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该说再见》台风五号

12、CH 12

　　当天收工之后，温尧买了一个蛋糕回家。

　　回到家时戴佑澄还没回来，温尧先把蛋糕放入冰箱，他自己住的时候冰箱里面向来空无一物，最多冰个果汁麦茶，现在的冰箱里有鸡蛋有水果有装了食物的保鲜盒，门上还贴了张南瓜马车造型的便条纸，细心写着每样东西的购买日期。

　　学弟就是个结集了理性规律与浪漫柔情的一个人。

　　念物理系，对什么事情都喜欢追根究底，学业上就算了，连网络上一篇娱乐性质大于事实的「英国研究指出…」他都会煞有其事地去借一堆书回来研究整个周末，然后极其认真地跟他报告结论，天晓得温尧对这种网络上乱传的文章根本过目就忘。

　　在戴佑澄如此理智的个性中却又有完全极端的浪漫因子，例如喜欢用一些少女风格的便条纸，喜欢在餐桌上摆花，还很坚持要随季节不同而摆放不同的花。其中让温尧最印象深刻的，是有次聊到兴趣，温尧以为学弟会说自己的兴趣是玩乐团，没想到戴佑澄想都没想就回答：「我最大的兴趣是看星星！」

　　ＷＴＦ？还真少女啊…

　　这个兴趣不是开玩笑的，教师宿舍总共五层，顶楼是个相当开阔的平台，之前某天晚上温尧正准备洗澡，却看学弟兴冲冲地拿着租来的天文望远镜说要去顶楼看火星冲日。

　　「那是什么？」

　　「火星、地球和太阳排成一线就叫做火星冲，今年是大冲，也就是火星最接近地球的时候，我特别借了单筒望远镜来看！」学弟兴冲冲地说，眼睛闪亮着雀跃，开了门一溜烟地走了。

　　温尧本来打算洗个澡然后就睡觉的，不过热水哗啦啦地把整日的乌烟瘴气带走，他把头发吹干，想了想，把外套穿上也跑到屋顶。

　　今夜的月亮不圆，但很亮，给屋顶铺上一层银白色薄雾，戴佑澄在那片雾面上坐着小凳子，缩着肩，微微仰头用单筒望远镜看天空。

　　应该是很专心，完全没注意温尧的脚步，直到温尧用指尖在他肩上敲两下，戴佑澄才全身一震，惊吓抬头：「学长！你吓死我了！大半夜的怎么不出个声啊？」

　　「我可没要吓你，刚刚开铁门的动静挺大，是你太专心了。」温尧没带凳子，直接蹲在他身边：「有看见它们排排站吗？」

　　「地球在中间，看不到排排站啦。」戴佑澄笑说：「不过火星很清楚，你要不要看看？」

　　温尧凑过去跟学弟挤同一张凳子，眼睛对上望远镜就看见一颗铜橘色大球。

　　「哇…好美！」温尧赞叹道：「我第一次用望远镜看星星。」

　　「很不真实吧？」戴佑澄的声音就在耳边：「每颗星星的光芒颜色轮廓都不一样，独一无二地飘浮运转在银河系中，想想就觉得很不可思议。」

　　「所以你喜欢看星星是真的？」温尧转头问他，两个人距离太近都要斗鸡眼了，他往后退一些：「我以为你是开玩笑的。」

　　「小时候当然是纯粹喜欢看夜空里星光，然后在十岁生日时，我爸给我订了五年份的科学杂志，从此才更了解也更着迷地球以外的世界。」

　　「你这兴趣真特别，没讲我真不知道。」温尧笑笑。

　　「后来五年份的杂志才刚到期，我爸就意外过世。」戴佑澄平静说道：「回国也很匆忙，那些杂志跟望远镜都没带回来。」

　　「买个新的望远镜吧，一只多少？我也可以投资一些钱，难得屋顶这么大，正好适合观星。」温尧语气轻快，试图把学弟从过往的悲伤回忆中拉出。

　　「哈，没关系啦。」戴佑澄笑说：「我打算以后申请国外的航天研究所，到时候肯定能用更好的设备来观星。」

　　「你这个人真是…务实又浪漫。」温尧站起来，捶捶腰，打个呵欠：「欸，忙了一天，真累了。」

　　「学长你先下去吧，我再看一会儿。」戴佑澄说。

　　「哦，你也别太晚，这外套给你披着，屋顶风大。」温尧把外套脱了披在他身上，然后抱臂跑向门口，在风中喊着：「晚安。」

　　这样说来，学弟的目标是申请外国的航天科系，现在大四的他应该正处于水生火热的忙碌阶段吧？还每天抽空教他练琴…

　　大门转动发出咔擦声响，戴佑澄推开门，看见屋子里灯火通明先是「咦」了一声，然后才探头看见温尧。

　　「你回来了？今天这么早。」戴佑澄脱了鞋子放好。

　　「前几天从早拍到晚，今天导演好心放大家早点回家。」说早其实也是将近九点才收工，不过前几天都是拍到快午夜。

　　「那你还不去休息，坐在那儿干嘛？」戴佑澄笑笑，从门口直直往自个儿房间走。

　　「等、等一下。」温尧叫住他：「我买了个蛋糕，要不要一起吃？」

　　「你生日？」戴佑澄问。

　　「不是我生日，」温尧说：「拍摄地点附近有间人气蛋糕店，难得收工时还开着，就买了。一起吃吧？就当…慰劳这些日子你教我练琴。」

　　戴佑澄淡淡地回答：「我教你练琴是抵房租。」

　　「哦…」温尧没想到学弟这么冷淡，有些接不下去：「那就先放着吧…」

　　「不过晚上太早吃，现在饿了，」戴佑澄露出恶作剧得逞的笑容：「能讨点蛋糕吃吗？」

　　「啊？好啊！」温尧跑去厨房，把蛋糕从冰箱里拿出来：「我特别买巧克力的，你不吃就太可惜了。」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巧克力？」戴佑澄走到餐桌旁，桌上一个镜面的六吋蛋糕，造型高雅，撒有金箔放了几颗草莓。

　　因为我是你学长当然知道啊，温尧笑了笑说：「是我，我喜欢吃巧克力。」

　　「真巧，我也爱吃巧克力，」戴佑澄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铁罐：「来泡红茶吧？你喝了会不会睡不着？」

　　「没差，我沾枕就睡。」温尧可得意了，以往常常失眠的他，换成这个身体之后变成超好睡体质。

　　「那好，喝茶吃蛋糕。」

　　甜食这种东西偶尔尝上一点就会很有幸福感，略带苦味的高浓度巧克力蛋糕不太甜，层次丰富，吃几口再喝点茶，心身都有被满足到的感觉。

　　两个人各自安静吃着，温尧先打破沉默：「今天拍弹吉他的戏，导演说我架式很好很专业，多亏你这段时间帮我特训。」

　　「大部份是你自己的功劳，每天坚持练琴，才能短短时间就有成效。」戴佑澄说：「接下来再把那两首原创歌曲练得更熟一些就行了。」

　　「嗯，接下来我自己练吧。」温尧喝口茶把蛋糕吞下去，说：「不好意思每天都拉着你陪练。」

　　戴佑澄没说话，用叉子戳了蛋糕两下，似乎在考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异类？」

　　「异类？什么异类？」温尧一头雾水：「我没这样觉得啊？」

　　「自从那天我说我喜欢学长之后，你就怪怪的。」戴佑澄说：「你该不会有恐同症吧？或是觉得同性恋特别恶心？」

　　「我真没这样觉得！我只是……」

　　「只是怎样？」

　　「我只是有点震惊，」温尧回想当天的画面：「你帮温先生擦乳液的神情…好温柔…」

　　他一开始的确是被「我喜欢学长」这五个字敲的晕头转向，但接下来几天脑子里无预警跳出的却是学弟替床上的人擦乳液的神情，等戏的时候、弄妆发的时候、拨吉他弦的时候，被导演指示要深情地看着女主角的时候…

　　那天戴佑澄弯腰低头将乳液来回涂抹在苍白无力的手臂上，他动作轻柔，眉眼含笑，那个神态…应该可以称的上深情吧？

　　「看到那个画面，你会不舒服吗？我们可以坦诚一点，你如果没办法接受我这种人，我明天就搬走，没问题的。」戴佑澄边吃着蛋糕，语气平淡地像刚才问他喝茶会不会睡不着一样。

　　「谁要你搬走？我对你爱男生女生没有任何意见，你仅管放心的住下去，」温尧也急了：「我就想问问，你喜欢温先生什么？」

　　上次他问了，戴佑澄没说答案，这次依然垂眼吃着蛋糕，就在温尧以为得不到答案时，学弟才低声说道：「喜欢一个人哪有什么理由。」

　　「……」温尧傻眼：「没有任何理由？」

　　学弟吃完蛋糕，把留到最后的草莓拿起来慢条斯理地吮一口，细细品尝，咬着嚼着享受着，终于渐渐露出笑容：「看在蛋糕这么好吃的份上，我就告诉你我喜欢学长什么。」

　　「什么？」

　　「学长人长的帅、学业优秀、待人和善谦虚、乐于行善、脾气又好、为人处事可靠真诚，总之优点特别多。」

　　……您讲的是哪位？

　　温尧惊呆地瞪大眼睛。

　　「反正学长的优点讲不完啦。」学弟笑语之间还带点自豪：「你要是认识他，就会知道他是怎样优秀的一个人。」

　　咱俩讲的不是同一个人吧？温尧神经都快错乱了。

　　「虽然学长人很好但总是独来独往。没辨法，家里名气太大，容易树大招风。」戴佑澄两手捧着茶杯汲取些许温暖：「我们都是孤单又忙碌的灵魂，每次只要看到学长那么努力，我就也能萌生继续为目标奋斗的力量。」他仰头喝完最后一口，放下茶杯，才瞥一眼温尧便惊呼道：「喂喂喂，你怎么了！」

　　温尧眼眶一阵湿热，他偏过头，抽抽鼻子，用拇指捻去眼角的一点水花。

　　「你怎么啦？我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温尧摇摇头，哽着嗓子说：「没有，我只是在想，要是你学长能早点听到这些话就好了…」

　　当时如果能听到这些话，会不会就有「再撑一下」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