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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山楂种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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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天一殿的是一位一身白衣的男子,除了腰间一串青绿色的昆山之玉,真真是从头部以下,全是白色,他往那一站,便是一具雪人。他的双肩很宽阔,似能装下整个天地。
他一走进来,屋里的气氛便变了。
焚野老儿收起了笑,神情严肃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澄欢脸上仍笑着,只不过和方才讨好爹爹的不同,变得如葵花般明媚了些。
我继续将自己藏好,只留一条缝隙观察他们。
影子似乎是突然想到什么,在那片橘子叶上悄悄加了一道封印。
事毕后,他率先行礼,“储君殿下。”
澄欢姐姐绕过了桌子,我生生瞧见一抹绯红爬上了她的脸颊,她伸出手来,十分自然又不自然的攀上了那位储君殿下的臂弯,“大海哥!”
他们二人眼神交汇之处,我分明能看到一丝电光火石,青烟袅袅。他们眉目传情之时,从正座上传来一声轻咳。
他们二人这才齐齐转过身去,朝着座上拜了拜。
焚野老头的两撇小胡子翘了翘,眼睛也像猫咪般微微眯起,向他问到,“不知贵客今天是以天界承天储君殿下的身份来的,还是大闺女的朋友啊?”
储君殿下微微颔首,即使是如此尴尬的场面,他也能坦然处之,实在佩服。
“在下今日只是澄欢的朋友颛海,今日特来拜见焚帝。”
澄欢仍攀着颛海的胳膊,此时已害羞的将眼神丢到一边去了。
那个动作是什么意思呢,为何方才还机灵灵的一个姑娘,做了那个动作,便会脸红呢?
焚野老儿并不正眼看他,“今日来拜见我,所为何事啊?”
我只听了两三句,便知道这位白衣胜雪的承天储君殿下颛海,今日是来向焚野老儿提其长女澄欢郡主的亲,为何还要再问?
没想到颛海也要绕个圈子,“在下想向焚帝求一样东西。”
“东西?”焚野老儿的胡子都吹起来了,“你说的是什么东西?”
颛海支吾起来,瞧见颛海被为难,澄欢松开了颛海的胳膊,跳了出来。
她此时说起话来,就像山中的百灵婉转娇羞,已经全然不像刚才同影子讲话时的气势汹汹了:“爹爹!大海哥老实的很,你不要寻他开心!”
焚野老儿在座上坐的端端正正,我看也没有一点开心的意思呢。
颛海见澄欢挺身而出,原本支支吾吾的样子全然退散了,他又将澄欢挡在身后:“焚帝,我和澄欢两情相悦,这趟来,便是想请您同意,将澄欢交给我吧。”
“大海哥……”澄欢方才还英勇的很,此刻又败下阵来,在颛海身后缩了缩身子。
他们二人与焚帝又是几番喜羞交织的你来我往,我听着听着便觉得果盘里有些冷的让人发抖了,怎么他们二人浓情蜜意,倒让我如此感同身受呢?
正当我有些苦恼时,门外又传来一声银铃般的呼声,“谦秋哥哥!”
我瞧见影子的眉毛抽了抽。
除了影子,其余三人,包括我的目光,全落在在来人身上。
看起来是在凡间十五六岁的少女,两颗丸子般的发髻鼓在左右两侧,一双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灿若繁星,不知她想到了什么,对着影子的背影兴奋的笑着,眼睛弯的像月牙儿一样,那灵韵也跟着溢了出来。
不知怎的,那女孩生的可爱,却让我心里很是在意。此时竟盼着影子不要理她,好好继续谈他们天一殿上的正事。
谦秋最后转过身来,朝着那小小的人影问到:“晚瞳,你怎么来了?阳棣呢?”
晚瞳的眼睛不经意往屋外瞟去,我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喝!门外一侧正站着个被乱七八糟绑起来的男子,他好像已经放弃了挣扎,在门口作壁上观。
晚瞳小心翼翼的回答,“不知道,不知道阳棣哥哥去哪了。谦秋哥哥有什么事,交给晚瞳做也一样的。”
影子显然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喂,那个叫阳棣的男孩子,很有可能此刻正被晚瞳绑在门外呢!只是影子那处不如我这果盘视野好,他定然没有看到!
我在心里默念,把她拎起来,丢出去,就能看到阳棣啦。
影子耐心的蹲下身子,将手抚在了晚瞳的肩膀上,“好,晚瞳应该也能做。看到那个果盘了吗?晚瞳能不能帮我把它带到沂山无云崖的凉亭里放着?”
影子指指我。
“好。那晚瞳便在无云崖等着,谦秋哥哥忙完了,去找晚瞳玩哦!”
影子点点头,站起了身。
晚瞳便颠颠的跑来,小心的将果盘端在手上,带着我小心地走出了天一殿。
从天一殿出来时,我听到身后又响起澄欢颛海和焚野老儿的舌战之声,我轻轻叹了口气。
影子,你送我出这苦海的大恩大德我铭记在心,众生皆苦,愿你能安然度过长姐举家相亲这一劫。
晚瞳带我出了天一殿,连正眼都没看被绑着的人一眼。她端着果盘,便往沂山走去。
晚瞳走起路来步步生风,像是小跑着的,我在果盘里被她颠的眼前天花乱飞,险些是要晕盘了。
不多时,从晚瞳身后追上来一个人,急急忙忙将她叫住了。
谢天谢地,晚瞳极不情愿的放慢了脚步,总算留给我片刻安宁。
来人乖巧的很,“晚瞳,走这么快干嘛?”
晚瞳眨眨眸子,“不走这么快就要被你追上了。”
来人委屈的很,“你还有理了?本来朔方就叫我一个人去,让你在房里好好待着,是你追上来将我打晕绑起来的。我就算追上你把你反绑起来,也是情理之中!”
晚瞳也不甘示弱,“哼!谦秋哥哥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有事情却只叫你不叫我,我只能把你绑起来,代替你去找谦秋哥哥呀!”
“谦秋哥哥谦秋哥哥,天天就想着你谦秋哥哥,每天陪你玩火陪你吃饭的人可是我!你就不能对我好点……”
晚瞳突然转过身去,我差点被她这一转身使出的力给甩出果盘。
我说你们二人斗嘴可以,可别伤及无辜!
好在她连忙扶着,将我又往里推了推。
“谦秋哥哥可是六界的战神!任哪个女孩子见了都要心动的!还好咱们的父王是焚野的迟郡王,能与焚帝伯伯同桌吃饭,我近水楼台,可不得好好把我这个机会?”
阳棣地下了头,有些沮丧,“是是是,你的谦秋哥哥是大战神,而我只不过是父王捡来的小野娃,不能跟你的谦秋哥哥比。”
晚瞳眼里流出点震动来,仿佛是她方才说的话不小心扎了阳棣一下,而阳棣一疼,又扎回了晚瞳。
晚瞳收了收方才的气势,对阳棣说,“谁说你是野娃!你可是我晚瞳的兄弟!咱们都是父王的孩子,谁欺负你就是欺负我,我拿我的小皮鞭抽他!你放心!有我一口肉吃就有一口酒喝!”
我心里暗暗赞叹,焚野民风果然剽悍,这晚瞳年纪不大,行话说的倒溜。还会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了。
阳棣脸上的阴云仍没有消散,“可这焚野之中,也就你欺负我……我找谁说理去?”
晚瞳眼睛一亮,不怀好意的笑了笑,“我修改一下刚才说的,除了我,除了我~”
阳棣无奈的叹了口气,但我从这仰视他们二人的角度看的清清楚楚,阳棣虽是仍绷着张脸,但嘴角已有了些缓和的笑意。
“唉,拿你没办法,走吧,去沂山。”阳棣说到。
阳棣从晚瞳手中拿过果盘,便迈开了脚步。
晚瞳也哼着小曲跳着步子,走走停停的跟在阳棣身后前进着。
沂山的无云崖的确是个好地方。
在沂山之外的焚野,四处流火,令我难受的很,可一进沂山,便觉得四周有风送爽,雨水浇湿土地的青草气息扑面而来,就算这里寸草不生,待在这里,也觉得是处于芳草地上,百花萦绕了。
可我却没有闲工夫再做什么幻想,因为阳棣晚瞳兄妹二人,正对着我所在的果盘,擦着嘴角的口水。
“晚瞳,你有多久没吃水果啦?”阳棣小心地问。
“大概有…五百年了。”
“你看这盘山楂果,像不像水果?”
晚瞳打了打阳棣的肩膀,“那就是水果,什么叫像不像!”
阳棣揉揉肩膀,“这山楂果定是谦秋外出打仗的战利品,我在焚野不常见到,不知道也没什么嘛!”
晚瞳继续盯着我和身旁的山楂果姐妹,“我们吃一两个,谦秋哥哥不会发现吧…”
阳棣接受了晚瞳的怂恿,“肯定不会……”
他们二人目光对视,像是传达了什么默契的指令。
大事不好,他们伸手过来了!
来不及多想,我翻身滚下了果盘,想化为人形走为上计,伺机躲一躲,等影子来再让影子同他们交代。
可我挪动身子,才发现方才天一殿中影子一道封印,将我的仙本暂时封住了。
这下糟了,逃跑不成,还被他们兄妹二人发现了。
阳棣的手向我伸来,我还没来得及逃跑,便被他抓在了手上。
“晚瞳你看,这有个山楂果想跑。”
晚瞳盯着我瞧了一会,又盯着盘里的山楂瞧了一会,“不对,这个山楂和其他的山楂不一样。”
阳棣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对,这个山楂坑坑洼洼,比较丑。”
我痛苦的闭上了双眼。这位兄台,怪不得你追不到女朋友。
晚瞳摇摇头,“不对,我觉得她不是山楂果。”
这个晚瞳,还真是个小聪明。
晚瞳托着脑袋思考了一会,“我知道了!”
我和阳棣都看向她,“知道什么了?”
晚瞳有些得意,“她是山楂果的种子!”
不由分说地,晚瞳就开始着手挖坑。
她怕是想要把我埋在沂山得天独厚的清凉土壤里,世世代代为她结山楂果子吃。
可我是真真正正的真人,埋起来只会闭气而死,怎么能结出果子?
可影子的封印十分强大,仿佛是还上了一道传说中焚火印,我不但变不出人形,还被封了仙本,连密语都传不出。
阳棣将我拎在手上,生怕我再像刚才似的,长了脚溜走了。
我在他手里使劲挣扎,他一个劲的对我说,“别动!别动!”
不跑的人是傻子!我将嘴巴贴在他的手掌上,密语不行,人的身体应该也可以传音!
我趴在他的手掌上朝他喊,“你能不能放开我!”
阳棣好像听见了我的话,吓了一跳,双手一松,又给我扔到了地上。
“你…你会说话?”
我顺势在地上滚了滚,表示会。
阳棣吓得不轻,但又十分兴奋的叫来晚瞳:“晚瞳!它好像是个山楂精!”
“什么?山楂精?”晚瞳丢下小铲子跑了过来,蹲在地上看我,“那结出来的果子不就是仙果了?快快快,阳棣你看好它,我马上就要挖好坑了!”
晚瞳说完便又赶回去挖洞,阳棣仍蹲在那看着我。他颈间的喉结上下翻涌,眼神放光,怕不是已经想到十年过后,他坐拥一片山楂林,焚野的人排着队来这里摘山楂吃的情景了。
大事不妙,必须得跑!
影子此刻应还在天一殿中应付着澄欢姐姐和储君殿下的事,一时半会赶不过来,等不是个办法。而山下是流火之地,仅凭我一果之力,肯定刚沾地就烫熟了,变成烤菩提果。
没办法了,只能往山里跑。
我心一横,眼一闭,背向无云崖,往身后的石林里滚去。
阳棣反应十分迅速,起身便来追我。还好在这石林之中,缝隙极多,我形是颗圆滚滚的果子,他是个四肢完整的人,我见缝插针,他自然追不上我。
晚瞳闻声也跑了过来,边跑边喊,“怎么了?”
阳棣回答,“种子精跑了!”
晚瞳银铃般的声音里透露出一些慌张,“糟了,它是不是往无云洞方向跑了?那可是禁地……”
我边滚边想,禁地?什么禁地?
想着想着,便觉得脚底一滑,滚进了一个暗无天日的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