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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43章 缉凶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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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墨心下烦躁,不由得有些厌她。黄广德之事,本是因她而来,正是因为黄广德想要得到陶墨,才会让陶正淳牵连上连箭史光耀之案,并因此而死。
商露常年迎来送往,善于察言观色,一看陶墨神色,便知道陶墨厌了她,心下不由得一片悲凉。
顾射站起来:“昨日种种已由昨日死,今后种种,该与商姑娘无关了吧!”
商露不及说话,门边上传来辛大娘的声音:“少爷,汤热好了。”
陶墨正想摆脱商露,听了急忙站起来:“大娘辛苦了。”
商露将辛大娘看了又看,看得辛大娘手足无措。
“辛大娘是吧?”
辛大娘唯唯诺诺:“是。”
“一百两银子很多啊!今生今世可是都花用不尽呢!”
辛大娘脸色倏地灰白,向后退去。
一只手将她抵住,往前一推。
辛大娘往身后一看,顾射堵住了房门。
辛大娘颤抖着问陶墨:“少爷,这是怎么了?”
商露反问她:“仙味楼的包厢里,给辛大娘一百两银子那人是谁?给顾射带来的汤里下毒,嫁祸给顾射,这主意高明得很哪!”
辛大娘尖叫:“你胡说!”
商露讥讽地:“那你把这碗汤喝了?”
辛大娘道:“这是顾公子给我家少爷的汤,我不过一个下人,怎么能喝?再说了,这汤从顾府出来,经了多少人的手,就算有毒,怎见得就是我下的?”
“你怕是不知道,那间包厢,我前边刚去弹过琴,当时落下东西在包厢里。回去取的时候,正好听见你与人密谋!你男人说陶大人待你二人不薄,你还骂他没胆子没出息,说一百两银子今生今世都花用不尽!每一句我都听在耳中!”
辛大娘再也支持不住,瘫倒在地上。
陶墨难以置信:“辛大娘夫妇都是老陶年前买来的下人,一向老实忠厚,我也视之为家人,怎么会……”
顾射不理他,喊来衙役,把辛大娘带下去。又让仵作来验这碗汤。
“且慢!”
商露端起汤,一饮而尽。
陶墨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商露!”
商露微微笑道:“我活着其实也没什么意思。以前总觉得还有你,后来连你都没了。好不容易找到你,现在你也厌我了。正好我害你受了黄广德的辱,害你爹爹惨死,就用这条命来赎我的罪吧!”
陶墨急得跌足:“你要怎样才能相信?黄广德并没有欺辱到我!”
郝果子和顾小甲陪安然去办事了,陶墨只得喊衙役去叫李远。顾射止住衙役,亲自写了一张帖子,叫衙役带去。
商露苦笑道:“你不要瞒我了,他给你写那把扇子,口气那么亲昵。没有肌肤之亲,又怎么写的出来?”
陶墨递给她杯子:“快喝茶,抠抠嗓子,看能不能吐出来。”
顾射问:“你说这扇子,是黄广德写的?”
商露推开陶墨手中的杯子:“他的笔迹,我如何不认得?他也曾给我写过扇面,落款就是秋月轩主人。”
陶墨恍然大悟:“原来,那把扇子是黄广德写的?可那不是我的扇子啊!”
商露脸上喜色一闪而过,但仍然问道:“这扇子真的不是你的么?”
陶墨头摇得象拨郎鼓,回头看外边:“李远何时能来?”
商露身子一晃:“没用了。这毒药好生厉害!你能抱抱我吗?”
陶墨见她面如金纸,几乎站不住,心下一酸,不由得上前一步,扶住了她。
商露看着陶墨,目光中尽是留恋:“当年,我其实不想把你的身份告诉黄广德的,可是他——”,一丝恨意闪过,却又变为羞愧,“不是他,是我,我熬不过他的折磨。他用针扎我的指甲缝,他——”
她迅速变得虚弱,陶墨已经不得不将她抱在怀中。
她努力抬起手,陶墨看到她的指头尖上、指甲与肉中间,有着黑青色的伤痕。
陶墨不由得倒吸一口气。当日杨柳儿指尖扎了一点麦秸,就痛得全身抽搐,商露这十指所受,比杨柳儿惨烈岂止十倍?
他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求助地望向顾射。却见顾射冷冷地站在一边,毫无同情帮助之意。
衙役找李远还没有回来,他只好重新将目光投注到怀里的商露脸上。商露脸色渐渐象金属一般冷硬起来。
“你知道他还怎么折磨我吗?他把猪毛塞到我下边。痛……还痒……还脏……”
陶墨不由得打了个冷战,黄广德实在是太狠毒了。商露当时也是非常受他宠爱的,居然能用这样的方式去折磨她。
“我一直觉得我爱你,哪里会有人能让我这样痴迷的?可是最后,我把‘醉香楼陶舞文’六个字说出来的时候,我才知道,我最爱的是我自己。”
“人最爱的都是自己,你不必自责了。”陶墨轻声说。他已经看出来即使李远现在赶到,也是无济于事了。
商露涣散的目光努力聚出一点光,投注到陶墨脸上:“那你,原谅我了?”
“……”陶墨不擅说谎,一时噎住。理解是一回事,原谅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毕竟陶正淳是因此而死。
商露没有等到陶墨的回答,失望地留下泪来:“我就知道。我悔恨……当年南山下的小田庄……”
陶墨的眼泪猝不及防地掉落,滴在商露脸上。这是他第一个爱过的人,他曾用尽全部心力去爱她。现在,她要死了,他突然觉得悲伤。她爱过他,现在还爱着他。虽然曾经因为爱慕虚荣而拒绝过他,但根底里还是爱他的。
他虽然现在不爱她了,可是她要死了,他还是觉得说不出的心痛和难受。曾经那么美好的初恋……整整三年的生命,都是她。那三年所有的美好都是她带来的。而现在,曾带给他美好的这个人要死了。
陶墨轻轻地对商露说:“我爹爹的死,是黄广德害的。”
商露的声音越来越低:“南山下……小田庄……”
因为商露的身子越来越沉重,他双手用来抱她,居然腾不出手来擦泪。这时,一张干净柔软的手帕过来,轻轻抹过他的脸,还捏了捏他的鼻子,把鼻涕也擦走了。
陶墨感激地看了一眼顾射,顾射却像没有这回事一样转过了头。
陶墨凑到商露耳边,郑重地哽咽:“南山下的那个小田庄,永远是你的。”
商露的脸上焕出华彩,好像溺水的人终于得救一般,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李远来的时候,商露早已冰冷。
顾射叫顾小甲去买棺材,一并联系义庄的人。
“火化了吧!”陶墨双目通红,“我答应过她,南山下的小田庄永远是她的。我要把她的骨灰葬到那里。”
顾射抿着唇,示意顾小甲和郝果子来把商露的遗蜕从陶墨怀里弄走。
辛大娘没来之前,一直是老陶做饭。现在辛大娘既然被关起来,老陶又不在,县衙里顿时连饭都吃不上了。
顾射道:“你跟我去顾府吧!”
陶墨摇摇头。
顾射一把扯起他:“那就先去吃饭,吃完再回来。”
辛大娘的丈夫辛大叔跪在院子里,头也不敢抬。
顾射拉着陶墨经过辛大叔身边,没有停留。
陶墨喊道:“辛大叔你起来吧!”
顾射停下来怒视陶墨。
陶墨不由得一缩,但仍道:“是辛大娘要害我,辛大叔又没有。”
顾射问:“那他可曾阻拦?”
“辛大叔一向惧内,他应是不敢。”
“那他可曾告诉你?”
“告诉我,不是就害了辛大娘?”
顾射一字字道:“那不是他做帮凶的理由!”
回头,顾射对辛大叔道:“你给我老老实实跪在这里,否则,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陶墨见他面目狰狞,全无平日的潇洒风度,只吓得说不出话来。
安然骑马跟在马车旁边,一步不敢稍离。
陶墨在马车中坐定以后,只觉得气氛十分压抑,怯怯地扭头去看顾射,却正迎上顾射在看着他。两人目光相撞,陶墨心里一跳:顾射的眉宇间分明许多愁苦。
“你——你怎么了?”
陶墨抬起手,真想抚平他眉间的疙瘩,却又不敢地缩回去。
顾射突然一把将他搂住,将他的头摁在自己肩上,轻声道:“若还想哭,就哭。”
陶墨听到他的声音里有些许嘶哑,心下不由得难过,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就是刚刚退下去的悲伤又重新泛上来,泪水刹那间就打湿了顾射的肩膀。
“顾射,她为什么要死?”
“为了赎罪。”
“为什么?我爹爹死了她都还能厚着脸皮来找我复合,为什么误会那把扇子是黄广德写给我的,就要去死呢!她告诉我那汤里有毒,我不喝就是了,为什么她自己要喝?”
“你这个傻瓜。”顾射心疼地摸着他的后脑,“她心里的你那么干净,她怎么能接受你因为她而受辱?”
“黄广德为什么要写那么一把扇子给匡东一?为什么不把匡东一的名字写上?黄广德……”
他说不上来,他已经恨极了黄广德,恨不得吃黄广德的肉饮黄广德的血。
黄广德写给匡东一的那把扇子,上边写的是柳永的词:
“近日来、陡把狂心牵系。
罗绮丛中,笙歌筵上,有个人人可意。
解严妆巧笑,取次言谈成娇媚。
知几度、密约秦楼尽醉。
仍携手,眷恋香衾绣被。
情渐美。
算好把、夕雨朝云相继,便是仙禁春深,御炉香袅,临轩亲试。”
落款写的是:“写柳耆卿词赠吾爱,字字句句,如写你我。——秋月轩主人。”
的确是非常亲昵的词句,写扇子的人和收扇子的人,显然是有过最亲密的关系,才能“如写你我”。而且为防以后有人看到察觉两人关系,写的人只留个名号,收的人呼为“吾爱”,这样一来,说收扇子的人是谁都行,也难怪商露会误会。
顾射轻轻地说:“我们要让黄广德还这笔债。”
“顾射,你会帮我吗?”
“当然会。”
吃完饭,陶墨先出门去以后,顾射对顾小甲说:“去看一下还有什么布料,叫陈大娘照着上次的尺寸给陶墨再做一身衣服。不要今天这身布料,也不要跟这身相近的颜色。”
顾小甲点头:“我先伺候公子到书房,然后就去。”
“不必了。”顾射抬脚出门,“我今晚去县衙睡。”
顾小甲张口结舌:“公子!”
顾射头也不回:“你收拾些日常用的东西,给我送到县衙西厢去。”
出得门来,陶墨和安然在院子里等他。
顾射走上前去:“你心里要先有底,收买辛大娘的人,必然不是本地人,也不会是幕后主使本人,只怕问不出什么。”
陶墨点点头:“但我一定会抓到他的。”
安然道:“魔教全国上下的弟子都可以帮忙打听消息。”
陶墨感激地向安然点点头。
帮忙把车赶来顾府的是衙役吴二,他是老光棍一个,回去也没什么人给他做饭,他赶车来顾府,在顾府吃了饭,又送顾射陶墨回县衙。
顾小甲和郝果子刚把商露的遗蜕送去义庄,还没有吃饭,俩人这才吃饭去了。
回到县衙,即刻把辛大娘和辛大叔叫来审问,果不其然没有任何有价值的消息。
陶墨累了一天,却睡不着,在床上辗转反侧。
这一天,实在是太惨烈了。早上郝义,下午商露,连续两个人的自尽给了他太大的冲击。
郝果子倒是很快睡着了,他也是累了一天,已经精疲力尽。
陶墨起身穿了衣服轻轻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上弦月弯弯地挂在天上,说不出的冷清。
西厢的门也轻轻地开了,顾射走出来。
陶墨惊讶地看顾射,已经过了子时,顾射的发冠还整整齐齐,没有一点躺过的迹象。
他心中忽然一阵感动:父亲离开了他、商露离开了他,顾射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