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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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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常提着一筐萝卜,怀里抱着兔子回到久别家正厅的时候,就发现气氛不太对劲。
久违垂着脑袋坐在可怜巴巴的小板凳上,主位上坐着畏畏缩缩的久别,另一边坐着个一身素衣的女子,想来应该是含殊。
苏常前脚踏进门里,后脚就发现三个人都在盯着他看。
他选择性地忽视了久违发光的眼神,接收到久别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的眼色时还有些疑惑,等他瞥见桌子上那个红色的封儿和含殊手里的红纸时,马上就明了了。
搞了半天,还是躲不过这一出。
苏常站定,弯腰放下了框,把怀里揣着的小黑兔也放下了,直起身,对上了含殊审视的目光,笑了起来:“见过嫂子。今日得老君的嘱咐,来讨点萝卜……”
“别喊我嫂子。”含殊上下打量了苏常几眼,不留丝毫情面,冷冷地打断了他:“没听久别提他还有这么个弟弟。”
苏常愣了一下,感到了一瞬间的尴尬,随即他收起了僵住的笑容,点了点头,识趣到:“是我冒昧了,既然殿下不愿听,那日后我也不会再提。今日叨扰了,这便告辞。”说罢,苏常重新蹲下了身,朝小黑兔招了招手,唤到:“恙儿,回家了,过来。”
小黑兔看了看他,却没理他,而是朝着含殊的方向跳去。
苏常无奈,却又不想上前去抓它,只得在原地一遍遍地唤它:“恙儿,听话,过来,爹要走了,回家。”
一直蔫儿了吧唧不敢出声的久违此时却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竟然顶风作案,朝含殊插科打诨到:“就几根萝卜,嫂子别那么小气嘛,司墨是我兄弟,我哥就是他哥,我嫂子当然也是他……”
“闭嘴,你这混账东西!”含殊听了久违的话,气得脸色发白,把手里的喜帖团巴团巴,狠狠砸在久别脑袋上,压着怒气到:“久别,彦甫那狗东西要金丝蜜,带你亲弟去拿一罐。”
平白无故被当做撒气包的久别灰溜溜地拎着傻子弟弟走了,走前还想讨好媳妇儿两句,被苏常以眼神制止了。
苏常觉得,既然是自己作的精,那就得自己来收拾,犯不着搭上其他人。
他不想因为自己而破坏久别跟含殊的感情。
含殊收拾了一下情绪,面色恢复了正常。她刚想开口,脚边却传来了“啾啾”声。她低头,发现脚边有一只黑色的兔子,正把前爪搭在她的鞋上,用脑袋蹭她的裙角。含殊拎着兔子耳朵把它提起来,盯了一会儿,忽然换了个问题:“久违的儿子?”
苏常无奈地直起身,想要把小黑兔接回来,却又不敢,只得回答到:“是,我和久违的。”
“坐。”含殊摸了摸小黑兔的耳朵,抬了抬下巴,示意苏常坐到刚刚久违坐的小板凳上,问到:“起名叫什么,恙儿?”
“嗯,”苏常受宠若惊地坐下,瞪了眼回头偷看他的小黑兔,“苏恙。”
含殊摸了根仙草喂给苏恙,语气平缓了很多,不再像刚刚那么咄咄逼人,“久违要娶彤儿了,你不打算走?”
苏常苦笑到:“本来打算他成完亲就回地府去,如今多了这么个累赘,也不敢说要投胎了。”
“他不记得你了。”含殊抱着正在吃草的小黑兔,言语间也尽是无奈,“你留着也是无用,我给他看过了,他记不起来了。”
苏常长叹一声,“我知道……”他痛苦地抱着头,蜷着身子,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我不会……不会打扰他和典彤殿下的,我没有去处,只想找个地方安生待着,把恙儿养大……”
“你有。”含殊抚了抚苏恙的脑袋,低声到:“你的语气里尽是不甘。苏常,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但我不能把你和苏恙这两个隐患放在我妹妹和她夫君身边。或许这对你不公平,但爱是不分先来后到的。”
苏常闻言猛地抬头,对上含殊那双沉静异常的眸子时,他有一瞬的慌乱。
爱是……不分先来后到的……
“我问过久违了,他跟我保证他会好好待彤儿,他说他喜欢彤儿。”含殊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心虚,因为久违向她保证的其实是“会喜欢”,而不是“喜欢”,所以她不敢看苏常的眼睛,只得低下头,看着苏恙的头顶,续到:“我给你指一条出路。苏恙留在我这里,我和久别会像亲生父母一样待他好,而你,就可以安心去转世投胎,远离这些本就与你无关的纷争了。”
苏常感觉脑袋“嗡”地一下,停止了运转。
在含殊等待苏常答复的这段时间里,苏常什么都没有想,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就好像又回到了沉沉的忘川里,周遭都是无尽的黑暗和冰冷,他被冻在里面,无法脱逃。
小黑兔吃完了仙草还在吧嗒嘴,就察觉到了苏常的异常,还没来得及跳下含殊的腿,就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
待他再睁开眼时,看见的就是爹焦急的脸。
“爹……”他虚虚地开口,伸手碰了碰苏常的脸,“爹……”
苏常捧住他的手,眼泪瞬间流了下来,含糊地念叨着:“爹在,爹在,哪儿不舒服,头疼不疼?”
苏恙猛然惊觉,他怎么会说话了,他不是一直“啾啾”叫的么?低头,他看见了自己的身子——这约莫是个两三岁孩童的身体,短胳膊短腿,甚至能想象到那比例不太对劲的大脑袋……
苏恙脑子里过电一般,一时间想了很多,随后,他不太熟练地揉揉眼睛,坑坑巴巴到:“爹,困、觉觉。”
苏常擦了把眼泪,把苏恙抱了起来,朝一直站在旁边的含殊点了点头,“多谢殿下,我告辞了。”说完匆匆走了。
含殊望着苏常有些踉跄的背影,目光落到地上的那筐萝卜上,叹了口气。
早知这小兔崽子会坏事,她也不会给他吃那根仙草了。
苏常到最后也没有给她一个确定的答复,甚至连“会考虑”这样的话都没一句,看来是不用劝了。
含殊并不想看到如今的局面。虽然她嫁给久别的时候,苏常已经消失了,但这么多年,久别每每提起苏常都是在说他的好,今天一见,含殊马上知道苏常是她愿意结交的类型。
她不想做恶人,但总要有人来做这个恶人。
久违那边打不开缺口,苏常也闭得死紧,而自己那个混账妹妹是什么嘴脸,含殊再清楚不过。
她尽力了,可事态却仍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或许这就是他们命里该遇的劫,尽管一而再再而三地逃,最终都还是要面对。
含殊知道逃不过,可这其中扑腾的却有一个是她唯一的亲妹妹,所以无论苏常是不是她喜欢结交的类型,她都无法端平这碗水。
如果苏常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伤到了典彤,那她含殊一定不会轻饶这个人。
软耳根魔王带着混账弟弟回到正厅的时候,就见自己领导一脸阴沉地思考东西,怂兮兮地没敢出声,刚要送久违走,就被抓着了。
“干什么去?”含殊就只是站在那儿,久别和久违就大气都不敢出。
“蜜……拿到了,我、我送久违回去。”久别笑得狗腿又小心翼翼,生怕触了霉头,又得被抓去做苦劳力。
“嫂子,我回去了。咦?司墨……”久违刚“咦”到一半,就被久别捂住了嘴,这才想起刚刚的气氛,意识到司墨是不能提起的话题。
“送什么送,自己没长腿?”含殊瞪了久别一眼,一脚把堆满萝卜的筐子踢到久违跟前,抬了抬下巴,“饿死鬼托生的一样。司墨带着他家崽子回去了,萝卜忘拿了,你给带去。久别,我今天带回来的药苗,给我栽了去。”
久别哀嚎一声,他果然又躺枪了。
“嚎什么嚎!”含殊“砰”地拍了一下桌子,“断手还是断脚,给你治治?”
久别不敢再嚎,抄起桌上的药苗,吭哧吭哧下地去了。
久违觉得自己要是再在这气氛降到冰点的正厅里待着,怕是要被冻成冰棍儿一根,于是提起筐子,脚底抹油也准备溜了。
“久违,”含殊在后面叫他,他连头都不敢回,只应了声,表示自己在听。含殊没空管他这些,只想把话说完了让他快点滚,眼不见心不烦,“你今天答应我的,一字一句都给我放在心上,听见没有?你要是敢负了彤儿,我就把你剥皮抽骨,拿去做药酒。”
久违在心里槽了一句老子一块石头你怎么做药酒,面上乖巧应到:“知道了,嫂子。”
久违滚回天上之后,并没有去给苏常送萝卜,而是直奔昼筝家——他就算这会儿去找苏常,苏常也不在家。
此时的苏常正眼泪横飞地徘徊在春棠的屋外,把能求的神神鬼鬼全求了一遍,只盼苏恙不要有任何事。
虽然他知道含殊不会害苏恙,可自从回了天上,苏恙就浑身持续发热,他慌乱之下只能想到来找老君,可老君出门了,幸好春棠还在府上,一听他说这是苏恙,赶忙接过他怀里的小孩带进了屋,给他看看到底是怎么了。
过了好一会儿,春棠才推开了门,轻手轻脚地出来了。
苏常马上迎了上去,低声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春棠擦了擦额角的汗,摇摇头,“我也不清楚,给恙儿喂了点退热的药,这会儿没那么烫了。我去找找爷爷,实在不行我去问师姐,你别太急,不会有事的。”
苏常道了谢,推开了屋门。
苏恙似乎是睡着了,正安静地躺在床上,紧闭着眼睛。
“恙儿,爹只有你了。”苏常在床边伏下来,低声说到:“爹为了你才活着,你不能抛下爹。”
苏恙忽然说梦话一般,含糊了一声:“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