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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双喜两景同烛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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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檞栎在扶云楼坐立不安时,残月推门走进来。
“老爷?”残月胸前那道深而长并凝着血的鞭痕狰狞着,惊的檞栎心头一颤,能伤得了老爷的人放眼天下没有几人,会是谁?更令她感到担心的是残月脸上从未见过的失魂落魄,檞栎强作镇定地迎上前问:“您可找到鬼医?”
残月听到鬼医两字才似回过魂来,他站在屋子中央嘴唇微动最终还是一言不发。
“我叫镆铘来为您处理伤口。”等不到残月的回答,檞栎只好先解决她所有解决的问题,她刚转身向外走就被残月拉住衣袖。
“她……留下了。”残月沙哑着声音道。
“老爷,这是好事不是吗?”檞栎听出残月声音里夹杂着无尽的悲痛,她不敢确定残月此时的心境,老爷如此反常的态度,难道都与鬼医有关?
“三日之后,我将正式迎她进门。”残月木然地,低着声音道。
“三日后?”檞栎秀眉紧皱,她摇头道:“太仓促了,庄里的所有准备只为迎娶雨季一人进门,现在要同时迎两位夫人,必须会有怠慢的地方,就是鬼医不介意,又让我如何安心呢?”
“她不会介意。”残月轻喃。
“女孩子一生只嫁一次,怎么样也得风风光光的才行!” 檞栎心中开始盘算怎么才能将婚事办的热闹又不厚此薄彼。
一生只嫁一次?残月浑身一颤,每一个字就如同万把钢刀般狠狠地戳进心窝,他慢慢抬起头看着檞栎一字一句道:“我给她五夫人的名份。”
惊闻残月的话,懈栎如同五雷轰顶,她难以置信地盯着残月的脸,半天才颤抖着声音问:“老爷,你说什么?”
“我给五夫人的名份。”残月艰难地开口。得到残月明确的答复,檞栎只觉她心中那个有如神祇般的形象轰然崩塌,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断然道:“大夫人的位置我可以让出来,但雨季五夫人的位置不可替换!”
面对檞栎第一次如此强硬的态度残月没有感到意外,他知道任何人都无法理解自己的决定,但这个决定不可更改。
两人相持良久,残月才平静地道:“紫儿五夫人的位置,我已经许诺。”
“那你对雨季的承诺呢?”泪从檞栎眼中夺眶而出,她直视残月问道:“鬼医她鸠占鹊巢,老爷你怎么会要如此一个心怀叵测的女人?”
“住口!”残月倏然站起,眼神中迸射出万千寒光。
檞栎被残月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住,她震惊地盯着残月,也同时明白鬼医替代雨季成为山庄五夫人的事已成定局。
“她不是!不是!”残月神色痛苦地摇头,事实并非如此,他无法承受任由别人对紫儿无端的误解,而自己地却无法为紫儿做任何辩驳,心被撕扯成碎片化为粉末。
“老爷,您真的要做背信弃义之人?受世人唾骂吗?”檞栎哽咽几欲失声,她为雨季不值,为自己错看了良人悲分忿。
“背信弃义?”鲜血再次从残月口中喷出,染湿了檞栎的衣裙。
“老爷?老爷?”檞栎惊骇地扶住摇摇欲坠的残月。
“背信弃义……”残月喃喃自语,脑子里有无数的声音在叫嚣,他觉得眼前金星乱窜胸口闷痛。
一条长鞭托住残月向后倒去的身子,借着力道将其轻轻地送到床上。
“老爷!”檞栎扑到床边,看到残月面色苍白,气息微弱,唇边还残留着一丝血迹。
“无碍,他只是血不归经而已。”鬼医收了长鞭飘落在檞栎身后。
“鬼医,山庄上上下下每个人都敬你、重你,可你却毁了老爷的清誉、雨季的幸福!你到底想要什么?”檞栎听到鬼医的声音猛然站起来怒目而视。
鬼医对檞栎的指责充耳不闻,她只是默默地用手抵住残月的后心以自己的内力护住残月紊乱的心脉。
“天数如此,檞栎姐姐我们一切顺其自然吧。”蓝昭由娃娃扶着慢慢走进扶云楼。
“天数?蓝昭此话怎讲?”檞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今夜发生的事都太突然,种种反常的迹象后面到底隐藏了什么样的真相?
蓝昭虚弱地靠在椅子上,休息了一会儿才道:“老爷在决定娶雨季之前,曾经飞鸽传书与当时正在江湖游历的我,信中内容是让我为雨季卜一支嫁娶的卦签。”
“卦签?”檞栎与娃娃对视一眼,从彼此惊讶的表情可知她们都是第一次听说此事。
忍住咳嗽蓝昭继续道:“娶雨季老爷是真心诚意,我斋戒三日后才选良辰焚香占卜,得出一支卦签上面批着:承五位而静,云聚化凶,云散则汉世有人,三句话。”
“有何不妥吗?”檞栎疑惑地看着蓝昭严肃的表情。
“汉世有人一句,出自《汉世老人》中汉世有人,年老无子。”残月凝重的声音点破了一切。
“年老无子?”檞栎与娃娃同时不解地看向残月。
“既然蓝姐姐的卦签都写明了若你娶雨季为妻就会令她一辈子都不能体会做母亲的幸福,那你为什么还要娶她?”娃娃杏目怒视,如不是蓝昭及时拉住她,她定会冲到残月面前甩他一巴掌。
“你会害了雨季一生的,老爷!”檞栎难以置信。
“你们说的都没错。”残月起身来到她们面前,“可我只看到:承五位而静,云聚化凶。”
那最后一句呢?大家心中升起同样的疑问。
“老爷你可是亲手从信鸽身上取得卦签?”蓝昭皱眉问道。
“是。”这正是残月百思不解的地方。
会是谁刻意隐藏?又是怀有什么目的?大家面面相觑,屋内气氛变的异常沉重。
“现在如何与雨季说是最重要的吧?”蓝昭打破沉默,各人心头又是一震,雨季她能接受吗?
“我亲自和她说。”残月径直往外走。
“那也要等到明天。”鬼医拦住残月的去路,她扫了眼残月胸前那道自己创造的杰作。
残月也意识到如果就这么去了,会吓坏雨季,他无奈地停住脚步。
“残月,你只有三天。”鬼医离开留下话,无视其他人的目光扬敞而去。
看着鬼医离去的背影,檞栎、蓝昭、娃娃各有思量,她们都默不作声。
“我还要回书房处理一些山庄事务。”残月也随后离开,他已经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她们。
乙酉•农历九月十七日
简单地用过早饭,残月就急急地赶去静听轩,没想到却扑了个空,问清丫头们才知道雨季昨夜就住在四夫人宝贝那里,他定了定神直奔宝贝院子而去,来到门口他听见里面传出宝贝的笑语声,不由停下脚步立在院子里。
“眼都直了,想什么呢?”宝贝拿着手中的绣绷在雨季面前晃了晃。
“真好看。”雨季用手轻轻摸着绣架上绣着蝴蝶的水缎肚兜自言自语。
宝贝见她这般失神的模样不由地笑着打趣雨季道:“等你过了门,生了小残月我也给你绣上一个怎么样?”
“啊?”雨季这才回过神来,有些茫然地看着一脸笑意的宝贝。
“哎呀,你是不是和蓝姐姐那个静性子在一起久了变傻了呀?”宝贝连连叹气地摇头。
“蓝姐姐?”雨季听的更是一头雾水。
“我是说等你过了门,生了小残月我也给你绣这样的肚兜,好不好呀?”宝贝乐不可支地等看着雨季的俏脸红成熟透的苹果。
可雨季只是一言不发地转过身背对着宝贝。
“雨季,你生气了?”宝贝见雨季也不说话还用手指抠绣架,以为是自己说了过门碰到雨季的痛处,她小心翼翼地拉拉雨季的衣角讨好地问。
“没。”雨季仍然背对着宝贝猛摇头。
“那你转过来好不好?”宝贝小声地商量道。
“真的没事儿。”雨季听了宝贝的话也只好回过身来。
“雨季你哭了?刚才是我不对,你别生气。”雨季的眼圈泛红令宝贝更是内疚不已,暗暗地骂自己笨,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自从山庄出事以来老爷再也没提要迎雨季进门的事,甚至还有一些人在背后悄悄议论是雨季的命格不好为山庄招来灾祸。
“不关你的事,真的!”雨季忙用衣袖拭去泪痕,“只是一时想家而已。”
宝贝不敢再开口,她四处瞄了瞄绣架上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令雨季想家。
残月听到她们的对话又默默退出院子,他想或许今天不是个好时机。
“老爷您在这儿啊!雨季姑娘从昨晚就找您呢!”残月书童小魔的大嗓门喊得所有人都能听到。
“老爷!”
“庄主!”宝贝与雨季双双从屋子里迎出来。
残月无奈只能重新走进院子里,他勉强扯出笑意问:“找我?”
“嗯。”雨季点点头。
“老爷那你们进屋再说吧,我正好要去找娃娃。”宝贝同时看了一眼小魔。
小魔立刻心领神会,他机灵地道:“四夫人我给您先通报去。”
宝贝与小魔走后,雨季才道:“蓝姐姐吃了贾大夫的药,咳血虽然少了,可仍是虚弱的很,您看能不能让贾大夫再开些别的方子?”
看着雨季担忧的眼神,残月几乎无法开口,他怎么能伤害如此纯真的女孩儿?
“庄主,您怎么了?”雨季发觉残月似乎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
“雨季。”残月拉住雨季的手郑重道:“等会儿我说的话都是出自真心,如果你觉得委屈做出任何决定我都尊重你的选择。”
雨季后退一步,她虽然不知道接下来残月会对自己说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这话令残月为难了,自己最不愿看的就是残月有任何烦恼,她轻轻点头道:“庄主您说。”
残月暗自深吸了口气,将五夫人之位易人的决定告诉了雨季,但他隐去了关于卦签的事,他怕雨季误会那是他为自己找的借口,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真相他也省略了,那是他与紫儿间的秘密,一个攸关无数人性命的秘密。
伤痛从雨季眼中划过,她愣了许久才开口,坚定地道:“我答应。”
“雨季?”残月没想到雨季会如此轻意地答应,这让他对眼前的这位女孩儿更多了内疚。
“五夫人、六夫人又有什么关系?只要能留在您身边,就是做丫头我也是愿意的。”雨季将自己深藏心底的爱意第一次在残月面前毫无保留的倾诉出来,她眼前一花已经被残月拥进怀里。
“谢谢你雨季。”除了谢谢残月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雨季汲取残月怀里的温暖,她在心里默默地道:我要的不是您的感谢,而是您的一心一意啊!虽然这个心愿可笑,却是我愿用一切换取的乞求。
接着残月山庄所有人都为即将举行的婚礼忙碌起来,他们心里都揣着一份猜测,鬼医怎么会变成女人?庄主怎么就非要娶她为妻?雨季姑娘又怎么会把自己五夫人之位拱手让出屈于六位?
乙酉•农历九月十八日
扶云楼内的大夫人檞栎烦心不已,因雨季的卦签之事,她已经勉强接受了鬼医代替雨季五夫人的位置,可如今鬼医退了自己为其准备的所有婚嫁之物,并已经明确表示不会参加婚典,现在天下都知道残月山庄明日将同时迎娶两位夫人进门,可当天少一位夫人这要残月山庄的脸面置于何地?
“镆铘备轿,我要到鬼医那里走一趟。”檞栎越想越不妥当,她决定亲自去找鬼医谈谈。
“夫人,山上是禁地。”镆铘立在门前面无表情地道。
是啊,山顶那处位于禁地的院子庄主亲自明言为今后五夫人的院落,她顿住脚坐回椅上,老爷与鬼医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连她去请示KIKI姐姐,也只是得到以后你多担待六个字,山庄今后的日子还能如以前那样风平浪静吗?
“那我们到半山腰的凉亭等她。”檞栎起身准备出去却被镆铘拦住,她不解地看着镆铘。
只见镆铘摇头道:“你是大夫人。”
“那又如何?都是自家姐妹。”檞栎不以为意,她并不看重这些。
“尊卑有序,还是让林官通传,让她到扶云楼见你的好。”镆铘依然挡住去路。
“那好吧。”檞栎明白镆铘是出于对自己的保护,她只好答应。
接到檞栎的邀请,鬼医独自下山,她在长廊上远远地看到俳徊在那儿的贾一针,不由微笑着走过去,她知道贾一针等这个机会等很久了。
“鬼医!”贾一针站在长廊的中间无形中挡住鬼医的去路,他无意间听到镆铘与林官的对话,所以特意等在这条通往扶去楼必经的长廊上。
“贾老。”鬼医语气谦和礼让,贾一针外表虽然是二十七八的模样,实际年龄远远超过常人的想像。
“鬼医,你能保小姐几次周全?”贾一针问的很直接。
“不知道。”鬼医直视贾一针回答的很坦白。
“背天叛地,这世上岂能容你?”贾一针忧心忡忡。
鬼医婉尔道:“容不容与我何干?到是我留不留天地可说了不算。”
此话虽说的细语轻言,但在贾一针心里掀起了涛天巨浪,他一时怔住。
“贾老,大夫人正等我,先行一步。”鬼医在贾一针愣神之际客气地告辞。
贾一针望着远去的身影感慨万千,单凭这份睨视天下的气度,她怎会选择屈于人下?这位即将荣登五夫人之位的女子会给山庄带来怎样的未知?
扶云楼
屏退了所有人,檞栎与鬼医对坐在圆桌前。
看着鬼医依旧的紫衣儒衫,檞栎微叹道:“明日后的婚礼你可有不满意之处?若有旦说无妨,咱们都是一家人。”
“没有。”从山顶下来来一路所见,处处周详样样妥当,鬼医不由在心底佩服檞栎的治家之材,看来KIKI姐姐没有选错人。
“女人一生最风光的莫过于凤冠霞披加身,大红花轿抬进夫家大门。”檞栎抬眼望着鬼医。
鬼医微微一笑道:“大夫人说的没错,可又有哪个女人愿意和别人一起分享这样的时刻呢?”
忽然间檞栎明白了鬼医的用心良苦,她是为了让雨季独享这份新嫁娘的尊荣,所有的心结一下子释怀,檞栎拉住鬼医的手千言万语只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鬼医淡淡地微笑着。
乙酉•农历九月十九日
残月山庄锣鼓声、花炮声响彻云霄,前来祝贺的客人络绎不绝,山庄内内外外笼罩在一片喜庆的气氛之中。
鬼医站在山顶俯视着山下的一切,她看到大红的花轿迎入山庄,她看到雨季红衣喜服与残月三拜天地,她看到所有人脸上洋溢着的笑容,她的唇边也噙着一抹笑意,只是有眉宇间有着淡淡的忧虑之色。
残月山庄修建的初衷是个避世之所,如今陷入红尘之中,世俗的纷争又怎能置身事外?江湖异动或许残月山庄会是他人的目标,鬼医轻摇螺首她回到屋内,靠藤椅而坐思绪纷乱,屋外月升日落都没有发觉。
“紫儿!”门外一声低唤。
“你来这儿做什么?”紫不期然看到残月带着酒意推开了自己的房门,她凝眉而立。
“委屈你了!”残月站在门口满面的亏欠之色来。
“委屈?”紫不经意地轻笑摇头,“怎么会,我嫁的不过是名分罢了。”她淡淡地道,真正感到委屈的应该是雨季或许……思及至此紫心下一沉,她没发觉残月的靠近。
“名分?你真的在乎么?”残月双手撑在椅背上将紫环在他的手臂间,凝重的鼻息扑到紫无瑕的粉面。
酒浓烈的气味令紫微微皱眉,她试图起身却被残月按回藤椅里,紫也默不作声,耐心地听残月的醉语。
“紫儿,我是真的希望你要名分,只要你开口,什么样的名分我都给的起!”残月神色激动。
紫脸上依然淡淡的。
“可是你要的不是,你要的不是……不是……你明明早已是我的妻子,先于檞栎她们进门,可你为什么要隐瞒事实?嫁我真的如此令你不耻?”紫的表情令残月沮丧,他的下巴抵住紫的头顶喃喃低语:“紫儿,五夫人之位的代价你是知道的,你怎么就义无反顾?你到底想要什么?你要我怎么做?要我怎么做?”
紫仍不言语,只是轻轻地抚着残月的背,残月感受到紫的温柔他低下身单腿着地,抬头凝望着紫,眼神令人心碎,含泪问:“紫儿,若有来世,让我拿什么还你?”
紫冰凉的手指点住残月的唇,她展现一丝微笑。
残月看的有些失神,他的视线在紫如水的眸光中渐渐模糊,最终伏在紫的膝头睡去,紫看着他沉睡的模样,以掌风熄灭屋里所有的烛火,伴着漆黑的夜、听着残月的呼吸声,她今夜注定无眠……
此刻的“静听轩”内雨季吹熄了最后一支烛火,泪与烛油一同滴落于桌面,她不顾灼热忙用手去擦拭桌面像要掩示什么。
握住灼伤的手指,雨季遥望山顶那儿的光亮也同时消失,她双手合什闭上眼睛虔诚地祈祷:“月亮之神,请给山庄带来祥和,我愿用幸福和您交换。”
乌云飘来遮住月亮的光华,屋顶上坐着一个人,唇边扯出冷峻的笑。
祥和?新婚之夜独守空闺还祈祷祥和?愚蠢的女人!我到要看看月亮之神会不会听到你的心声,时间久了你还能这么平静下去么?不急,我有的是耐心,到时再来收集你的怨气!
月亮挣脱乌云,惨淡的光照在已空无一人的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