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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9 ...

  •   两人正要分离的当口,谁也没想到半路会杀出个风风火火的老太太。

      老太太精气神十足,在大厅口拦下了要离开的关宏峰,冲着周舒桐热络地喊道,“诶,小姑娘,跟咱一块儿吃饭去。”

      师徒二人同时懵了。

      “师母,您怎么来支队了。”

      “巡子下午带人来请黄先生走一趟,我还纳闷出什么事儿了,问也不说。还好老头子机中用,看他们翻那堆笔啊刷的,知道多半是来找证物了。这不,我是来协助调查的。”郑老太没说完,顺便满足下自己老当益壮的好奇心。

      “那……”。

      “担心个啥,你师父有人照看。”

      说着便霸气十足地否了二人的推脱,老太太直接一手一个,拉着就往外走。边走还边念叨:“你们啊,一个编外的,一个实习生,不该操的心就吃进肚子里,结案了就该犒劳下自己。今儿呀我请客,你俩就敞开肚皮吃吧。”

      关宏峰摸了摸下巴,还有半个小时天黑,随机应变吧。

      两人被拎进了一家装潢考究的汤锅店。嫌外头太吵,郑老太特意选了间包间。

      周舒桐坐在热气腾腾的汤锅前,脸上挂着的笑都快僵了,还是缓不了周身的紧张,寻思着关老师的师母,自己应该管她老人家叫啥。

      郑老太手上麻利地布置着碗筷,添水涮碗一气呵成。嘴上更是一问接一问,几句话的功夫就了解了小姑娘的基本情况,面上欢喜,的确是个顶好的孩子。

      看着生机勃勃、奋力向上的年轻人,老太太打心眼里喜欢。倔强的老太太一颗心不曾老去,看着奔波的后辈就像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渴望着朝气带动老迈无力的暮气,在苍老面前做个天真的老人,成熟的孩子。

      “舒桐啊,这个月份夜里凉,来,先喝口热汤暖暖胃。白天忙了一天,累了吧。”说罢,老太太趁着锅里新滚汤,盛了一大碗递给周舒桐。

      周舒桐连忙起身,双手接过汤碗,不停地道谢,想了想还是叫了声郑奶奶。

      但她完全没想到这一声郑奶奶的杀伤力有多大,郑老太内心已经暴走。

      “叫啥郑奶奶,喊我郑阿姨就行,等下个月我才七十呢,哪有那么老。”

      嘿嘿,这种时刻只要点头傻笑就行。

      细腻滑糯的鸭肉与萝卜和泡姜灵魂相融,咕噜咕噜在锅里翻滚着,叫腾着,香气浓郁,层次分明地攻略座中食客。中火慢炖,在烟雾缭绕中染上一层水汽,心里胃里温暖得齐唱欢乐的歌,小抿一口,工作的沉重暖化成生活的轻松,细熬温情,慢炖快乐。

      有缘遇见美食,耳鼻口目也甘自沉沦。

      “养生汤清淡了些,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不过你们跟这熬夜连轴转,正好补补,生津养胃,防上火虚热。这家店在津港是老字号了,前段时间才搬到这边来,离你们单位也近,有急事也不怕,不过几条街的功夫。我下午给你们老大送吃的的时候,站他窗边一眼就看见了。正巧,拉你们来陪我过过嘴瘾,我眼大肚皮小,哪儿吃得了一锅。”

      “郑…阿姨,阿姨,您也认识我们周队吗?”

      “能不认识吗,他也是宏峰的徒弟,小伙子嘴甜又臭美,帮了我们家不少忙。不说他了,年轻人牙口好,来,啃个老鸭腿。”说着就要把那只肥美的鸭腿夹到周舒桐的碗里。

      如此受宠若惊。朦胧水汽熏得她几欲落泪,那些过往啊好像都随着这锅热汤转啊转啊,细细聚拢后又回到了最初。她曾奢望的缥缈感觉——被关爱,被照料,被呵护,都趁热乎端回了自己手里。

      “阿姨,要不我们等等关老师吧。”

      话音刚落,周舒桐却等来了周巡的电话。心虚地接通后,洗耳恭听周队的全损音质大嗓门,没想到对方只是问了问自己的位置,还叮嘱自己千万照顾好郑老太太。

      放下手机,对面的郑老太迅速给她比了一个剪刀手。俗话说,姜还是老的辣。

      关宏峰回包间时,两人笑得正欢。老太太忆往昔峥嵘岁月稠,金句频出,逗得小观众乐不可支。

      他径直走向老太太的座位,哪想近了才发现老太太一人坐在长凳中间,两边都放着东西。郑老太眼神一飞,示意他到对面去,“坐徒弟身边”。

      人齐了,正式开动。

      二楼的幽雅小包间视线极佳,落窗可外看街上车水马龙,长丰支队大楼也在视野之内。刚刚关宏峰借言去洗手间,正好观察下周围情况。

      店面位置不错,坐落在繁华的购物区,人来人往,车流量大,入夜后一路街灯,将这片区域照得如同白昼。只是有一个明显的缺点,它离长丰支队太近了。

      关宏峰绝不允许在自我可控范围内节外生枝,所以他并不打算在此交接。案件又步入收尾阶段,晚上再去支队也没有必要,这一点,周巡比他更清楚。

      “宏峰,宏峰,想什么呢,吃饭就别想事儿啦,专心吃就行。唉呀,我怎么给忘了,咱们聚在一起不容易,好歹也得碰个杯意思意思,服务员……”

      周舒桐立即会意:“阿姨,关老师,您二位想喝什么,我出去点。”这个时段正是饭点,服务员难免忙不过来。

      “诶诶,你给我坐好咯,我走几步消消食,回来再多吃几筷子。”老太太一把摁下周舒桐。

      关宏峰发现自己没有说话的机会,好吧,他承认,这不是自己的主场,不能控场那就喝汤。

      五分钟后,服务员端着几瓶喝的跟着老太太进来了。几个瓶子往桌上那么一搁,七十边缘的高龄女侠往座上那么一坐,师徒二人隐隐觉得哪不对头。

      关宏峰心想,师母今天这是要释放照顾师父这几年压抑的强大自我。但他还是为自己争取了下,一会儿我还要送您老回家,喝不了酒。

      当然没用,老太太表示自己有人来接,再说又不是一杯倒的人,怕什么。

      一旁的周舒桐竟然有些幸灾乐祸,果然天黑后,关老师就回到了普通人的状态,欲言又止的表情微不可说,她看了好久。

      “舒桐,问你喝什么,你盯着宏峰看干嘛?”

      心虚的周舒桐被这话问住了,脸上微微发烫,还没喝酒两颊就红了,自觉把杯子递了过去。

      于是,郑老太的苦荞茶,周舒桐的热牛奶和关宏峰的白酒愉快地碰到了一起。

      干杯,为了今日的相聚。

      天黑得太快,附近的街灯和店铺招牌流光溢彩,绚烂得连星光也要熄灭。周舒桐目送着郑阿姨坐上保姆车的背影,又看看了手里搀扶着的关老师,纳闷着自己到底赴的是什么约。

      事出突然,今天之内发生的太多事都来不及消化。

      比如早上遇见的少年下午却以嫌疑人的身份出现在审讯室里,比如傍晚被关老师的师母带去吃饭,比如现在自己手里扶着半个醉汉。估计是饭店自家的白酒太烈,关老师没喝几杯就有些迷糊,完全比不上喝格兰菲迪时的游刃有余。

      当务之急,是要把人给送回和光小区。

      她伸手拦了好几次出租,结果都载客满满。夜风微凉,她扶着关宏峰走到大厦的背风处,单手摸出手机准备约车,先前安静听话的人猛然挣开自己的手,迅速扭过身去,急促地呼吸,连空气中也残留着浓烈的酒气。

      周舒桐被关宏峰的醉酒反应吓了一跳,慌乱间不小心按下了闪光灯,缓了缓眼睛就上前去扶关宏峰,让他靠在墙上。刺眼的白光正好打在关宏峰脸上,他面部神经轻松了下来,但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周舒桐掏出纸巾去擦,关宏峰意外地没有拒绝。

      “关老师,关老师,您还好吗?”

      关宏峰整个人倚在墙上,没有回答。他刚刚被失去光照的恐惧要挟,心里空空落落,酒精在体内燃烧,胃里火烧火燎,两种强烈的感觉一同向大脑进攻,打得自己毫无还击之力。

      但还不至于束手无策,因为在黑夜冒险喝酒,也不失为给黑恐反应找了个借口。之前吃饭时,关宏峰预想过很多种可能,最好的一种是自己能在天黑之前回去,最坏的一种是自己在夜里手足无措。眼下看来,这酒也不是不能喝。

      看着关宏峰翻动着眼皮,周舒桐这才意识到自己开着闪光灯,正要伸手关掉的时候,关宏峰却突然捉住了她的手。她刚刚踮着脚给人擦汗,脚下不稳,整个人就被关宏峰抓着手腕带到了跟前,头狠狠地撞进了关宏峰的胸膛。

      周舒桐差点忘记呼吸,回过神来,她又忘记了逃离。

      她只知道关宏峰还没放开自己的手,不知道关宏峰惊魂未定,其实不敢轻易离开她手机的光照。

      “想把发热的脸颊,埋进柔软的积雪中,想那么恋爱一下看看。”蓦地,她想起这句不经意间看过的话。

      发热的脸颊正温顺地趴在关宏峰的胸膛,侧耳倾听两人狂乱的心跳。她感叹自己何其幸运,亲历了热雪融化在黑夜里,柔软且甜的滋味铺天盖地袭来,而她此时的天地恰恰是关老师的怀里。

      既然如此,就让自己感情用事,理智无补于事。

      欣喜与渴求从眼眶里流出,周舒桐慢慢抬起头,光明正大地看向关宏峰。

      他下垂的眼里泛着温柔,褪去了白天的犀利与冷漠,在夜里有了温度。他的唇微张着,不知在咕哝些什么,深呼吸时把空气卷入肺里,夜色撩动得喉结滑动,表情无辜地将诱惑吞而食之。

      思想在摇撼,人渐自醉夜自深。

      大厦玻璃墙倒影出近前的旖旎,周舒桐自嘲,自己依偎着的,不也是正是自己的老师。

      还是说,自己正趟在那条界河里,不怕死地游向风浪中心。

      无所谓了,她终于走到了落子无悔的一步。抬起自由的那只手抚上关宏峰的右脸,路过眉眼,伤痕,嘴唇,最后搭落在右肩,每一次触碰都小心翼翼,每一微秒都在胆大妄为。

      有时候不管风再怎么起,都不吹皱某一池死水。

      除非有人不怕死地往里扔记直球。

      她收回了手,闭上眼睛不去看关宏峰,不去看倒影中的自己。一定是夜色让人不知胆怯,下一秒,迎着炽目的手机光,她的吻赖上了他的唇。

      热切的气息纠缠着关宏峰的呼吸,冰凉的肌肤刺激着关宏峰的神经。如梦初醒的关宏峰瞬间睁大瞳孔,一脸不可置信,甩开周舒桐的手就往后退,他一个没站稳整个身子朝外倒去。

      “啊,关老师,您没事吧”?“犯罪分子”得逞后心虚地问着,不可避免地开始后怕起来。

      “对不起。”倒在地上的关宏峰语气微弱,涣散的意识要强撑着随时应急。酒真不是好东西,一喝酒就出洋相,不能喝喝不得。

      大厦门口的LED光亮如白昼,周舒桐心疼地看着关宏峰额头上新磕出的小伤口,不断皱着眉头暗骂自己。有行人朝他们这边张望,此地实在不宜久留。周舒桐顾不了那么多,在地上把人给捞起来再说。

      连拖带拽地把人塞进出租车后座,周舒桐大口喘着粗气,早知道吃饭时就该劝着点的。不过,看着睡着的关宏峰,她又觉得喝醉也不是一件坏事儿。

      一上车,周舒桐就让师傅打开后排车灯,方便她仔细查看关宏峰的小伤口。关老师左边额头轻微破皮,内疚已经将周舒桐淹没。

      从包里翻出随身携带的医用品,再轻轻托过关宏峰的头,用棉签蘸着碘伏细致地点上去,轻声安慰着他的哼声和紧皱的眉头。

      昏沉中的人不耐烦地转了转头,本能地靠向光线最强处。关宏峰不至于烂醉如泥,只是疲惫和着酒意上头,期间还受了不小的惊吓,困了倦了,柔和的脑袋斜着倒下去,正好被周舒桐的肩膀接住。

      睡吧,关老师。周舒桐仍然看不够,好在一路上灯都开着。

      司机专心地朝和光小区开去,后座的乘客是父女还是情侣,都跟他没关系。调频里的情情爱爱歌太腻味儿,等红灯时师傅把它切换成了悠扬的弹奏曲。

      没有人开口,忍心打破这流动着的温柔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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