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沉沉烬如霜之白鹭》亦珵

22、棠樾生辰

　　“听说……”

　　卿天在白鹭的搀扶下倚靠在身后烫金滚边的软垫上，目光却并不看向白鹭，而是荡荡悠悠，最终落在那具红梅戏春的半透屏风上，这还是当年自己为了讨钧梧欢心而热衷于刺绣时，母亲在人界为自己讨来的宝贝。

　　“听说你这两日来去匆匆，搜罗了不少灵药？”

　　终于还是将多日来的疑惑问出口。

　　白鹭收回搀扶的双手，眼神顺着卿天的视线亦跟着落在屏风之上，只淡淡一笑:“我本不欲瞒你，可她是因我而伤，我总不能就此放任不管。”

　　卿天转过身来，望着白鹭略显憔悴的侧脸，不知怎地，也随着眯眼笑笑，反问一句:“白鹭，你可知自打你初到昆仑开始，你便对她处处上心了？”

　　白鹭明显凝噎片刻，半晌才转头対上卿天的视线，眸子里不含一丝情愫，并未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卿天，你可是在怨我？”

　　似乎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卿天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声音清脆明亮，倒像是已然回到了过去那种无畏无惧的状态。

　　“其实说到底，阿棱并不亏欠我什么，毕竟感情这事不论先来后到，我不能因为自己先爱上，先动了心，就不许钧梧心有旁人。”

　　怕白鹭听不懂自己所言，卿天还伸出手指手舞足蹈地比划一通，“若说有错，也该是钧梧有错。谁让他一直拖欠着我的感情，不退不进，到最后竟还在我毫不还手的情况下，狠心伤了我。”

　　“所以你想留她便留下吧”，卿天拍上白鹭不再如往日般羸弱的肩膀，眉头却轻轻锁在一处，回问道:“不过她与钧梧刚刚宣布定亲，为何又在这时跑来我魔界滋事？你可要好生考虑清楚，莫要再为她所骗。”

　　白鹭眸中的细微光亮渐渐滋生，最终却又一同坠入无边的黑暗，只听他轻轻点头，道了声:“好”。

　　虽不知她有何打算，可只要自己不再见她，那任她有通天本领，也再搅不起他心底半分涟漪。

　　这是棠樾公子一开始笃定且略显天真的想法，抱着这个想法，白鹭多日来再未踏进自己的居所半步。除了白日与卿天聊天解闷、说说笑笑之外，每到傍晚，他还会点上几曲歌舞，在魔宫的宴客厅内吃酒小憩，闲来还会与几位俏丽魔姬逗乐共饮。

　　鎏英对年轻人的情爱之事早便看地淡了，对白鹭的排解方式更是表示体会谅解，所以除了体贴地为白鹭提供场地人力等等资源之外，鎏英还会尽可能为他铺垫氛围，时不时暗示为阿棱煮药送食的魔侍旁敲侧击地刺激一番。

　　阿棱自从受伤当夜瞧见白鹭之后，便再也寻不着他的身影，听端药的侍女好心透露说，这棠樾公子早便与自家公主结了姻亲，这次卿天重伤在床，全靠棠樾悉心照料方才缓解一二。

　　还有人称，说是棠樾虽对公主倾心相待，可奈何卿天心中另有其人，棠樾公子深受情伤，这才夜夜笙歌，故作风流。

　　听到这些传言时，阿棱正面无表情地靠在窗前，然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日被白鹭灵羽刺伤的地方已经感受不到丝毫疼痛了，可当她的手指微微左移，轻轻触了触自己的心口时，这才发觉此处阵阵剧痛清晰传来，密密麻麻压的自己快要窒息，似乎要将自己的理智也一并吞没。

　　她曾试图过去看他，可她又明明知道，这只会让自己更加痛苦罢了，只会让自己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瞬间倾塌，所以她只能在这里等着，仅此而已。

　　只是棠樾，还有三日便是你的生辰了。

　　你再忍耐一下，待你生辰一过，我便会离开，此生再不扰你。

　　不知是不是最近过于放肆，白鹭还没什么感觉，日子便如掌中细沙，溜之飞快。生辰的前一夜，他是被千里迢迢亲自赶来魔宫的锦觅硬生生揪出这笙乐场的。

　　当时的锦觅一手掐住旭凤的手臂，一手扯住白鹭的耳朵，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忿忿然道:“如此年纪便向你爹爹学习，这般没个正形，你往日那风清神朗的模样都去了哪里？！”

　　旭凤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阵阵剧痛，眉毛都快抽搐打结成一团，激忿之余亦揪上白鹭的耳垂，慨然道:“为父的教诲你竟全然当了耳旁风？”

　　白鹭额头的冷汗涔涔而出，还没来得及回话，便见母亲将手撤下，转瞬之间便捧起旭凤的双颊，恨恨道:“你训小鹭作什么？”

　　完完全全的护犊情深之态。

　　在这难分难解的时刻，彦佑君不失时机地现身打着圆场，又见旭凤与锦觅两人正掰扯地火热，也不再多费唇舌，只冲白鹭挑挑眉，便带他闪身出了魔界。

　　两人一路上分花拂柳、弯弯绕绕，终是在一处热闹繁华的酒肆落定，彦佑君唤店家取了两坛桂花酿，又点了一碟芸豆配花生。

　　仔仔细细擦拭完自己的双筷，彦佑君这才为白鹭斟上一杯酒水，涎着几分笑意开口道:“大外甥，你娘亲性子虽急迫了些，可她对你可是疼爱备至的，你莫要与她置气。”

　　白鹭捏起酒杯，直接一饮而尽，睫毛却轻轻垂下，留下一片黯淡的阴影，“舅父多虑了，母亲爱深责切，棠樾又怎会与母亲置气？”

　　彦佑君夹起一颗花生米，咯吱一声咬碎，花生表面的糖皮瞬时化在舌尖，让人顿觉满口留香。

　　“那舅父我为何觉得你心情不佳？”

　　白鹭见彦佑吃得起劲，只勾唇笑笑，“不愿想起的人，不得不做的事，样样都使人烦心罢了。”

　　一个人纵使再迟钝，也能听出白鹭话中的烦扰纠结，彦佑君终是停下筷子，转头唤了酒家再添上一盘牛肉，这才难得认真地对白鹭说道:“不愿想起，也即是说你总会不经意便记起；不得不做，也即是说你违背了自己的本心，终究还是不得快活。”

　　顿一顿，见白鹭似懂非懂，彦佑君这才唇梢上挑，勾起一个自认为迷人的弧度，为此事盖棺定论。

　　“小白鹭，人生在世，莫留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