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斯人 ...
-
永岁二十一年春。
南昭寺，一百零八个台阶。
李姝泠从下面抬眼往上看，台阶的尽头站立着一人，长身玉立，他双手合十，着一袭红色的僧衣，眉间一点朱砂，一副怜悯苍生的样子，却永远把她放在苍生之外。
于他而言，不负如来唯负她。
李姝泠不甘心。
你既皈依佛门，那你即是佛，佛亦是你。
嫁不了你，就嫁给你放不下的佛。
……
永岁十九年冬。
庆华殿里，来来往往宫人忙个不停，脸上全是肃穆之色。殿内的鎏金床上，薄纱帐放下，挡住里面人的倩容。大宫女春宁从旁边的盆里拧了帕子，走到纱帐里，跪下身子替床上人擦拭着面庞。床上的人面容苍白，嘴上也无血色，一副病态，前几日还富有生机的肤色在这几日变的极差。
宫女春安在外面高喊，“皇后娘娘万安。”
春宁忙起身走到殿外，跪地俯身恭敬道，“皇后娘娘万安。”
独孤雁云目不斜视的走进来，心思全在床上人的身上，春安替她隔开纱帐，床上人苍白的小脸映入眼帘，独孤雁云满眼心疼，葱白的手指抚上去，微凉。
独孤雁云压低声音，“公主已经几日了？”
“回皇后娘娘，已是三日。”春宁恭声道，脸上全是愁容，既担心公主又担心自己。
独孤雁云不作声，沉默片刻想起了什么，问道，“南昭寺的圣僧可到了？”
春宁看春安，春安回，“回皇后娘娘，圣僧要明日方到。”
独孤雁云皱眉，南昭寺离皇宫并非很远，理应今日就该到，何故要拖到明日。不过，眼下也不是多想此事的时候，独孤雁云看向床上的人，她的爱女，李姝泠。
“秋雨。”独孤雁云出声，立于门外的一年长春宁她们许多的宫女进了来，移步到独孤雁云边上，低眉顺首的询问，“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那只猫可查清楚了？”
三日前，李姝泠在花园里玩闹，天气寒冷，刚下过一场雪，很多枝叶都被雪覆盖。李姝泠被一支雪中红梅吸引，就想上手亲自去摘，春宁她们都劝不住，只好忧心的看着李姝泠一蹦一蹦的勾着那树上的梅花。
眼见要碰上了，突然窜出一只猫，吓了李姝泠一跳，脚下一崴，竟倒到了地上，手也蹭到了地上，磨破了皮渗了雪水进去。这可吓坏了春宁和春安，匆忙的跑近身，要去查看李姝泠的情况。那只猫吓了人也没走，又窜出来，跳到李姝泠身上，李姝泠瞅着猫，秀美皱起，惊呼一声竟晕了过去。
春宁和春安命都吓没了。
整个皇宫都知道，姝公主因小时起夜被一只猫吓到过，从此宫中除了特意养来的御猫，宫中妃嫔一律不准养猫。没想到今天不知打那儿窜出的野猫，吓晕了李姝泠。这可是大事，要知道在整个南昭国，上至皇上皇后，下至太子，都宠她如命。
请了御医来诊治，开了药，一两天都不见好，还每况愈下，春宁和春安每日战战兢兢，祈祷李姝泠赶紧好起来。独孤雁云一日要来看好几次，见人一日比一日差，在身旁嬷嬷的提议下，请来了南昭寺的圣僧。
猫这玩意邪气，碰上了难免会被撞到什么。
独孤雁云想不到是谁会如此大胆在后宫公然养猫，这简直是拿她这个皇后不当回事。
秋雨已经查清楚了，一字不差道，“回皇后娘娘，奴婢已经查清楚了。”
“谁？”
“皇上新封的贵人，宜画。”
独孤雁云冷笑一声，“去把猫抓了，处死。”
秋雨恭敬退出去，独孤雁云也起身，走至殿外，见太子李济正走进来，笑道，“皇儿怎么有空来了。”
李济身量高，面容俊秀，模样有几分独孤雁云的样子，穿着月白色衣袍，外面披着金丝披肩，几步走到独孤雁云身边，神情担忧道，“母后，皇妹可醒了？”
独孤雁云摇头，“未曾。”
李济越过独孤雁云，抬步往里走，被独孤雁云一把拉住，“别去了，进进出出的风大，别给泠儿冻着了。”
寒冬天凉，确实如此。
李济听从独孤雁云的话，没有进去，同独孤雁云一同出了庆华殿。李济本想送独孤雁云回凤栖殿，被独孤雁云回绝了，太子事忙，理应多去帮皇上操心国事，她回个殿还是知道回的。李济不再多说，恭送了独孤雁云。
走了几步的李济，还是想要去看看，又返身去了庆华殿。殿内炭火烧的旺，屋子里暖和和的，李济打开门带进来的冷气让春宁和春安抖了抖身子，抬眼见是太子，一个个赶着请礼。李济挥手让她们到一旁，自己去掀了薄纱帐。
李姝泠憔悴的面容让他心疼不已，想伸手去碰一下又缩回来，沉声问道，“猫是谁养的？”
春宁给春安使眼色，春安小声道，“是，是宜贵人。”
李济冷哼一声，替李姝泠把被子往上提了提，拂袖而出。翌日，南昭寺的圣僧赶到，独孤雁云亲自去迎接。庆华殿外，独孤雁云看着不远处一身穿红色僧衣的和尚慢条斯理的走过来，手上握着一窜佛珠，神态安详，处事不惊。
菩离走近，微微颔首，“皇后娘娘万安。”
“圣僧不必多礼，快快请进。”独孤雁云不拘礼，打眼瞧着菩离，菩离生的比太子还好看，眉心一点朱砂，嘴唇不说话时抿的紧紧的，却异常红润。
圣僧不问红尘，无男女之别。
独孤雁云放心的让菩离近了李姝泠的身。菩离略懂些岐黄之术，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后，菩离伸手掀开李姝泠的眼皮，又搭上李姝泠的手腕。女子身上的馨香很快传来，与寺里的香火气一点都不一样，菩离心思游离了一下，又回了神。
脉象平稳，无异常。
菩离把李姝泠的手腕放下，把被子盖上，出了殿。
独孤雁云急问，“圣僧，公主如何？”
“无恙。”菩离道。
独孤雁云眉头轻蹙，“那为何迟迟不醒？”
菩离来时也听闻了公主晕倒的前后，迟疑了一下道，“大约是被猫吓的窜了魂。”
这也不无可能，不然独孤雁云也不会让菩离来。独孤雁云不作声，菩离行了佛礼，温声道，“小僧会为公主念经，以唤回公主游离的神志。”
“有劳圣僧。”
菩离颔首，他不会医治人，他是和尚，最会做的事就是念经，至于成果，糊弄众生罢了。从南昭寺一路赶来，菩离未曾休息过，公主眼下情况紧急，耽误不得，菩离只得返身回了殿内，让人在床的正前方位置安置了一方蒲团，盘腿坐了下去。
菩离闭上眼，念起经文，听在耳中嗡嗡的，春宁和春安在一旁昏昏欲睡。
时辰已晚，菩离一刻没停。春安给屋子掌了灯，捂嘴打了个哈欠，又站回春宁边上，听着菩离犹如催眠的经文。菩离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睁开眼，起身。
春安拿起蒲团站到一旁。
菩离道，“我明日再来。”
春宁道，“恭送圣僧。”
春安去为菩离开门，门半开，冷气袭来，菩离愣了一下，就要往外走。
“不，不要……”陌生的呢喃声让菩离顿住了脚步。春宁喜极的扑到床边，看到李姝泠的手指微动，眼也悄然睁了开，一脸茫然的打量着四周。
“公主，您醒了！”春宁惊喜不已，忙跟春安道，“快去通知皇后娘娘。”
春安笑容满面的出去。
菩离收回脚，把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冷风。
李姝泠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身子动一下，还有些僵硬，肚子很空，嘴巴很干。想要坐起身子，刚撑起来就软倒下去，吓的春宁一把接过她软倒的身子，扶着人坐好，又去倒了水过来，一口一口慢慢喂着，眼里尽是喜悦。
李姝泠喝了水，口里才舒服些。
她一转眼，就看到纱帐外有一个人，身形修长，她以为是她太子哥哥，可是那人穿着红衣，静默的看着她，不像她太子哥哥。李姝泠觉得奇怪，“他是？”
“公主，他是南昭寺的圣僧。今日是圣僧为公主念了一天的经，公主你才醒来的。”春宁把功劳全归功于菩离。
圣僧？李姝泠更加奇怪，“你走近些。”
菩离听言，安静的往前走了几步，隔着纱帐，李姝泠看不清他的面容，伸出手，李姝泠掀开薄纱帐，菩离的面容映在烛火下，明明暗暗，可他一袭红色僧衣，是那般刺眼，与烛火同色。一下就入了李姝泠的眼。
“你，再近些。”李姝泠有些紧张。
菩离又上前一步，这下李姝泠看清了，眉心朱砂，面容清冷孤傲，嘴上没有弧度。李姝泠皱眉，“你笑一下。”
对她的要求，菩离只是动了下嘴角。
不算笑。
李姝泠却笑了，虽面上苍白但也是极其好看的，杏眼弯起，梨窝浅浅，一副天真无邪稚子模样，如桃李春风般沁人心脾，菩离也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第1章 斯人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