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能载舟》一寸之鱼

19、第 19 章

　　高三，很多人情绪变得不稳定，周骁骁也是其中之一。
　　她明显感觉到自己变得易怒，很多时候为了一些芝麻蒜皮的小事自我怨怼，这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往往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她周一穿了条新裙子，自习课上缪珊有意无意回头看了她好几次，最后说道，“周骁骁，我发现你换座位之后变得爱打扮了。”
　　当时一股邪火不知道从哪里窜上脑袋，烧得她理智全无。
　　你什么意思？在暗示什么？
　　换座位之前她的同桌是宋子然，换座位之后是姜斯言。可怎么换来换去，缪珊都会跑到她前面来呢？

　　她是无意间发现缪珊喜欢姜斯言的。缪珊这个人吧，不是说她不食人间烟火不会玩暗恋的把戏，而是太利己主义了，周骁骁觉得她根本不会喜欢上某个人，因为她必定会把人家的所有条件一一按百分比计算好，权衡利弊。
　　这个人清清楚楚的把所有的事情划分为两种：对成绩有好处的，对成绩没好处的。
　　课代表，不当；运动会，不去；元旦晚会，缺席；就连倒垃圾都不去。倒垃圾这种活都是全班轮流来，要说也算不上多费时间，她就是能冷着面假装不知道，所以每次排在她后面的两个女生都会自觉跳过她。
　　就有那么一次，她们不肯跳过去了，垃圾没有人倒，徐班课间在周围问，轮到谁了，为什么不倒垃圾，她仍旧目不斜视地大声念着英语单词，最后还是那两个女生红着脸去了。
　　其中一个是孟翩翩，回来她就哭了。
　　“怎么会有这么自私的人！”
　　周骁骁还是头一次听孟翩翩说话那么大声，几乎全班都听见了，大家都知道她说的是谁。
　　教室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你不是这个集体的一员吗？”孟翩翩站在位置上，死死的盯着缪珊，她刚刚哭过，胸脯一颤一颤的喘气。郑真坐在后排刷着手机，胡悬用手肘撞他，反被他顶了回来。
　　一人一头雾水，“怎么了？”；一人肚子里嘀咕“不识好人心”。
　　郑振茫然地抬起头，看见自家前女友一个人傻站着，放下手机想要过去。
　　有人在期待她们吵起来，也有人觉得孟翩翩不该和缪珊计较，缪珊是谁啊，她可是“缪老师”。
　　上课铃响了，英语老师走进来，郑真坐回了位置。
　　老师看了一眼孟翩翩，“站着做什么？都不用晚读了？”
　　孟翩翩赌气般地坐下，周围的女生小声安慰她。
　　从头到尾没有人和缪珊说话。

　　没有人喜欢缪珊，不意味着缪珊不喜欢任何人。
　　她喜欢姜斯言，这个班可能只有周骁骁一个人知道。
　　她上学期刷微博的时候，微博给她推荐了一个人。
　　缪珊。
　　就是那么巧，没有和任何同学互关的缪珊，甚至没有人知道她有微博的缪珊：没有人相信她会“浪费”时间在微博上。
　　她只会刷题。
　　可是她被互联网发现了，互联网在赋予人无限的信息的同时，也剥夺了他们拥有隐私的权利。
　　互联网太可怕了。
　　周骁骁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一个手绘小女生的头像，ID是supershan。内容都是无意义的碎碎念。
　　她一开始只以为只是班上某个女生的小号，直到看到一次月考排名才确定是缪珊，她没什么兴趣，正想按“返回”键，印入眼帘的微博让她惊呆了。
　　是一张照片，配文是“大学见”。
　　照片是姜斯言的侧脸，应该是偷拍的，他低着头，正在做题。
　　大学见，这三个简单的字足以在周骁骁脑海里跳上100支舞。
　　那一瞬间，学霸缪老师的后座同窗周骁骁发现了她人生里最大的秘密，这个秘密是支撑她这两年不要命的学习最大的动力。
　　她藏着掖着，决不让这个秘密走漏一丁点风声。
　　每个人都知道姜斯言是天才，缪珊相信，只有自己知道他有多努力。
　　这句话听上去有些可笑，在后来的几年里，这句话被无数小女生用来形容自己的偶像。
　　缪珊每天五点半起床，就是为了能在六点赶上图书馆开门。六点钟只开放一小片区域，必须要早去才有座位。有一天她起晚了，六点十分到图书馆时，往常坐的位置已经没有了。
　　她不死心，没头苍蝇一样乱窜。无意间，她看到了姜斯言。
　　姜斯言坐在最角落的位置，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那个时候学生拥有笔记本还是一件不太多见的事情。他把外套搭在身边的椅子上，一张供四人使用的桌子只坐了他一个人。
　　缪珊不敢过去。她在不远处站了一会，发现没人坐到姜斯言那张桌子上去。
　　她没再徘徊，收起了学习的心思，转身去了食堂。
　　她已经很久没有细嚼慢咽地吃过早饭了。
　　后来的每一天，她都会悄悄地看姜斯言有没有来，只要他来，那张桌子就是他一个人的。
　　这个谜团等到缪珊大学才解开：在图书馆敲键盘，实在是太吵了。
　　虽不是什么太大的动静，可因为图书馆特别特别安静，那轻微的敲击声骤然清晰起来，噼里啪啦，可比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大多了。所以谁都不愿意坐在姜斯言旁边。
　　那还是高二上学期，从那时开始，她就更刻苦的学习了。
　　她下定决心要和姜斯言考一样的大学，而姜斯言，不是去京大，就是蔺华大。

　　高三换位置之后，缪珊坐在姜斯言斜前面，上课时脊梁挺得笔直。
　　她觉得自己和其他喜欢姜斯言的女生不一样，或者说她对姜斯言的感情并不是单纯的男女之情，而是仰望。
　　前两年有一个高考热门作文命题叫做“仰望星空和脚踏实地”。
　　姜斯言让她变成了更优秀的人。

　　“我不像某些人，是打扮给姜斯言看的。”周骁骁对不喜欢的人刻薄到底，不留情面。
　　根本没有的情，哪来的面？不过这话她说得也不对，毕竟缪珊是真的不打扮，哪怕坐在心上人前头，他每次抬头余光都有可能扫到自己，也坚定地穿着洗到脱色的运动外套。
　　姜斯言闻言倒是一愣，抬头看了一眼周骁骁，皱了皱眉头。
　　她冲他吐了吐舌头。
　　缪珊不知道周骁骁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到底心里有鬼，脸一下子涨红了，还没等她开口反驳，看到周骁骁暧昧的举措，更是气极。
　　脑袋一昏，便觉得周骁骁在向她示威，“你不要太过分！”
　　她从座位上跳起来，话说出口更觉窘迫，对上姜斯言不知所以的眼神一股绝望涌上心头，她算是明白了课文里“仿佛在众人前被扒光了衣裳”是一种什么心情，她的声音不小，周围不少同学都看了过来。缪珊一时懵住了，转头就冲出了教室。
　　周骁骁看着她风一样的背影，掐了掐自己的鼻梁，拍拍姜斯言，“我打她了？”
　　姜斯言挑眉，“你被打了？”
　　“啊？”她摸摸自己的脸，不痛啊。
　　“不然脑子怎么坏了。”他弹了一下周骁骁的额头，“别管她。”
　　周骁骁吃痛，可又不敢打回去，人人都道姜斯言清隽出尘，却不知道这人睚眦必报，小气的很。

　　缪珊冲出去之后就后悔了，她又不好意思立刻回去。这也太浪费时间了，离上课还有七八分钟呢。
　　够做一道历史问答了，她的历史一向是短板。
　　她刚刚太冲动，周骁骁那句话应该不是在说她，毕竟年级里明里暗里喜欢姜斯言的，够坐满她们班了。
　　可她的心脏还是剧烈的收缩了一下，有一种恐惧是周骁骁这种漂亮女孩永远不会懂的，“狼子野心”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围观人群向你投来毫不掩饰的鄙夷目光。
　　她的外表太平凡了，平凡到说是丑陋也不会有几人反驳。
　　以前她不太在乎这些，成绩是她的天，也是唯一的天，只要成绩好，谁还能看不起她？喜欢上姜斯言之后，她就知道这个理论站不住脚了，哪怕她冲到年纪排名第一的位置，也没有人会觉得他们相配。
　　美女与野兽的故事能让人动容，也不过是因为狰狞野兽的背后，是王子温柔的脸。
　　她不止一次对着镜子发呆，饶是背过无数种作文套路，缪珊也想不到什么好词能形容这张乏善可陈的脸。她已经能够想象到，有一天大家知道她在“肖想”姜斯言时，会说出怎样难听的话。
　　自不量力是轻的，怎么也是丑人多作怪的程度。
　　她在厕所里遇上过好几次，旁的班的女同学聚在一起，这样骂某个给姜斯言递情书的女孩子。
　　她默默地从隔间出来，拧开水龙头，争取让自己的影子都懂得自惭形秽地低下头。
　　那些敢于表白的，大多都自恃容貌尚佳。和她不同，她只会念书。
　　所以她只敢把姜斯言当作一个目标，一面旗帜，激励她马不停蹄地往前跑，等跑到别人都追不上的地方，她就可以颇具风度地向他道谢，“因为你才有了今天的我”。
　　时间经不起磋磨，也就是这么胡思乱想着，一个课间过去了。
　　缪珊慢吞吞的走回班上，没看后座的两个人一眼。一个是不想看，一个是不敢看。
　　打开历史练习册，她又充满了信心。
　　高考永远是公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