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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隔阂(二) ...

  •   第四日,锦觅一早来向他求助。

      两人默然相对片刻,彼此相看,都是憔悴失神和落寞。

      锦觅道:“他天天发脾气,摔东西,问他哪里不适也不说。今晨起关在房中不见任何人,一句话都不肯应我。”

      润玉不知如何开解她。

      旭凤三人的事,他交代了其他人不得有半点泄露,老君自然也不会说,旭凤他们自然也不会说,锦觅因此毫不知情。
      只是,这种事,对于他们三人来说,未必就是不说就能忘却的。
      彦佑和裘鲤会好些,也许过一段时日就忘记了,旭凤不然,自小骄傲尊贵,不能受气受委屈,更不能受羞辱。尤其如今这种屈辱一个人憋在心里,不能诉诸于口,无处发泄。
      确实很难为他。

      锦觅道:“他到底是怎么了,回来就完全变了个人?”

      润玉回避道:“我去劝劝他,你在这边陪陪卿儿吧。”
      ……
      栖梧宫。

      旭凤非但将门关着,还设了结界。

      只是这结界对润玉毫无作用,旭凤目前的修为已经与他不是一个境界了。

      他数百年自虐般的精修苦练,进益本就远超过耽于安逸的旭凤,又经历与晏华大战,历经敲打锤炼,现在又历劫归来,解去了誓言反噬之苦,可说正是处于前所未有的巅峰之时。

      但此刻若是直接破了旭凤的结界,如同在他伤口上撒盐。

      润玉抬手按住结界,掌中发力,微微振动结界。
      ……

      流云柘水,脉脉流转,灰影成山,寂静如沙。

      卿天独立水畔,衣袂飞舞,恍然怅然。
      她不知这是哪里,但她想一个人呆在这里。

      身后又传来那声问:“你还没想好吗?”

      她无法回答,似乎丧失开口的能力,只是痴痴望着水那边的山,眼中汪着忧伤痛楚的泪。

      一声叹息,渐渐隐去。

      她已经想起来很多事。

      独自面对没顶绝望和死亡威胁之时,她的心如同被恐惧击穿了一个缺口,无数的碎片涌了出来,拼凑出一个完整的过去。
      她终于看懂了魍魉给她留下的那个梦。

      她真是为了那个人来到这个世界的。
      魍魉,在几千年的懵懂岁月里,是她唯一的挚友和亲人。
      他卑微丑陋却温柔而真挚,他每日抚着花瓣,同她说着很多的话,偷偷带着她到处走。
      他是她的守护神,她是他的解忧莲。他们相依为命。

      他们曾经在五百多年前出了那个阵法,来到忘川河畔,见到了那个白衣战甲皎洁英武的男子。
      她并不知道自己一眼就爱上了他,只知道想要亲近他,想要同他在一起。

      魍魉无声地拒绝,她拼命的纠缠魍魉,祈求他相助,将十二片花瓣摇得如风中落叶。

      魍魉哭了,她想起来那一刻他哭的样子,心酸得落下眼泪。

      魍魉,她的兄长,她的亲人,孤单的他,流着泪亲手将她的魂魄摘下来,送到了母亲的怀里,恋恋不舍地离开,留下她去追逐爱,追逐梦。

      而今,梦追到了,爱,却还是很遥远。
      值得吗?
      那个丑陋的爱着她的魍魉,没了。
      而她,并没有像魍魉祝福的那样,拥有他完整的爱。

      她付出了一切,追寻了一生,最终却不能拥有他完整的爱。
      她以为她会不介意,可是她怎么能不介意呢?
      那是她用了全部的拥有去爱的人,可是他并没有用全部来爱她。

      她难过得泣不成声,不愿意醒过来面对那个人。
      ……

      结界震颤了几下。
      润玉等了片刻,旭凤并未出来。他踌躇着想不如去叫彦佑来开解旭凤,好过一人闷在心里,才走几步,那结界却解了,门也开了。

      旭凤走了出来,眼里都是血丝,薄唇抿得紧紧,脸色苍白瘦削,整个人看上去如刀锋一般冷厉,带着一丝戾气。

      润玉道:“旭凤,这几日没休息好?我心里有事,小酌几杯如何?”

      旭凤默默点了点头。

      醒来后润玉倒是来看过他,但或许是羞于面对,他只想一人独处。
      但一人独处时,只要闭上眼,脑中便出现与狐女在一起的恐怖情景,令人几欲发狂。

      两人各闷了一口酒,一时无话。

      润玉其实哪有什么心事要同旭凤说。
      卿天的事,他心里的那些疑惑、不安、痛苦、自责,跟谁都无从说起,只能自己慢慢化解,非要说,恐怕也只能同什么都听不懂的魇兽去说了。

      “你现在回天了,可有什么打算?肯不肯领兵?”润玉问道。

      旭凤默默摇了摇头。

      润玉道:“过些日子,你若精神好些了,我们便去将棠樾接来,拜入老君门下。孩子大了,总不好一直由着他只顾玩,也要懂些道理学些本领。我记得你像他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炼到第四阶业火了。”

      旭凤道:“这事你同锦觅说就好了。”

      润玉愣了一下,想想自己也确实是不应该,心里有事,没办法全心全意开导他。硬是牛头不对马嘴地勉强乱说,倒像是在戳他伤疤,还不如什么都不提,于是就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好半晌,旭凤突然道:“把狐王交给我,我要杀了他。”

      润玉极力斟酌着用词道:“狐王杀不得。他原本修为全失,晏华助他恢复一身功力用来对付我和天界,但实际上狐王对我对天界都构不成什么威胁,如此清晰明白的一点晏华不可能看不出来,由此可见,他必定有所图谋,绝不会只是给我们添些乱子这么简单。”

      旭凤阴沉着脸道:“他想害锦觅和卿天,不是已经达到目的了吗?他还能有什么企图?”

      润玉想说他还想逼我向他低头下跪,终于还是没有说出来,想来以旭凤性情,听了也不见得会有什么启发触动。

      “狐王暂时不能杀,我答应你,只要查清楚晏华的企图,我一定将狐王交给你由你亲自处置。”

      旭凤突然笑了,道:“我若是告诉你,只有杀了狐王,才能洗刷我的耻辱,你也还是不让我杀他?”

      润玉道:“我没有不让你杀他,只是,晏华素来心狠手辣,不会做毫无好处的事,他扶植狐王,转头又赶去凡间保护我,不让狐王对我不利,如此自相矛盾举动你不觉得十分蹊跷吗?”

      “就算蹊跷又如何?”旭凤道,“你贵为天帝,如今有什么后果你不能承担,不能挽回?你一声令下,有多少人愿意为你卖命,区区一个晏华,有什么可怕之处?你为什么要怕他?”

      润玉愣了,看着他燃烧着怒火的眼和冷冰冰的神情,不知该如何回答。
      ……

      锦觅站在房中央,踌躇了好一会儿,。

      她直觉不愿意去坐在床边,似乎那是窥探到什么秘密的不太合适的事。

      她迟疑地挨过去坐了下来。义女像是睡着了的样子,曾经活泼可爱的脸显得温柔甜美。

      想不到这孩子竟然会带着冷淡和愤怒的神情声讨他们夫妻,那些话与她的少女相貌大相径庭,令她一度怀疑这孩子的心里是不是住了一个老练的魂魄。

      她忍不住回想自己在这个岁数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可惜什么都想不起来。

      那些年,她一直是懵懂和糊涂的,长芳主们没教过她什么道理,只是一直催她修炼,可是她偏偏就是很懒,也十分贪玩。

      那时候的她,是不懂什么道理的,即便后来过去了很多年,她也不懂得什么道理,一直傻傻的糊涂的。不像义女这样,一开始便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爱憎分明,容不下半点沙子。

      那天的事,她这两天隐约听到了一些。狐王说的那话,天兵们见到的妖狐追着咬她的一幕,她串在一起,猜到了经过。
      她觉得愧对这个孩子,也愧对润玉。
      若是换做她,应该也会要吓坏了,也是会不愿意醒过来的。
      被最爱的人放弃,就算最后得救了,心也是会苍凉如死吧。

      她低声道:“对不起,孩子,他是因为我还怀着旭凤的骨头,才先救的我。”

      义女还是躺在那里动也不动,眼睫毛都不曾眨一下。也不知道她是否听得见。

      ……

      溶溶月色下,湖光粼粼,冷清清地发射着细碎的星光。

      润玉把卿天抱出来,靠在肩上,坐在湖边。

      他半哄半求地催魇兽,“你再试试看,帮我找出卿儿的梦来 ,将她唤醒。”

      魇兽啾啾地叫了一声,拿角在她身上蹭了许久也没能召唤出那朵莲花。

      他轻轻抚着她柔软的乌发,“卿儿,你还记得你刚来天界的那天晚上吗?我猜你一定记得的。那天晚上,你醉了睡着了,我看见了你的梦。“

      他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你想不想知道,你在梦里说了什么?”

      她静静地一言不发,他觉得,若是她能听见,肯定也想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你说你喜欢我,我不喜欢你也没关系,”想起那时候她醉态可掬的样子,他笑了,含泪,“其实我觉得我应该是喜欢你的,只是我不敢相信,我以为我的心死了,爱不动任何人……”

      他在她额上轻轻一吻,“现在回想起来 ,这五百多年,我真是一具行尸走肉,没有感到半点开心,我以为我还要这样煎熬几万年,若不是你这么勇敢,这么执着,我可能真的一辈子就这样过了。”

      他心中绞着疼,疼得有点呼吸不来。
      她初上天宫时,他满心担忧引起天魔两界之战,看她如同看待隐患,他将龙鳞送给她,完全是想与她划清界限从此不再欠她……
      他像算计一个敌人那样对待她,只是完全没有想到,她一开口便是说对不起,即便如此,他依旧还是将她当做一个包袱,负担,只想尽快送走。

      “你一直在拉我,一直舍不得我受委屈。可是从一开始我就嫌弃你,把你往外推,我先想到的总是别人,而不是你,我没有想过,你也会心疼会委屈会难过……”
      他哽咽了,他拾起她的手,睁着模糊一片的眼细细端详,寻找那个她故意弄出来的伤口。

      他亲了亲她的手,“卿儿,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她仰着头,好像在静静地看着那棵琪树。

      他想起她裁了一桌子的枝条,给魇兽编了衣服,那衣服上下两件,笨拙质朴得可爱,不禁含着泪微笑起来,问魇兽:“你那两件衣服,谁给你收起来的?”

      魇兽站了起来,睁着圆圆的眼睛。

      他抚着卿天的手,道,“卿儿的衣服,你忘记了吗?”

      魇兽看懂了他的手势,却似乎没有领会他的意思,拿角去卿天身上蹭。

      只剩下两瓣的莲花,荡漾着紫光飘了出来,一个紫色圆珠跳了出来。

      润玉不敢置信,屏住了呼吸,魇兽将那圆珠吞下,随后趴下,呼了一口气,似要入睡的样子。

      他耐不住,颤声催促叫它:“魇兽!”

      魇兽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酝酿了片刻,噗嗤一声,吐出了一个蓝绿色的梦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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