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泥》方为安

2、花朝节

　　白瑟瑟坐在偏僻的角落里，安静地小口抿着杯中甜酒。
　　花朝节这样盛大而庄重的场合，素来是与她一介小小散仙无关的。
　　每年花神生日之时，众神必定携亲带友亲自到场相贺，以示尊重。一来天神们虽常三三两两耐不住寂寞，总有新鲜的花样来打发时光，隆重如花朝的节日却委实是不多，不失为一个蹭吃蹭喝的好去处，二来总有那怀春的少年少女心中暗暗渴望能在花朝结识一二，往常来参加盛典的人非富即贵，如果能高攀上年轻有前途身份更加高贵的神，他们倒也算不枉此神生。
　　然而呢，爱情火花的迸发是讲求缘分的，缘分，就是难预测，不可说。一如神仙的修炼，需要天赋，没有灵光一现的顿悟，便是千年万年也难以更上一层楼。
　　这么一对比，爱情相较之下似乎更好培养一些，毕竟没人见过爱情，一人嘴里一个样。朦朦胧胧的感觉你说她是爱，她便是爱。而实力是不容置疑的，强就是强。曾有一个小神仙不服气，向当时正在接受天帝封赏的战神挑衅，凭什么我修炼十万年仍是屈居人下？我看你不过是巧言令色会忽悠罢了！战神平日里不是个没有容人雅量的神，只这小神仙不开眼，非要在如此关键的时刻下他的脸面。手中的方天戟轻轻抬起又轻轻放下，发出清脆的“嗒”的一声。小神仙看到战神的动作初时不屑，突然双目圆睁，嘴角竟隐隐溢出一道血丝，落荒而逃。实力巅峰竟可达到这种地步，众神心服口亦服，战神大人真是实至名归。
　　而朦胧的氛围太容易制造爱的假象，粉色桃花瓣漫天飞舞的时节里，妩媚的眼波一抛，一场风流就此开始。至于那究竟只是彼此享受的镜花水月，还是十里红妆传为佳话，就看个人功力了。就说从前风神的女儿流樱，手段了得，竟能拴住最是玩世不恭的西海水君，自此每日华服珍馐，穷奢极侈。完全不似与她那个深居简出返璞归真的风神爹出自一个模子。不过风神一向疼爱女儿，任了她去。既如此，也不枉少年少女们指望一场艳遇打开攀登神生巅峰的大门。生得好不如嫁得好，看起来倒还真是这么回事。
　　白瑟瑟却委实不是个追名逐利的人，对于花朝节这样暗流涌动的另类名利场，论起往常，她既没有资格受邀，也无甚兴趣。她无牵无挂，完全可以独自在浮云山终老。今年尤为特殊，数万年来竟在近日有人以一介凡人之躯飞升上神——不得不说，天赋这东西真是求也求不来，要是再有那么几分运气，踏上巅峰指日可待——加之天族又将与魔界开战，天帝为了鼓舞士气，振奋神心，特特在临近的花朝节与众神庆祝，喜上加喜。瑟瑟这样的一介散仙，能收到请柬已是人家给了天大的脸面，左不过一场吃喝，来便来了。
　　白瑟瑟捏着手中的小酒碗，盯着绿牡丹定定发呆。牡丹大气端庄，富贵不轻浮，艳丽不妖娆。花神特意挑的绣球型花冠，繁多花瓣十分舒展，上面还隐隐挂着晶莹剔透的露珠。能在大殿之中摆满如此名贵的绿牡丹，大抵也只有花神有这本事了。培育花朵虽然是花神的天职，却不能往多了种去。例如这绿牡丹，种起来天生就比别的品种费力气，难得见花朵中有这样浅淡的粉绿色，且物以稀为贵，若是轻易就培育许多，别人不知其中艰难，也未必把它当好东西，只以为花神大人每日不过糊弄事，弄棵洋白菜敷衍敷衍他们罢了。再者花神为人颇有些高傲，也并不是谁的面子都给，那下等的散仙喝的就是平常的小甜酒，上神们却可以肆意享受制作起费神费力费时间的桂花醉。
　　说起来，花神用哪种桂花酿酒？听闻桂中有四季，金，银，丹几大品种，四季桂中的天香台阁就很不错。香气馥郁，花中藏叶，花中有花，品种珍稀，既可调节酒的味道，又符合上神们的身份。只不过……
　　瑟瑟后知后觉地发现大殿之中骤然的安静，轻歌曼舞的侍女大抵是表演完毕，规整地站成两排，一名穿着玄色云锦长袍的男子缓缓走进来，躬身于天帝面前，声音没有半分波澜：“臣操练天兵来迟，还望陛下赎罪。”天帝言语间不怒自威：“无妨，入座吧。”
　　这位上神的到来让原本喧嚣的氛围安静了许多，下座的神从高谈阔论都改成了窃窃私语，各个开始咬耳朵，“容夜上神真好看啊……”“是啊……我原先偶然见过一次，真是神间极品呐……”“他这样不苟言笑的样子，有没有心仪的女子啊……”“我怎么知道，你去试试啊……”“干嘛嘲笑我，君子其貌，皎如玉树临风前，这样的气度谁不喜欢？”“……你少做白日梦啦……”……
　　神间极品？瑟瑟用余光悄悄凝视着容夜，仪表容止确实名不虚传，完全对得起少女们前赴后继的热情。也不知日后究竟花落谁家，心系什么样的女子……高高在上的公主？还是身份低微的少女呢？毕竟感情最是令人拿捏不准……
　　白瑟瑟又开始发呆，这一次却是被身体上的痛意唤醒，肩上的伤疤与她已经很久都相安无事了，突然又开始隐隐作痛。她故作镇定的抬头，正好看到公主向容夜敬酒。“容夜上神近日十分辛苦，玉颜在此希望上神凯旋而归。”说罢，仰头喝尽杯中的桂花醉，面上沾染了淡淡的酡红。
　　“公主客气。”不得不说，容夜走到哪里都是一幅不近人情的高冷模样。公主这样的绝世大美人向他敬酒，他也只是不卑不亢的应了，喝了一口以示回敬。
　　这样的人……和所有人都带着疏离。做他的妻子，应该会很累吧……无论怎样热情，似乎都打不动他。正这样想着，白瑟瑟仍有痛意的右肩被轻轻拍了一下，一贯无人问津的少女颇有些迷茫。
　　她回头，“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