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神仙教母

8、第八章

　　陆敬鹤活到现在人生一路顺遂，他生在大城市，拥有一个富裕和睦的家庭，成绩优异，本身也长得挺帅，还有一技之长，擅长运动，十八年来几乎没有吃过苦，也从来没有见识过社会的阴暗面。而现在，某些耸人的、他以前从未想象过的黑暗骤然在他面前，如同花期已至的花朵般绽放得淋漓尽致，他有足够勇气来支撑自己避免心生畏惧，只是需要时间去接受和消化。

　　陆敬鹤回归了之前昼夜颠倒的作息，打工的那半个月里用完了他所有的存货，现在除了三餐，其他的时间都在拼了命地画画。他似乎是有意通过一件事情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于是每天窝在房间里对着屏幕，画得头脑发胀老眼昏花。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有四五天，礼拜六的晚上吃饭时，还是陆静喻提了一句，“你最近怎么都不激情追星了？许酒间对你失去吸引力了吗？”

　　经她这么一说，母亲也想到了什么，“对啊，最近都没见你提，你不喜欢他了吗？”

　　陆敬鹤努力把自己埋进饭碗里，默默地反驳，“没有。”

　　“也有可能是那种，男人的破毛病嘛，追人的时候热情百倍，等到真正在一起以后就没那么在意了。之前没见过人家，你觉得他像朵高岭之花，现在近距离见过了呢就觉得也不过如此，就一普通人。就是幻想和实际相差太大，造成了心理落差，是不是陆敬鹤？”陆静喻说完还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

　　陆敬鹤也把她的脑袋按进饭碗，“就你话多，吃你的饭。”

　　“……”

　　席间好歹有父母在，陆静喻不太好作妖。饭后她拆了一根棒棒糖，又跑到陆敬鹤的房间，一屁股在他的床上坐成一个放荡不羁的姿势，“你好陆敬鹤，你有什么想跟爸爸我交代的吗？”

　　陆敬鹤看了她一眼，只觉得脑仁生疼，“祖宗，我没有任何话想跟你说，你可以出去吗？”

　　“你在画什么？”陆静喻没理会他，蹭过来看他的数位板，陆敬鹤一个躲闪不及，那上面一团乌七八糟的黑色和歪歪扭扭的字体就被她看了去。

　　时间诡异地静止了三秒，兄妹俩盯着对方与自己八分相似的脸眨巴眨巴着眼睛，最后陆静喻缩回床上，抓起靠枕抱在怀里。“你没觉得你最近画风有点狂躁吗？”

　　“……”

　　“你快把校园纯爱画成战争年代了。”

　　“……”

　　“你粉丝没有人跟你说过这个吗？”

　　陆敬鹤沉默地看着自己的画，如果他是用纸，他现在应该会很酷炫地把纸揉成一团然后丢进不远处的垃圾桶，可惜现在他只能默默地在屏幕上点击了垃圾桶形状的按钮。

　　“没什么，”他丢下电子笔，“就是最近画的有点多，休息两天就好了。”

　　陆静喻舔着棒棒糖似懂非懂地点头，“哦，那正好明天我们去逛街好不好？我看上一支口红。”

　　“……你为什么不网上买？”

　　“网上没货。”

　　“找老妈。”

　　“妈妈明天加班。”

　　“你自己去。”

　　“我没钱。”

　　“……”

　　看着陆敬鹤仿佛吃了只苍蝇的表情，陆静喻心虚地用胳膊勾住他的脖子，“不是，你是我哥嘛，妹妹不过就想要一支口红，做哥哥的怎么能忍心拒绝呢？”

　　她的手正好勾到了一些陆敬鹤的衣领，陆静喻眼尖地好像在扯开的布料中看到一丝淡淡的金色。她下意识伸出爪子，没想到这次陆敬鹤反应极快，立刻在半路截住她的手。

　　“做什么？”他整理了衣服，重新把那片金色遮得严严实实。

　　刚刚不过一闪而过，陆静喻自己说着也有点不确定，“你那里？”

　　“没什么…口红多少钱，我转你，你自己去吧。”

　　陆静喻立马将那点可能是眼花的疑惑抛之脑后，收了亲哥施舍的红包高高兴兴地出去看电视了。

　　陆敬鹤抹了一把被吓出来的汗，低头望进自己的衣服。许酒间名字存在的地方已经褪去了一开始的白色，只留下了金色的字迹，而这个金色也不那么普通，陆敬鹤无法用单薄的语言形容，总之这颜色极其好看，张扬却不艳俗，他之前试了许久都没有将它调出来。

　　就像许酒间的人一样，如此美丽如此高傲，像是悬崖峭壁上迎着风沙生长的花，值得这世界上所有美好的形容词。

　　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你为什么突然改主意？”

　　“我来不好吗？”陆敬鹤把手中的包提到眼前，“不然这个谁给你拎？”

　　陆静喻吸溜一口奶茶，陆敬鹤跟着接上去，“不然你现在喝的谁付钱？”

　　陆静喻一向节操缺失，秉承着“有奶就是娘”的宗旨，将反驳的话像吞珍珠一样嚼碎了咽下，然后是用空着的一只手勾住他的胳膊，嘿嘿一笑，“哥最好了。”

　　她看上的色号脱销，不仅网上缺货，不过两天时间专柜也被一抢而空，陆静喻很生气地拖着陆敬鹤在附近几个商场乱逛了三个多小时，最后累垮的陆敬鹤找了只凳子坐下说什么都不愿再走了。

　　陆静喻只得也在他身边坐下，手上不消停地摆弄着几个购物袋，嘴里洋洋自得地自言自语。陆敬鹤懒得看她，侧过头时看见一家首饰店外的海报，他瞬间被吸引了注意，抬脚往店里走去。

　　他很快挑中了一条手链，正招呼店员过来，陆静喻咋咋呼呼地跑进来往他身边一杵，望着柜台咽了咽口水，“哥，我记得你好像不喜欢哈利波特。”

　　这面的柜子里都是这个品牌出的哈利波特周边款，牌子虽说不是什么真正的高端品牌，但好歹也要那么几千。

　　陆敬鹤不喜欢哈利波特，可是陆静喻喜欢啊，从小到大一直喜欢的要死。这些周边刚出的时候她就爱得不要不要的，奈何他身边留不住钱一直没能get一条，而现在……

　　“不是给你的，别想太多。”

　　“……”

　　店员那边问陆敬鹤尺寸，陆敬鹤皱着眉勉强回想了一下，最后伸手比划了一下，“大概是这样……我一只手可以围起来。”

　　陆静喻这个时候终于冷静下来，这手链是陆敬鹤买来送人的。

　　八卦的小火苗霎时燃烧起来，陆静喻内心猥琐一笑，吸了一口气暗暗措辞中，陆敬鹤却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一样又给她好好降了把温。

　　“没有谈恋爱，其他的别问，问了也白问。”

　　“……”

　　今天也是讨厌哥哥的一天！

　　许酒间向来不是一个自律的人，他三餐紊乱，喜欢熬夜，还嗜甜，全仰仗着还年轻可劲儿造。有工作的日子他还会稍微对自己进行一点管理，空白期一到基本都在放飞自我。

　　他一晚上没睡，原本确实是睡不着——对于他来说失眠是常态——他在床上来回翻滚了两三个小时，身体困倦了精神却清醒异常，便干脆起来玩了会儿单机游戏，而后又开始写歌，一直到早晨天光大亮，实在困得睁不开眼的他才一头扎进被窝开始补眠。

　　醒来时接近下午四点，他给艾薇发了条信息说想吃蛋糕，没过一刻钟，门铃就响了起来。

　　他以为是艾薇，门打开一看，那儿站着的却是陆敬鹤。

　　这是第六天，这么多天他都没有出现，许酒间一度以为自己赢了那个约定，却没想到会是这样。

　　许酒间愣愣地站着，没有表情，也不说话，陆敬鹤一瞬间局促起来。他明明不是一个笨拙的人，面对家人朋友的时候也是牙尖嘴利的，奇怪的是在许酒间面前，别说说话，就连手他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

　　“那个，”他小心翼翼地打破沉默的僵局，把手上的纸袋递给他，“艾薇说你想吃这个……”

　　许酒间接过往里一瞥，不仅有蛋糕，还有一盒沙拉与咖啡。

　　“她还说帮你带一杯牛奶，但是你以前好像说过你喜欢咖啡…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哪种，但是你好像喜欢吃甜的，所以就买了甜一点的……是低因的！所以喝了也不会影响休息的放心。”

　　许酒间几乎可以算作是木讷地点了头，再度无言下来，陆敬鹤犹豫了好几秒，咬着牙把手中的另一个袋子给他。

　　“这个，送你。”他的声音轻如蚊足，心跳飞快，一张脸也涨红了，活像初中时第一次跟前桌表白的模样。

　　许酒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而后看到袋子上的logo与安静呆在底部的方形盒子，眼皮一跳。

　　“我也没别的意思……”陆敬鹤为自己辩护，手背在身后揪紧了衣服，“就是看到了，觉得很适合你……虽然没有很贵，但……”

　　但什么？希望你会喜欢？

　　他说不下去，脑子里好像有只刷子擦光了他全部的思维。

　　他忽然觉得自己真蠢，许酒间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啊，这条手链可能还抵不上他身上随便一样的零头，他真的会喜欢吗？

　　陆敬鹤低着头，心里暗骂自己是个傻叉，蠢毙了！

　　“呃……不喜欢也没关系，我……”他咬住舌头，天哪，他到底在说什么！许酒间会怎么想啊！

　　他心里急得发疯，面上甚至不敢看一眼许酒间，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站着兀自抓狂。少时，他听到面前干巴巴地声音，“你…要不进来说？”

　　“不用了！”陆敬鹤差点惊跳起来，连忙摆手，又怕许酒间多想，连忙又说，“我就是顺路，我妹妹还在等我，你忙，我不打扰你。”

　　等个屁！陆静喻这个累赘早就被他打发走了，他特地又倒了一班地铁才到的这儿，就为了给许酒间送点吃的。

　　“那好吧，再见？”许酒间倒是回答得干脆。

　　陆敬鹤扯出笑脸与他道别，看着门在眼前关上，他蹲下来对自己的头发一通猛揉。

　　真是！这个世界上还有比他更蠢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