻离只会笃定长琴是心仪花楹才深思混沌,并非动了歪念头。也制造了许多契机,待日后再编纂其他的借口脱口说明,届时,时过境迁,啻离大约不再执着。
双管齐下,一箭双雕,果真是好计谋!
我正迎着心旷神怡的徐徐和风,微闭着眼,笑的暖意洋洋,一道似有若无的灵力破云飞到凤凰眼前,我立刻清醒,便看到一行淡淡的小楷字体印在浮云上。
“此诺终不移!”
横看竖看皆像是倾诉衷肠表明心迹,甚是耳熟,好像狐狸仙的情爱话本子上的痴男怨女惯会说的。
“凤凰,这个是?”我虚心问道。
“他曾说,既为殿下侍卫,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之前的承诺,此后亦不会有改变!”他说,低眉瞧着我,潺潺如水的声音,一下一下的拂过我耳郭,果然知识渊博的人用起词来正中的失。
我砸吧着嘴,酝酿几番,借花献佛般搀着凤凰的臂弯道:“你可曾记得,要与我去人间看落英缤纷的。”
凤凰颔首,眸中星光璨璨,许久,轻声道:“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