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长》硅酸钙小玻璃人

17、第十六章

　　等苏常端着饺子出来的时候，院子里就剩昼筝一个人搁那难过，一边难过一边撸笤帚把子，都把笤帚把子撸秃了，看样子是真的很难过了。
　　苏常哭笑不得地招呼他，“来吃饺子了，其他人都跑哪去了？”
　　“玩去拉——”昼筝丢了笤帚，垂头丧气地走到石桌边坐下，蔫蔫儿地抄起筷子和醋碗，“久违带着上后山抓鱼去了，该回来了。”
　　苏常听见他的话“哦”了声，也端着醋碗坐下来，准备吃饺子，结果一个饺子塞进嘴里，他才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后山？抓鱼？放屁！他在这住了几百年了也不知道后山有能抓鱼的地方！
　　幸好他这人还没站起来呢，门口就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
　　“哎呀，我闻到味儿了，好香啊！”
　　“走啦走啦吃饭啦！”
　　“哥，鱼！鱼！”
　　可当久违领着身后那一大串进来以后，才发现等着他的并不是刚出锅的饺子，而是苏常手里蓄势待发的搓衣板。
　　“看个屁！”苏常“啪”地把搓衣板往地上一摔，瞪着久违身后傻了眼的彦甫、淮上和苏恙，怒吼到：“滚去吃饭！吃完了挨个过来挨训！”
　　久违看着苏常沉着的脸，莫名地恐惧起来，就好像即将会有什么他非常惧怕的事发生一样。
　　苏常盯着他看了半晌，目光移到了地上的搓衣板上，没一会儿又移回了他脸上，刚打算说点什么，背后的昼筝忽然大声咳嗽了一下，随后苏常就像是从梦中惊醒了一样，再投向他的目光里就多了几分歉意，“没、没事，吃饭了，吃饭。”
　　久违盯着他有些步履蹒跚的背影，确信自己刚刚从他眼中看见了一闪即逝的痛苦神色。
　　然后苏常就开始躲他——躲他的目光，躲他的问话，躲他的动作，什么都躲。
　　“唔唔，饺叽，好吃。”苏恙一手一根筷子，一根筷子插着一个饺子，吃得不亦乐乎。他自打坐下就没老实过，终于把苏常弄烦了，苏常端着醋碗给他灌了一口。
　　昼筝都看傻了，手里的筷子“啪嗒”落在了桌上；彦甫的筷子还在嘴里，但也被他咬得“嘎嘣”一声；淮上比较淡定，但也愣在了当场；只有久违满脑子都是苏常刚才的样子，还在自顾自地吃着饺子。
　　苏常发觉所有人都在看他，放下醋碗，目光扫视了一圈，莫名其妙到：“干嘛？”
　　众人眼都直了，就盯着脸颊鼓鼓的苏恙等着看戏。
　　“哈——”苏恙“咕咚”把那一口老陈醋咽了下去，然而他脸上非但没有大老爷们儿们想象的皱成个包子的表情，他反倒是一脸享受，吐着舌头“哈”了两声，对着苏常大喊一声：“好酒！”
　　苏常：？？？？？？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昼筝筷子都顾不上捡了，歪倒在彦甫笑成狗，边笑边打嗝儿，最后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了半天。
　　彦甫本来是很嫌弃自己爹的，想一本正经地教育苏恙，可刚开口喊了个“恙儿”，就憋不住了，干脆跟他爹搂成一团咳去了。
　　淮上也没绷住，抬起手用袖子遮住脸，默默笑了一会儿。
　　久违大概还是在放空思绪，双眼空洞地盯着饺子盘子一个劲儿地吃，根本没有察觉到周围发生了什么事。
　　苏常不知道苏恙是从哪学了这么一句，而且那语气神态，就跟那些个打家劫舍的好汉们凑到一处吃酒时，放下酒坛大喝一声“好酒”的神情一模一样。
　　这兔崽子，又偷偷摸摸背着他干过什么坏事？
　　苏恙不知道大家为什么都开始笑，还装模作样地捧着碗又灌了一口醋，伸手抓了个饺子往嘴里一塞，含糊地喊到：“老板凉！结账！”
　　“凉个屁！给我乖乖吃饭！吃完睡午觉去！”要不是怕一巴掌给苏恙打傻了，苏常真想把他脑袋按到醋碗里去让他喝个够，老板凉，老板还热呢。
　　“咦不对，春棠去哪了？”苏常夹过最后一个饺子放到苏恙碗里，忽然意识到桌上少了个人。
　　昼筝扶着腰在院子里走动，消食消得活像怀胎八个月的小媳妇，“说什么你家的醋太酸拉，回去找醋去拉，这一去一回起码得半个月，还吃什么饺子，喝西北风吧。”
　　苏常哭笑不得，也不知道春棠是怎么想的，估计也是忘了天上的日子过得比地下快，这一去，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
　　“你们下午都做什么去？”苏常看着苏恙“吧唧吧唧”把饺子吃了，开始收拾碗筷，边收拾边说：“我等恙儿睡醒了，带他去地府一趟，你们去么？”
　　听见这句，院里溜达的大老爷们儿们都眼前一亮。
　　彦甫刚想说点什么，身边的昼筝忽然拉住了他，瞪了他一眼，随后朝苏常回答到：“不去了，我跟毛毛回家看看去。”
　　“我想去找孟姨玩儿，给她带了话本儿，你不去我去。”彦甫掐他的腰让他松手，说着要往苏常身边凑，被昼筝一把抓回来。
　　“你姨多大的人了看什么话本儿，跟爹回家瞅瞅洞塌了没有，就爹这老腰，塌了可一个人搭不起来。”昼筝说着就拖起彦甫往外走，完全不顾儿子的意愿，专断独行的不得了。
　　“咦？”苏恙打了个哈欠，倚在苏常身上，眨了眨眼，“叔，把毛毛，拖走拉。”
　　苏常看了他一眼，垂下了眼睫，只道了句“你不懂”，就没再说其他。
　　他当然知道昼筝不愿意去地府的原因。
　　因为昼筝最恨的人，他的哥哥，现在在地府。
　　昼筝恨他哥潼光深入骨髓，所以不想见他也是正常的。
　　只是苏常弄不明白，潼光并没有像久违的哥哥遥歌那样每天都恨不得自己的弟弟去死，反而还对昼筝好得掏心掏肺，可为什么昼筝就是不喜欢他哥呢？
　　苏常还没想完，就听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声音。
　　坐在他对面的淮上看昼筝拖着彦甫走了以后，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发话：“我同你一起去吧，苏常，我有事要去地府一趟。”
　　“咦？”苏常有些惊讶，因为他并没有听说过淮上与地府的人有什么瓜葛——他对天上不熟，可他好歹在地府待了上百年，身边倚着的又是孟婆这位地府老大，自然对地府的人事清楚不少。
　　“那我也去。”久违趴在一片狼藉的桌上伸懒腰，一副准备死缠烂打的模样，“你们都走了，我自个儿在这玩啥啊，把我带上呗，刚好我也好久没见琳琅了，找她聊聊天。”
　　苏常心想，要是去了你能跟她心平气和地聊超过三句，今天药汤的发放我来负责。
　　果不其然，等久违见了孟婆，两个人只各自说了一句话，友好会面就这样结束了。
　　久违：“哟老太婆，我来看你——”
　　孟婆：“涉水把汤罐拿来这小子欠汤喝了！”
　　然后久违这个战五渣就被地府老大叉到桥上做苦劳力去了。
　　“唉，”苏常无奈地笑了笑，朝站在门口叉着腰的孟婆说到：“别跟他置气了，我今天找你来有事。”
　　孟婆扭头，没好气到：“无事不登三宝殿，先叫声姨，不然现在就可以滚了。”
　　苏常刚想开口说别闹了，一直站在他身后的苏恙此时就冒了个头出来，脆生生地喊了句：“姨！”
　　“咦？”孟婆这时才注意到了苏常带进来的小孩，眼前一亮，跑过去蹲下身，捏了捏苏恙的小脸，“再叫声。”
　　“姨！”苏恙简直不能再乖巧了，仿佛知道眼前这阿婆的腿足够粗似的，一上来就抱得死紧。
　　孟婆则是被这两声婉转动听的“姨”叫得心花怒放，脸上笑开了花，“哎哟真乖，过来让姨抱抱。”转头又训斥站在一旁的苏常，“看看人家小孩都比你懂事，多大的人了还分不清辈分。”
　　苏常直接被气笑了，“谁分不清辈分，你让昼筝叫你姨，毛毛也叫你姨，久违和我叫你姨，我儿子还得叫你姨，合着你这辈分不变，到谁面前都是姨啊？”
　　“哟，几日不见，儿子都有了？”孟婆忽略了那个只可会意不可言传的问题，转而朝苏常猛攻，“跟谁生的，兔崽子的事搞好没有，就开始养儿子了？哎哟我的乖乖，喝不喝水？”
　　苏常不想跟老年人斗嘴，于是也忽略了这几个问题，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奔正题，“还能是谁儿子，久违的。别闹了，说正事。恙儿刚化形，在天上待不住，老君让我来跟你讨点忘川水，给他浸个性阴的玉挂件压一压热气，你还有事么，没事咱俩去转转。”
　　当时老君一说玉挂件，苏常就想到了那只白玉兔子。他原本想重新弄块玉雕个别的给苏恙，可找来找去也没找到好点的玉，更别说寻个好工匠了，所以最后还是拿了那块白玉兔子穿了根绳，给苏恙挂上了。反正是他爹留的东西，挂着就当是另一个爹也陪着他吧。
　　虽说是忘川水性阴能压热气，可毕竟苏常打算带着苏恙在人间待一段时间，怕自己找的水阴气太重，伤了苏恙，所以才跑来问问孟婆，从哪舀一瓢比较好。
　　更何况忘川水也不是说他要舀就能舀上的。
　　“行呀，老婆子天天能有什么事。”孟婆抱着苏恙起身，拍了拍身后的灰，“走拉，带你看鱼去。”
　　印象中，苏常从没见过她如此愉悦的模样，不禁有些惊讶，却也不得不承认，他家儿子，真的是个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