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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命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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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凡?
卿天眨眨眼,没明白过来,注意力一下子被他带偏了,“哥哥要下凡去?我可以同去吗?”
润玉避开她的眼光,又是惆怅又是尴尬。这事怎么说呢?
昨晚说要成亲,今天说要历劫,这转折对她怕是太突然了。
万一跟她说要去历劫,她答说可以等成亲了再去,那时候怎么办?
跟她说身体欠佳,有反噬之力?那也可以等成亲了再去吧。现在能说能动能走,昨晚还那样生龙活虎的,哪有半点欠佳的样子。
他心里有鬼,开始埋怨自己没有先见之明,恢复得太快,甚至想要不现在来装个晕倒,随机又立刻否决了,转而拿自己又做润玉又做卿天地在心里自问自答,想了一些馊借口,但最后总是得出同样的结果,不管怎么说,此刻跑去下凡历劫都站不住脚,无论如何都可以先成亲后历劫。
他这厢只是迟疑几秒,卿天就觉察出他的不对劲来,问道:“哥哥,你今天与往日有点不太一样。你下凡是要去做什么要紧事吗?”
润玉行若无事地走到一旁茶桌边,自顾自坐下道,“没什么要紧事,再说吧。过来坐坐,我泡茶给你喝,一会儿我带你回水境去玩。”
卿天蹙起了眉打量他。此时没有外人,照理他会牵自己手过去坐,却只是自己跑去坐了,他是不是真的身上哪里有不适,怕她担心又不肯说。
润玉被打量得受不了,耳根渐渐热了。她别是发现了什么吧?
对了,昨晚他们那般亲密,他也未曾有过丝毫更进一步的旖旎念头,难道真被老君说中了?卿儿那么聪明,会不会猜到些什么?
他思绪纷乱,耳朵发热脸发红,如坐针毡,眼神漂移,不敢抬头,一副做了贼被人当场捉住的神情。
“哥哥,你是不是有事瞒我?”卿天直接道,“你看你,耳朵都红透了,脸也红了。”
润玉手一抖,壶盖差点掉下去,只听见自己镇定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没有什么,只是气血逆行上头罢了。来,喝茶。”
卿天哦了一声,将信将疑地走过去,他平静地拢了袖将茶盏轻放她跟前,如往常一样微笑着瞥她一眼:“尝尝,加了些许我收集的星辉凝露,味道有些特别。”
卿天的注意力再次被他带偏,轻轻嗅吸着那似有若无的清香,抿了一口,顿时眉飞色舞起来,“咦,这星辉凝露是什么东西,这么好喝!”
“你先猜猜看。”他暗暗松了一口气,擦了一把冷汗,恢复往日的从容儒雅,与卿天有说有笑起来。
不多久,柴道煌不招而来。
他是来进呈婚礼流程的。方才与陛下问答近一个时辰,柴道煌深深感到陛下对此次婚礼的重视和关切,因此一回去就马不停蹄地将一应礼仪,流程,规制,全都写下来,写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还做了不少的标注,引经据典的,详细至极。
润玉见他进来,怕他提起什么大婚之事,只想打发他出去,才开口说“有何事稍后再谈”,柴道煌便已摸出了一本簿子,道:“陛下,臣已将大婚一应事宜都整理完毕,请陛下过目。”
说罢志得意满地呈了上去。
瞪着这本厚厚的簿子,润玉生平第一次觉着,臣下太过勤劳能干也不见得都是好事。
见陛下有点发呆,柴道煌又将簿子举了举,润玉只好镇定地伸手接过簿子,迟疑了一下,挥手令他退下。
卿天笑吟吟地,虽是有些害羞,却也难掩欢喜,眼波流转,轻声道:“想不到哥哥都已经在着手安排了。那一会儿我们同去水境,你同义母说说这事?”
润玉暗暗叫苦。成亲做新郎固然好,但是被赶着进洞房等待考验,这种感觉可真是难以言说。
此时再同她直接说暂时不忙着成亲,无论如何是来不及了,万一惹得她多想,逃个婚什么的……
他不敢想那可怕的后果,决定搬出救兵老君来,让老君来说说自己需要下凡历劫。老君是个老人家,又睿智善言,与他也算有默契,应是能懂他的意图帮他圆一下场。
“先别急,我先让老君帮忙挑个日子。来人,去请老君来。”
不一会儿老君便来了。
润玉直勾勾地盯着老君,道:“老君,我欲与公主完婚,你帮我选个吉日,如何?”
老君一愣,成亲?陛下变卦了?
见他迷惑,润玉眼中几乎要放出光来地看着他,话中有话说道:“恰好公主在此,你有何建议不妨说一说。”
老君略有所悟,陛下方才已经答应,现在又反悔,还暗示自己公主在这里,想是公主逼婚,需要自己劝服公主?这有何难?陛下不好意思说的话,他来替他说好了。总之必须尽快送陛下去历劫。
老君道:“老夫以为,陛下此时不宜成亲,应及早下凡去历劫,以求化解誓言反噬之苦……”
润玉大喜,含着笑意轻轻拍着茶几,微微颔首,知我者老君也。
“……若再拖延,必定房事不遂,阴阳不谐,到时灵修不得,子嗣亦是艰难无比。”老君笃定地说道。
“咳咳咳”,润玉一阵剧咳,面红如血。老君这一刀,补得够结实啊。
他今日是撞了什么邪么,一个个地上赶着给他雪上加霜。
卿天面红耳赤地坐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
……
天帝要下凡去历劫的事,很快便敲定下来,鉴于他本人的强烈要求,在凡间的寿命不能超过三十,以此保证能尽快回天。而为了顺利完成化解反噬之力的目的,在凡间所历劫难必定得极为凄苦孤绝的七苦。
这两个要求令得姚登头大至极,以天机道盘推衍了几十份命理,都觉有美中不足之处,十分难以决断。与徐堂一起反复比较之后,终于勉强筛选出三四份来,揣着来寻老君商量。
老君看了之后,默不作声半天。姚登立在下头,心里甚是惴惴不安。
“这一份,陛下与青梅竹马的恋人情深不渝,”老君指着其中一份道,“这如何使得?陛下对公主心意甚笃,此番历劫本就心不甘情不愿,你还让他与凡人有此牵绊,就算最终不能再一处,也是心有所属,陛下见了怕是头一个不答应……这一份不妥。”
姚登想,不与凡人有情感牵绊,如何能满七苦?爱别离与求不得这两条先无法满足了。这一份不行,那另外一份先婚而后妻亡出家的,自是也不行了。
果然,老君随意翻了翻便放到一旁。
老君又指一份:“这一份,陛下被人锁在深山,茹毛饮血,同时相思成疾,这如何使得?陛下应龙之资,雄才大略,世所罕见,即便是下凡历劫,也当是帝王之才豪杰之辈,这天下有谁配将他囚禁虐待……”
姚登汗颜,连声说是。这份是徐堂挑的,他觉得有些许不妥,两人说着说着差点又打起来,自从上回打过一回架,两人再也不做任何掩饰,常常拌嘴,只要上元仙子不在跟前便唇枪舌剑吵个不休,奇异的是,他们吵归吵,该做的事并没有拉下,想来是因为都铆足了劲跟对方比个高低的缘故。
老君最后拿起一份来,看了半日,一言不发。
姚登认得这份,心下惴惴不安,以他来看,这份是最不可选的,只是拿来凑数罢了。
老君道:“司命看过这份命理?”
“是。”
“你让陛下当众与女子交合……你是不怕被陛下打入凡间数百年不得回天?”老君翻着特制的金箔纸,“还与那女子生有子嗣……”
姚登开始微微出汗,不敢说这份是凑数的。
老君看到一处,眼睛一亮,提笔勾了一下,又看了片刻,道:“与此人换一下吧,帝王之身,寿仅二十四,胎里便中剧毒,受尽折磨误解,一生孤苦,血尽而死。七苦皆有了。如此凄绝命理,必能化解誓言之反噬。”
姚登目瞪口呆,还可以如此操作的?不敢违逆,应了一声是。
“呈给陛下看一下。然后送冥王处,请他代为遴选一下其他陪同陛下历劫的魂魄。务必保密,不得外传。”
虚空之中。
自从被天帝放回来,廉华未曾踏出自己屋子半步,其间魍魉曾进去过,却被一顿鞭子抽了出来,然后外头便多了一个结界,谁都进不去。
在廉华记忆中,他从未受到过如此屈辱,法宝被夺,决斗失败,被封印而动弹不得,被逼起誓,一连串的败绩如同一个个耳光扇得他羞怒欲狂。
而最后那个被逼立的誓言,是他最难以接受的一个耻辱。
他需要发泄愤怒,需要杀人,需要在这个世间毁灭一些东西,然而,那个该死的天帝,竟然以同归于尽的方式逼得他立下毒誓,承诺不伤此处世间任何生灵。
“我无惧反噬”,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无所谓神情,在廉华面前晃来晃去。
明知道他是在撒谎,明知道他此刻根本经不起任何反噬,只要再来一次,他必死无疑,但廉华却不敢赌,毕竟也是探查过天帝的真心话,那些话无论怎么掰开来每一个字细细研究都没有任何问题。
他几乎可以确定,天帝就是以此来赌他不敢不信。这世上,还有谁比天帝更能豁得出去?
这样一个人,因为廉华被逼起的誓,而成为一个没有破绽无法下嘴的人。他最看重的天下人,受誓言的庇护不能动,他最喜欢的女人,被护在天宫,连一片一角都摸不到。
唯一能动的,只有天帝了。偏偏,他比天下人更难搞……碰一下都有可能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直到两日后,廉华才终于撤了结界,走出来,令魍魉去想办法将三位妖王请来,包括那位已经被废去了一身修为的狐王。
璇玑宫,七政殿。
润玉将姚登呈上来的册子,放到案上,沉思着抚了抚,许久不说话。
被老君当面戳了一刀,这两天他都没好意思出宫门,只打发仙侍给卿天送去许多衣裳,吃食和各色玩意儿。
她默默地收了他送的东西,也不来找他,令得他更加失去了自信,更加不敢出门。
他们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疏离了两日。
他也不是想不理卿天,只是脸皮太薄,老君当着卿天的面那样编排他,令他觉得无颜以对,至于为什么无颜以对,他不敢想,也极力回避去想。
看到这册子,他才惊觉,明日他就要下凡历劫去了。可惜了这两日的时光没在一起,也不知她此刻在做什么。
想到明日就要分别,他便觉得懊恼,怎么好端端地就浪费了两天时间?
陛下发呆好一会儿,姚登还以为他有什么不满,试探着道:“陛下?”
陛下像是猛然醒过神来,摊开册子,微微蹙眉:“这上头写的都是你的主意?”
姚登忙道:“此乃天机道盘推衍而得,老君过目后稍做了修改。”
陛下凉凉道:“三帝争一女?老君没说什么?”
姚登一凛,听出了他话里的不满之意,忙请示道:“陛下的意思?”
天帝鼻子里轻哼了一下,提起笔来,涂涂改改了几下,随后合起来,丢了过去,“除去情劫。其他皆可。”
姚登发急:“陛下,要化解陛下身上的病痛,非得经历孤绝至极的七苦。如今陛下把情劫去了,一下便少了三苦,如何使得?”
陛下冷冷道:“本座见不得三帝争一女。既然老君已经过目,那便算了。此后不得再将如此命理折子拿来我看。退下。”
姚登无奈,一面揣起折子退下,一面腹诽,这都是什么事啊,就一份条陈,过了两手,改了两次,这都面目全非了,早知道如此,直接搬一份来抄就好,何必郑重其事用天机道盘来推衍。
从璇玑宫出来,姚登叹了一口气。
不管在哪里,当差都是难,上司的要求五花八门,下属不打点起精神来还真是不好过关。他和徐堂对着天机道盘以及命理推衍之术并不精通,拿出这几份命数条陈来也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呢,幸好陛下只是偶尔下凡历劫,若是多下凡几回,他和徐堂不用说也要步缘机后尘,直接翘辫子了。
一个女仙袅袅婷婷迎面走来,姚登的心登时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上元仙子!
别怨怪姚登如此反应,说起来真是一肚子的辛酸泪。他同上元仙子就没有什么独处的机会过,他们一道选拔仙侍的时候倒是都在一室,但徐堂那杀才,盯仇人似的将他盯得死紧,根本不给他机会。
当然,他也不会给徐堂机会。
都是男人,彼此的那点子心事都心知肚明。因此他们两个常在上元仙子看不见的地方用眼神互相较量搏斗,又互相顾忌着不敢踏出雷池一步。
可叹的是,她从未留意到这一点,她的心里眼里装得全是陛下。这其实也是他们两人不敢公开相争的真正缘故。正主儿都不拿他们当回事,他们会不会太拿自己当回事了?
不过,今日这样可以不受干扰的机会真是难得!
姚登跃跃欲试,迎了上去。
“上元仙子好。”他彬彬有礼作揖。
上元仙子点了点头:“姚司命好。”
姚登微笑道:“上元仙子这是要去哪里?”
上元仙子微微一笑:“随便走走。姚司命呢?”
姚登举了举手中托着的匣子,“陛下……”才说两字才惊觉不妥,住口不言。
他紧急收声,心里却暗叫不好,这样子怕是要得罪她了,果然她有些幽怨,脸色哀婉地看着他,“姚司命不方便说便不用说了。”
姚登结结巴巴地道:“不,不是是,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他心一横,想到陛下下凡终是瞒不住,上元仙子又对陛下有情,也不至于祸害陛下,透露一点消息也无不可,于是豁出去道:
“陛下要下凡历劫,命我草拟凡间命数,方才得了陛下首肯,定出了条陈。”
说完又加一句:“切莫外传,否则我要吃挂落的。”
上元仙子点点头,眼波盈盈地看了他一眼,声音低了下去道:“多谢姚司命。不知陛下在凡间的命数可还顺遂如意,能借我观阅一下?”
润玉向姚登发了一通脾气,依旧还是心里不快活。推案而起,整了整衣冠,出了璇玑宫,迤迤向栖梧宫而去。
到了栖梧宫,却发现门口半个侍卫都没有,不由一惊。旭凤和锦觅这几日都不在,难道这侍卫因此就疏忽怠慢了卿天?
他走进去,隐约听见内里传来一阵阵喧哗之声,便向声音传来方向走去。
只见一群人,有宫中的仙侍,有侍卫,还有两三个女仙,都聚在在树下,站着围成了一圈,伸长了脖子,往中间看。
他心里纳罕,远远站着,观察了半天。那一圈人当中,隐约传来卿天的叫好声,随后便是一阵喝彩声,也有不服气的声音叫着再来再来。
过了一会儿,人群动了一下,卿天钻了出来,换其他人进去,她脸红红的,跟旁人一起围着,向圈子里看着,两手交握在胸前,很是紧张,不时叫好,脸上红扑扑的,亮闪闪的眼睛,高挺的鼻梁,红润的双唇,乌发乱蓬蓬的,侧颜看上去十分的可爱活泼。
他心中柔情一片,目光在她脸上身上流连不去,看着看着,自己的脸却看红了,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一些不该想的事来。
众人玩得十分忘形投入,过了很久才有个侍卫在钻出来时一抬头,看到了天帝,与他炯炯的眼对视了一秒钟后,登时吓得大叫一声。
除了卿天,所有人都惊慌失措,乱成了一团,狼狈地奔过来向他行了一礼,随后落荒而逃。
卿天的脸比刚才更红了,看着众人逃窜也想跑。老君那天说完了话之后哥哥脸上红得都要滴出血,此后都没来见她,想必觉得难为情,休要说他了,她都又尴尬又难为情呢。
润玉红着脸站原地呆了片刻,相处的时间宝贵,他暗暗深呼吸,极力镇定下来,从容地如往常走过去,给她理了理头发,竭力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微笑道:“卿儿玩什么呢,这么开心?”
她红着脸,转了转眼珠,道:“没什么,就是一堆石头。”
他看了看地上,果然是一堆圆圆的石子。
“好玩吗?”他故意问。
“好玩的很,要不要我玩给你看?”说到玩,卿天终于恢复了自然。
润玉忙点头,“好。”一撩衣摆就学方才众人的样子,盘腿坐到了地上。
她呆了一下。
“来啊,教我玩。”他头也不抬,装作兴致盎然地拨了一下石子。
她迟疑着坐下,把石子分了一半给他,道:“我们一起扔石子……”
他想起来这玩法儿时旭凤最时喜爱,而今自己已经几千岁了,居然又重操旧业,改陪自己心爱的人玩,不由暗暗感叹,脸上却一本正经,问个不了,态度极其认真。
卿天本就是贪玩的性子,渐渐地就忘记了一切,开心地笑个不停。
见她笑得开怀,他亦觉得欢喜,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得飞快,没多久,天黑了。
润玉把石子放下,道:“今天就这样吧,肚子饿了么?我去叫人弄点吃食来。”
卿天伸伸舌头,不好意思地道:“方才嘴馋,才吃了几盘糕点。”
他起身,伸手拉她道:“那去我那边喝喝茶吧。我要叮嘱你些事。”
卿天不解道:“为什么?”
他道:“明日我就要下凡去了,约莫要二十来天才能回来。”
卿天一下子没了精神,“这么久……哥哥你不能早些回来么?”
他也觉得颇遗憾,“已经算很快了。你在这里四处走走,逛逛,跟他们玩玩,二十来天一下子就过去了。”
她愁眉苦脸,“我能不能跟哥哥一起下凡去?”
他摇头不允,太危险了,谁知道那廉华是不是死心了。
她无奈,拖着他手道,“那你再带我去天河玩罢,我想再看看那些漂亮的星尘。”
“这有何难,”他笑着抚她的乌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