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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往事 4 ...

  •   “少爷——”果子又急又无奈,“这些书和字画不能吃不能喝,放在马车里还占地方,咱不带成吗?”
      “那怎么行?”陶舞文急忙护住他收藏的宝贝字画,“尤其这两幅章子书的画,我好容易才寻来的,每一幅都能换好几亩地呢!若是嫌占地方,你把那些衣裳细软少带点。”
      果子哎哟一声:“少爷您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衣裳不带,回头还得置办,都得花钱!”
      “可是衣裳花钱就能买到,这些字画花钱也买不到啊!”
      果子噎住,别看他家少爷不通世事,真的辩论起来,他还真没赢过他家少爷一次。
      好在陶正淳及时赶来解救了他:“舞文,刚才老陶说门外有人监视,怀疑是黄广德派来的。你到柜台上转几圈,让那狗腿子看见,稍安黄广德的心。不然这样监视着,走的时候不方便。”
      陶舞文不放心地看了看他的字画,又和果子对视一眼。果子无奈地:“少爷放心吧!果子不敢做少爷的主。”
      陶舞文这才和陶正淳穿过院子来到前堂。
      这个时间段,正是两餐之间,大堂中只有一对父女,一人捧着一碗素面,坐在楼梯口那个位置,一边吹着穿堂风一边大口吃面;三四个伙计,都坐在有风的地方摇着大蒲扇;门外,一个车夫坐在马车上,等人雇车。这三年来,陶舞文背着陶正淳去镜峪找商露,从来不赶家里的马车,都在街上雇车,可是这个车夫,他从来没有看到过。
      陶正淳轻轻撞他一下,低声道:“去柜台上看账本。”
      陶舞文轻应了一声,转身向柜台走去。
      这时一阵马蹄声驰近,骑马的人似乎并没有顾忌到这是闹市,从他们听到马蹄声,到门口有人进来,不过须臾。
      陶正淳急忙迎上去:“哎哟史公子!怪不得今儿一开门就觉得小店泛红光,原来您要来!快上楼快上楼,楼上如意阁请!”
      被陶正淳称做史公子的是一个年轻富态的公子爷,身后跟着数人,有朋友、有门客、也有随从。他并不理会陶正淳,只大步向楼梯这边走来,其他人紧随其后,唯有他身后一个朋友模样的人向陶正淳点头微笑。
      史公子突然在楼梯口顿住,抬起下颔望向那一对父女:“小姑娘抬起头来看看。”
      醉香楼的人都面面相觑。史公子带来的那些人或者低头装没看见,或者兴奋地等着看好戏。
      那对父女吃惊地扔下碗站起来,少女躲在父亲背后。
      这时,向陶正淳点头微笑的那个青年咳了一声:“光耀,你现在越来越没品味了!这种土妞儿你也看上?喝完酒咱去群香苑,那里多少娇娘,哪个不如她?”
      史光耀嗤了一声:“千山,这你就不懂了。群香苑那些娘儿们,就像大鱼大肉,吃多了,腻得慌。还是山野小菜开胃!”
      说着使了个眼色,马上就有一个随从过去把少女扯出来。少女穿的虽是布衣,但干净合体,五官也端正,很顺眼的样子。此刻,已经只知道瑟瑟发抖。
      少女的父亲急忙跪下来磕头:“公子爷开恩!公子爷开恩!”
      陶正淳陪笑凑上去:“史公子,此女确实欠些姿色。公子上楼坐,小人给公子觅个好的。”
      史光耀似笑非笑:“等你觅来了再说吧!”回头对少女的父亲说:“你闺女我买了,以后想看女儿到甜水井巷子史府。”
      他话音一落,马上有个贴身小厮模样的少年给少女的父亲扔了一锭银子。少女的父亲急得大叫:“我不卖女儿!我不卖女儿!公子爷!我不卖女儿呀!”
      一个随从一把搡开他,其余人扯走少女。那少女此刻才能哭喊出声,堂中一时鸡飞狗跳。
      那个被史光耀唤作“千山”的青年攥紧了双手,却又慢慢地垂下,任袖子遮住了双拳。
      “慢着!”
      一道清越的叫喊声里,一个细瘦的少年冲到史光耀面前:“这位大伯已经说他不卖女儿了,你怎可强买强卖!”
      史光耀眯起眼睛一笑,不及说话,陶正淳挡在了他和少年之间:“这里有你什么事?快回去!”
      史光耀一把拨开陶正淳:“你说我强买强卖”
      “不错!大伯并不卖女,你强留银钱,就是强买强卖!”
      史光耀哈哈大笑。陶正淳连连作揖:“犬子无知,史公子大人大量,莫要计较。”几个伙计也上来拉扯陶舞文,陶舞文一边挣扎,一边仍掷地有声:“我虽无知,也知道天理王法、父女人伦!”
      史光耀笑声一顿,看向陶正淳:“你的儿子!”
      陶正淳陪笑道:“犬子无知。”
      史光耀悠悠地问陶舞文:“你想让我放了这小姑娘”
      陶舞文慨然道:“她虽然身着布衣,但衣着合体整洁,父女还能来我们醉香楼这种地方吃碗面,可见生活尚且安康,并不至于卖女求生。公子昂藏八尺、气度非凡。虽然一身锦绣,但搭配有度、不显奢华,必是世家大族,岂可因此事给家族招祸?请公子三思!”
      陶正淳暗暗点头,在他心里,儿子13岁之前一直是个书呆子,13岁之后又是个迷恋商露的傻子,没想到他能观察入微,并说得头头是道。
      史千山帮腔道:“光耀,这小子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那些御史没事都要弹劾二叔几本,为了这么个没几分姿色的丫头给二叔惹事,确有那么点不合算。”
      一个门客却跟他唱反调:“弹劾太尉的人那么多,太尉几时怕过谁?”
      史光耀又看了眼少女,甚是扫兴地摇摇头:“父亲虽不怕谁,为了这么个丫头,让他烦那么一下,也不值当。”
      回头又对陶舞文道:“行了,爷我放了这丫头,可你扫了爷的兴致,得陪爷喝酒去。”
      几个随从立即放开少女,站到陶舞文两侧:“陶少爷,请——”

      二楼,如意阁。
      史光耀大剌剌往主座上一坐,下巴一指他左首的椅子:“坐。”
      两个随从拉着陶舞文过来,将他摁在椅子上。
      史光耀的朋友们围坐在他两边,门客们坐到下首。
      虽然史光耀是太尉之子,但他本人没有任何官职,他的朋友们也都是白衣,陶舞文也就坐下了。
      陶舞文根本没有什么酒量,他自幼失母,这些年来,陶正淳将所有的爱都给了他。他被保护得太好,几乎不染一丝尘埃。开场每人三杯,他就醉了,两腮红得象胭脂,眼神也迷茫起来。
      陶正淳不放心,立在门外伺候。伙计送酒菜,他接过来亲自送进去。看到了儿子的醉态,急忙赔笑:“犬子量浅,露丑了,扫了公子的兴,小人在此给公子赔罪。”
      史光耀斜着眼看他:“我说什么了吗?”
      “那是那是,公子是什么人?宰相肚里能撑船啊!”
      史光耀满意地提起筷子,夹向刚端上来的水晶冻肉。水晶冻肉这东西,夏天本是要化的,但醉香楼作为京城最大的酒楼,常年雇人在京城南边翠华山冰洞采冰,此刻这水晶冻肉冰镇在冰块上,绝无融化之虞。
      陶正淳看他心情颇好,试探地问到:“犬子已经不胜酒力,恐怕醉后冒犯公子,不如让小人先扶他下去”
      没想到冻肉太光滑,史光耀夹了几次都没夹起来,正在生气,听了这话刚好又把筷子上那片夹断了,一时怒火中烧,一把将筷子拍在桌上,震得杯盘乱跳。
      别说众人,就是已经醉了的陶舞文,都吓得一抖。

      “就凭你儿子这瘦鸡样,冒犯得了本公子吗?”
      陶舞文坐在他旁边,本来正头晕得难受,再被吓这么一下,就觉得想吐,但他本来没吃什么东西,自然也吐不出来,只是脸色褪去了嫣红,变得苍白。
      史千山坐在史光耀右边,见状皱着眉头道:“别吐在这儿了,惹人恶心。”
      史光耀回头看一眼陶舞文,见他脸色苍白,犹自向史千山道着歉,不满地横了史千山一眼,问陶舞文:“真的酒量这么差?”
      陶正淳赔笑道:“犬子从不饮酒,为了陪公子,才饮了这三杯。”
      史光耀摆摆手:“带走吧!”
      陶正淳急忙扶起陶舞文。陶舞文忍着恶心,还要跟众人一一道别。史光耀更加不耐烦了:“哪来那么多破礼数?快滚!”
      陶舞文这才在陶正淳的搀扶下走了。
      回到陶舞文的房间,果子帮着把陶舞文放到床上,给背后垫了垫子让他半躺着,又给吃了点东西,陶舞文感觉才没有那么难受了。
      陶正淳忧心忡忡:“老陶怎么还不回来?”
      果子问:“老陶去哪儿了?”见陶正淳只是看着陶舞文不回答,不由得胡思乱想,但又不敢再问下去。
      陶舞文虚弱地问陶正淳:“爹,你不用去照管史公子他们吗?”
      陶正淳问:“你觉得这个史公子怎么样?”
      陶舞文说:“他强抢民女,这是错处。但能听得下劝告、悬崖勒马,是好处。如果能结交益友,应该能走上正途。”
      陶正淳摇摇头:“这个史公子,仗着是史太尉独子,一向骄横跋扈。而且——”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来,“听说他男女不忌,只怕他对你也有着黄广德连箭的心思。”
      陶舞文微笑道:“爹爹看我,自然是千好万好。只是这世间多少美男才子,我既无美貌、又无才华,哪里会是个断袖就喜欢”
      果子忍不住插话:“少爷怎么不好?”
      还准备再说,瞅到陶正淳的看他的眼神,只好咽回去。
      陶正淳嘱咐道:“你好好休息,我们今晚就走,这个史公子对你有没有那个心,都不用去想了。”
      陶舞文不及点头,就听到门外一声:“走哪儿去!”

      屋内三人相顾失色。门帘被重重掀开,史光耀一脚跨进来,审视的目光紧盯陶舞文:“怕我?我对你不好?你要躲去哪里?”
      陶舞文一惊之后倒也坦然:“不是因为公子。”
      “那是因为谁?连箭?黄广德?”
      陶正淳急忙挡在陶舞文前边:“史公子别急,坐下慢慢说。”一边将史光耀往椅子上让。
      史光耀冷哼一声,甩袍坐下。果子提起茶壶,发现茶已经凉了,赶紧出去烹茶。
      陶正淳回身冲陶舞文使了个眼色,奈何陶舞文完全没有明白他的意思。自从史光耀进屋,陶舞文就在挣扎着站起来,这时已经站好,便开口说道:“和史公子无关。”
      史光耀怒极反笑:“好你个——”他尴尬地停下来,扭头问陶正淳:“你儿子叫什么?”
      “陶舞文,舞文弄墨的舞文。”陶舞文自己回答。
      “陶舞文!我算知道了,你眼里,当我和连箭黄广德是一样的”
      “连大哥对我一片真心、以礼相待。我虽然不能接受他,但也敬重他的为人。黄广德岂能和他相比?!”陶舞文对连箭仍然有好感,他虽然并不爱连箭,但连箭在他心里,始终是至交好友一般的存在。连箭对他吐露了心意之后,他为了打消连箭的心思,打算以后躲着连箭;但另一方面,又希望能回到原来好朋友的状态。
      “那你是躲着黄广德了?”
      陶正淳陪笑道:“公子真天人也!一猜便中。”
      史光耀失笑:“那又何必走?别人怕他黄广德,我可不怕他。现如今朝堂之上,连大将军和大理寺卿顾环坤是一党,我父和九王是一党。黄广德正是那顾环坤的门生。你若是去找连箭,他和那黄广德是一党,你又不从他,他必不尽心保护你。你不如跟了我,看那黄广德还敢不敢伸手?!”
      陶舞文的眉尖皱成一团:“男子汉大丈夫,若要靠依附他人而存活,岂不——岂不枉为男子。”
      陶正淳重重咳了一声,扯了扯他的衣襟,陶舞文不解地瞅他一眼,把衣服从他手中扯出来。
      史光耀下巴一指门外:“没和你说话。”陶正淳无奈地看了一眼陶舞文,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
      史光耀回头讥讽地看着陶舞文:“你倒是好骨气。但活人才能讲到骨气,死人的骨头只会烂掉。”
      “是人都有一死,早晚而已。为苟活数年而枉为人生,与早早死了也无甚区别了。”
      “你是——”史光耀玩味地看着他倔强挺直的颈项,天鹅一般长而优美,忍不住咽了口口水,“看不上我?”
      “公子昂藏八尺,一表人才,舞文见了只有惭愧。但舞文生为男子,并非闺阁,不能被人养在庭院。蒙公子错爱,舞文愧不敢当,还请公子见谅。”说着长揖一记。
      史光耀嗤之以鼻:“你想做什么?你能做什么?你跟我走,想做什么我让我父安排你做。你看那史千山,他是我堂兄,他这些年跟着我混,他家上上下下都仰仗我父有差事做。你呢?最多考个举人,然后去个穷县当知县,一辈子回不到京城;或者去翰林院当个穷差,一辈子没钱花。难道那样你就是个男人了?上边没人,再有才华也没有施展之地!你只要跟了我,你想做什么我帮你啊!你想做什么都成——只要你跟着我。”
      “倘若——舞文想做皇帝?”
      史光耀僵住了:“你玩我?!”
      自从他进来,陶舞文一直语气温和、神情恭顺,但他却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陶舞文毫无疑问的拒绝与排斥。此时此刻,他终于确定:这个陶舞文,是油盐不进了。
      “不敢。只是舞文知道:凡不是正道而来的好处,必有非常之代价。史公子想要的、舞文想要的,均是如此。”
      史光耀拧着眉毛:“你还信这个”他靠在椅背上的身体直起来,“我今天偏偏要带你回去,你看看能有什么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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