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花房》墨梅司霜

1、琼花房

　　琼花房
　　她是阿婆捡来的，从小她就和阿婆生活在这个小小的酿酒作坊，阿婆的酿的酒十里八乡都有名，特别是一种名叫“琼花房”的酒，每年总是供不应求。这种酒是用每年开在春夏之交的琼花酿造加以勾兑而成，这酒呈翡翠般的晶莹绿色，细品还有一种淡淡的琼花香味，清新淡雅，而且这酒放的时间越久香味就越醇厚，历久弥香。
　　酒坊周围被一大片荷花池围绕，荷花池两岸种满了垂柳，风一吹，柳丝晃动，有时就垂到了水面上，引得池水泛起阵阵涟漪。她最喜欢在这里玩儿，她在这里捞小鱼，捉蜻蜓，挖莲藕，将垂柳的枝条编成圆圈再插上野花做成花环在戴在头上，她在这时候总感觉自己变成了新娘子，不由得“咯咯咯”地笑出声，有时她总是弄得满身泥泞才回到家，阿婆也不骂她，只是笑着对她说：“你啊，整天像个假小子似的，以后怎么嫁得出去呦！”她年纪虽小，但这时却也总是羞红了脸。
　　一天，她又出去玩儿，却遇见同村的小虎子也来这玩儿，不知为什么，他们两个竟然吵起来了，小虎子用力推了她一把，然后对她喊道：“你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你是你阿婆捡来的！”她当时就红了眼眶，她不再理小虎子，转身抹着眼泪跑回了家。
　　外婆看见她哭着跑回来，急忙将她搂在怀里，关切地问道：“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他们说我是没人要的野孩子，然后才被阿婆你捡来的。”她抽抽搭搭地向阿婆诉说着自己的委屈，阿婆轻柔地将她抱到自己的怀里，低头对她说：“谁说你没人要，阿婆要你，你永远是阿婆的好宝宝！”
　　她坐在阿婆的怀里，低着头默默地抽泣，阿婆看见她这副样子，轻轻地叹了口气，将目光对准了遥远的天际，仿佛若有所思，然后缓缓地开口：“阿婆给你讲个故事吧！在很久以前，有一个姑娘在这里开了一个酒坊，那年她只有十六岁……”“酒坊？那不是和咱们家一样吗？”她抬起哭得像小花猫一样的小脸向阿婆说道。
　　“是啊。”阿婆用手轻轻擦拭着她眼角残留的泪痕，继续说道：“这位姑娘长得十分漂亮，是十里八村有名的一枝花，更难能可贵的是这姑娘十分精于酿酒，她酿的酒是十里飘香，供不应求，特别是一种用琼花酿成的酒，更是饱受好评……”“是琼花房吗？咱们家的琼花房就是这样的，有的人想买都买不到！”她急切地问。
　　阿婆笑而不答，继续说道：“那时啊，人们还没有给这种酒起名字，人们总是来到酒坊对姑娘说‘琼花，给我打一斤用琼花酿的那种酒’原来啊!这姑娘也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就叫琼花！”“琼花？这位姑娘肯定长得像琼花那么漂亮，要不也不会起这么好听的名字！”她渐渐忘了刚才的不愉快，慢慢被阿婆的故事吸引了。
　　“这位姑娘，每天都在酒坊里忙碌，生活过得平淡而充实，直到一个人的出现打破了这份平淡！”“是谁啊？”她好奇地追问。阿婆没有回答她，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继续说：“那天姑娘正在酒坊里忙碌，却突然来了一个少年，这少年一袭白衣，眉宇间说不出的少年得志，也算得上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姑娘看得有些呆了，半晌才回过神儿来，但只觉得面颊滚烫，不敢抬头，只是低着头问少年要什么酒？”“琼花姑娘是不是喜欢上那个少年了？”她继续追问。
　　外婆一下笑出了声，说：“你这小丫头还懂什么‘喜欢’，莫不是着急找婆家啦？”“才没有，我只是好奇，接下来怎么样了？阿婆，你快讲啊。”她连忙辩驳道。
　　“这少年没有回答，只是继续笑意盈盈地看着姑娘，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说：听说姑娘这里有一种有琼花酿成的酒，据说是十里飘香，小生特此来拜会。说完就将腰间系着的一个玉雕的酒壶解下抛了过去，姑娘慌忙将酒壶接住，然后急忙转身进了酒窖，不一会儿便端着酒壶出来了，碧绿色的酒盛在晶莹剔透的玉壶中显得煞是好看，姑娘将壶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少年伸手接过，口中道了声：有劳姑娘！而后便将这一壶酒一饮而尽，‘好酒！’少年称赞道。姑娘显然是被少年这一举动吓到了，一时显得有些手足无措，那少年看着有些慌乱的姑娘，不由得笑意更深了，然后开口问道：敢问姑娘芳名？年方几何呢？‘琼…琼花，十六岁！’姑娘答道，脸上却有多了一抹绯红。‘琼花，好名字！果然是人如其名！’少年望着姑娘，继续说：小生听说这酒还没有名字，小生想为这酒起个名字，不知姑娘意下如何？说完，不待姑娘回答就继续说道：此酒是姑娘亲手所酿，其酿酒之物为琼花，而姑娘又名琼花，古人云‘月帐星房次第开，两情惟恐曙光催’。此房字用得甚妙，这酒不如就叫琼花房吧！说完便又将一双清澈的眸子对准了姑娘。‘琼花房？还蛮好听的！’姑娘心里这样想着，便羞答答地说道：那谢谢公子了！少年突然笑了起来，然后转身走出酒坊，姑娘看着他上了一艘小船，向烟波深处行去。”
　　“那少年肯定也是喜欢这姑娘的！”她这次怕阿婆笑话她没有说出来，只是在心里暗暗想着。
　　阿婆稍稍停顿了一下，而后继续说：“自此之后，那少年就日日前来，帮着姑娘打理酒坊，姑娘也渐渐习惯了他的存在，觉得生活似乎多了一些乐趣。那时候，正是琼花盛开的季节，姑娘便打算用这些刚盛开的琼花酿造琼花房，于是两个人就行动起来，过了些时日，琼花房酿造好了，只是还需要放在酒窖中静置些时日，这样琼花房才会真正的香飘十里。而这是，少年又拿出了那个玉壶，他将那新酿的琼花房装入壶中，然后将壶口紧紧封死。姑娘见他如此，便对他说道‘你要喝就去喝那些之前酿好的，新酿的不及之前酿好的醇香。’少年将那壶紧紧搂在怀里，开口说道：这酒是我与你一起酿造出来的，理应好好留起一些，以其为你我日后洞房花烛之夜的合卺酒！姑娘听了少年这话不禁羞红了脸，托词去了厨房，而少年看着姑娘的背影不住地笑着，然后将这壶酒放到了酒窖中。”
　　“阿婆，什么叫‘合卺酒’啊？”她好奇地追问。
　　阿婆的眼睛似乎有些湿润了，她对怀里的小女孩说：“你还小，等你长大了自然就懂了！
　　“姑娘原本也想着，她终究是要嫁给少年的。只是自从那日过后，少年便再没有来过酒坊，整个人音信皆无，起初，姑娘也以为是他最近比较忙，可是一天有一天，一月又一月，少年还是没有来，姑娘也曾去少年说的住处打探过，却发现早已是人去楼空，姑娘便回到了酒坊，她相信少年会回来的，于是她就在酒坊等着少年的归来，等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直到现在……”阿婆继续说道。
　　“那故事的结局是什么？姑娘等到少年了吗？”她继续追问。
　　阿婆抬头，望向天际的白云，缓缓地开口：“阿婆也不知道，也许等到了，也许这辈子都等不到了吧！”
　　就在这时，小虎子的奶奶揪着小虎子的耳朵来到酒坊，看到阿婆，急忙说：“琼花，真是不好意思啊！这小混蛋不懂事，把你孙女给弄哭了，真是不好意思啊！”说完就低头对小虎子说：“还不快给阿婆赔不是！”
　　阿婆连连摆手，口中说道：“不用啦不用啦，不过都是小孩子闹着玩！”
　　虎子奶奶见状，又狠狠地揪了虎子地耳朵一下，然后骂道：“还不快谢谢阿婆！要是再让我知道你在外边惹祸，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谢谢阿婆！”小虎子一边揉着耳朵一边哭着说。
　　坐在屋里的她，没太听清大人们在说什么，只是虎子奶奶那声“琼花”真真切切地传进了她的耳朵，她仿佛想到了什么……
　　十年后……
　　今年她十六岁了，阿婆也有七十六岁了，她长成了这十里八村最漂亮的姑娘，也继承了阿婆酿酒的好手艺，明天她就要嫁作人妇了，男方是一个读书人，虽没有多少家产，但对她确是温容体贴。当晚，阿婆拿着一个玉壶来到她的房间，阿婆对她说：“这是阿婆给你的嫁妆，记得小时候你问阿婆什么是合卺酒？现在你大了，也懂了，这壶就是阿婆送给你和你未来夫婿的合卺酒！阿婆希望你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说完，阿婆就拄着拐杖转身出去了，她看着手中的玉壶，这是一壶珍藏了六十年的琼花房，她仿佛知道了当年的那个故事的结局，那位美丽的琼花姑娘终究还是没能等到那个她想了一辈子的少年……
　　新婚之夜，她打开了那壶珍藏了六十年的琼花房，壶口被打开的一瞬间，浓郁的琼花香气立刻弥漫开来，经久不散。她倒了两杯酒，她与丈夫一人端起一杯，手臂相绕，然后一同饮下，此为合卺酒。丈夫对这酒赞不绝口，只有她知道，这壶酒承载着阿婆六十年的思念，这思念亦如这琼花房，经过时间的沉淀变得愈发的醇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