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香蜜）润玉传之应龙劫》百里览山

46、冰火两重天

　　璇玑宫向南的天河，深蓝一片，头顶脚下，无数的星尘从身边飞过，远处一条光带环绕着散发五彩光芒。

　　他带着她从天河飞过，在空中盘旋。

　　她发出惊叹声，伸手去捞身边的星尘，脸都激动得红了。

　　不时有细碎的星尘被他们猎猎飞舞的衣裳挂住，远看上去像是为他们的衣裳缀上了亮闪闪的钻石。

　　“美吗？”他随意一指，满天星尘被他排成了各色的小动物，栩栩如生，在他们身周跳跃来去。

　　“嗯，美极了！我很喜欢！”她兴奋不能自已，不时伸手去抱那些星尘组成的小兽，笑得开心又惬意。

　　“此处名为天河，满天的星尘便是天河的浪花，它们在此处已经有亿万年了。“

　　卿天咂舌，“亿万年啊！他们一定寂寞得紧。啊，不对，哥哥若是能让这些小兔子小狗儿一直飞来飞去，我们不在的时候他们就可以彼此作伴，那样就不会太寂寞了。“

　　润玉牵过她的手，微笑道，“卿儿说得对，他们彼此作伴，一点都不寂寞。”

　　卿天打量着他的神情，笑道，“哥哥，你是不是想说什么？”

　　润玉怔了一下，他方才是想到了一些事，因此想说一些话，只是还没想好怎么开口，怕会太突兀，没想到又没藏住心事，被她看出来了。

　　卿天轻轻挣脱开，深深呼吸了一下，背着手，微笑着道：“哥哥说吧。是不是……”想了一想，又停住不说。

　　润玉道：“是不是什么？”

　　卿天微笑着摇了摇头，只是眼中藏不住伤感，“没什么，你说吧。”

　　润玉恍然，心里难过起来，她定是以为他要说的是那个他不敢提起的坏消息。

　　他伸手去将她的双手从背后拖出来，紧紧握在手里，深深凝视着她。

　　“卿儿，你听我说。我自小孤僻，不爱热闹，无有至交好友，也不为至亲所喜，原本想就这样独自一人过完余生也好，幸好遇上你，我一直庆幸，天可怜见我竟然也能尝到两情相悦的滋味。我想与你长相厮守永不分开，只是你也知道，我声名狼藉，六界皆称我弑父篡位……”

　　“不，你没有！”卿天急了，“你没有弑父篡位，是义……是别人对不起你，先天帝是自己弄死自己的，怨不得你！”

　　润玉微微笑着，道：“其实我并不在乎旁人怎么说我，只是从今往后，为了你，我不会再认那些我没有做过的事，我的卿儿，是要跟清白的我在一起。我不能给卿儿丢脸。”

　　卿天含着泪，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要为了我，哥哥要为了自己。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好人不可以受冤屈，若是好人还受冤屈，就没有人愿意做好人了。”

　　润玉被她的话逗得笑意更深了：“好，卿儿说我是好人，那我便是好人了。那么，好人其实是想问卿儿，愿意不愿意嫁给好人为妻？”

　　卿天一震，仰头看了他一眼，飞快地低下头，嗫嚅道：“哥哥说什么呢？什么嫁不嫁的……”

　　润玉放开她的手，轻轻抬起她下巴，深深凝视着她涨得通红的脸：“以这亿万年的星尘为证，润玉想娶卿儿为妻，从此两人相依相伴永不分离，卿儿说好不好？”

　　“可是我，我……”卿天又喜又悲，极力抑制着伤感，却忍不住颤抖，眼里渐渐蓄满了晶莹的泪，“可是我，我……”

　　她很想大声哭出来，只是怕他看出来她的难过，所以拼命忍着，忍得浑身颤抖，不知道是委屈，还是心痛，又或者是幸福，欢喜，渐渐得便开始喘不过气来。

　　“傻瓜，不要哭！”润玉一把将她颤抖的身子紧紧抱在怀里，热泪急促无声地落下，她一定是想到他们只能在一起两百年年，爱怜，不舍，歉疚，心伤，刹那间交替涌上心头。

　　卿天终于再也忍不住，在他怀里哭了出来。她原以为她不在乎的，以为只是常常相见，偶尔相伴，心里放着他，直到死的那一天，这样就够了，可是临到真的去想象分别的那一天，依旧还是会心疼他，也心疼自己，她希望能给他一万年的温暖和幸福，而不是只有两百年。

　　深蓝寂静的天穹下，两个此刻本该是无比幸福的人却满含着心酸，久久地抱在一起不曾分开，漫天的星尘小兽似乎也变得颓丧了，不解地趴在了脚下。

　　许久，卿天才抽泣着动了动，润玉放开了她，凝望着她的双眼，“卿儿，你答应我吧？”

　　看他也两眼通红，眼角湿润，卿天破涕为笑：“哥哥是天帝呢，竟然也会流眼泪。”

　　润玉难为情地掩饰着低头轻咳。

　　卿天大方地道：“好吧，我答应你。只是，我娘亲她那么凶恶，你得耐心些等我说服她才行。她就我一个亲人，我也不想她难过。”

　　润玉大喜，强抑着激动，道：“那是自然。你娘亲那边我也会想办法哄她欢喜。”

　　他信心满满的样子，看起来甚是意气风发，好似在决断一件什么无比要紧的事体一般，逗得卿天抿嘴一笑，“哥哥欢喜的样子很好看。像……”

　　皱着眉头想了想，其实想不到什么形容的字眼，要说生平见过的人里，也没人比她的润玉哥哥更好看顺眼的了，这要夸他，还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东西来比较。

　　润玉已经笑弯了眼。

　　卿天接着道：“总之很好看……像我突然看见水镜里的四季花海眼前一亮那种感觉。可惜明日我便要回去了，看不见哥哥了。”

　　润玉被她惆怅的腔调逗得又笑了，执起她的手，“不会的。你想要见我时，便将玉佩握在手心，像这样，心里念着我的名字，我便会去忘川界碑石见你。”

　　在天界诸仙眼里，太巳仙人一直是特别很特别，特别得有些奇葩的一个神仙。

　　天界诸仙独身者十之八九，娶有妻室者十之一二，同时娶妻纳妾者，半成不到，纳一房以上妾的，唯有太巳。

　　太巳仙人前前后后共纳妾八个，加上正房嫡妻，妻妾共九个，安置在太巳仙人的封地北岷仙州。

　　九个妻妾，仅得邝露一个女儿。

　　这种大面积撒网然而没有什么用，次次鱼儿都溜走的奇异事件持续了两万年，太巳仙人至今未放弃添丁生子的念头，最近据说看上了在蓬莱仙境修行的某岛主。这位岛主姓梅，年岁与上元仙子年岁相当。

　　原本太巳打算请这位梅岛主来赴他的生日宴，说是生日宴，其实他没打算请什么宾客，连九个妻妾都没打算接来过寿。活了两万岁，年年寿辰，都过腻了，来去就那些乐子，多一事还不如少一事。

　　后来得知女儿擅自去邀请了天帝，太巳便打消了与这位梅岛主在生日宴上打情骂俏谈婚论嫁的计划。相比之下，自然是唯一的女儿比尚未过门的妾室要紧。

　　如他所料，天帝拒绝了女儿的邀请。

　　看女儿郁郁寡欢，太巳很是心疼。

　　太巳仙人着实不能理解陛下的思路，倘若是他得到哪一个女子如此相待，他早将其收入府中好好疼爱，哪会冷若冰霜地拒人于千里之外。

　　痴情和专情，不过是伤己又伤人的臭玩意儿，谁若是被这两样东西缠上，几辈子都过不好。

　　“不要多想了，好歹去吃些东西。”太巳劝道。

　　邝露一动不动。

　　太巳仙人硬着心肠道：“陛下对你显然无意，你再强求就讨陛下嫌弃了。听爹的话，收拾心思，爹给你另外寻一门好亲事，陛下旨意一下，你就是陛下义妹，敕封公主，满天女仙都高不过你去，不怕找不到好郎君。我看那司命星君对你就颇有意，可惜他的品阶太低，那个昆仑土地出身的徐堂，你千万不要给他眼色，虽说会做人，但是品阶更低，而且俗不可耐……“

　　太巳对徐堂印象不佳，不过一个少司命而已，竟然自己摸上门来送了一份礼物。那礼物太巳都懒得拆，更懒得留他喝杯水酒。

　　他不说还好，一说邝露就又羞又恼又心痛：“爹你说够了没有？”

　　“不够，我今日才说这一回，怎么够？”

　　太巳仙人不再纵容女儿，语重心长地道，“陛下是个痴情种子，从前他喜欢水神，满心眼都是水神，现如今他喜欢魔女，就会满心眼都是魔女。他眼里根本容不下旁人。什么日久天长，你以为一直陪着就可以让陛下动心，你不要怪爹说话不好听，就像茅厕新盖时候还是新鲜的，用上一段时间，就臭了。爹是男人，最清楚男人都喜欢新鲜的，你命不好，一开始入不了他法眼，后面他天天看着你，只会越看越烦，怎么会越看越顺眼。”

　　邝露无奈地扭过头去，不理父亲，她这爹，没下凡间却也沾了一身俗不可耐的烟火气，也好意思说徐堂，徐堂能把茅厕这种话挂嘴上？她才不信。

　　“这几百年下来，我算是看明白陛下了，”太巳摇头叹息，“心机深，脾气拗，爱较真，是个干实事的主子，我们这些旧臣能中他意的没几个。你爹我啊，在他面前快说不上话了咯。”

　　邝露头一回听见父亲这么忧心忡忡地说话，难过的心思被冲淡了许多，问道：“爹不要多想，陛下对你还是很器重的。”

　　“器重？”太巳苦笑，之前兴许是器重的，但群仙谏后之后的这几天，明显对他疏远冷淡了。现在常做的不过是打理一些日常事务罢了。陛下登基五百多年，君威日盛，关于拿捏臣下的手段渐渐有了心得，他是太有体会了。

　　“你知道为什么水神、火神、夜神、风神这四个神位至今空悬吗？”

　　邝露从未想过这些，不以为然地道：“陛下也许是为了纪念水神和风神，还有陛下自己原本便是夜神，怕是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接班人吧？至于火神，陛下重情，所以将火神神位留给了火神殿下。”

　　“错了。陛下是打算把这几个位置留给他亲自培养挑选的心腹。”

　　太巳仙人神秘地道，“陛下在蓬莱仙境收了几个天赋极高的精怪做徒弟，拿天帝宝库的仙草灵丹滋养，再等几百年，这几个人怕就要出世飞升领仙籍了。那时候他有贪狼，五德星君五个人，姚登，徐堂，以及这数百年将要提拔的土地仙，还有前几日派十六仙下界去收的人。这些人的修为可以慢慢练，甚至可以用药草堆，但忠心和勤奋却是旁人比不上的。知遇之恩非同小可啊。天庭，要大换血咯。”

　　说着，大大叹了一口气，听起来甚是怅惘寂寥。

　　邝露听了心里愈发难受。爹说得没错，是大换血，连她，也被换掉，再进不了璇玑宫了。

　　太巳本意是想激起女儿的愤慨和关注，顺带暗着提醒她不要试图胡来，谁想到她脑瓜子里只有她那点小儿小女的情事，不禁得恼了，破天荒用半训斥的口吻道：

　　“你听没听见爹说的话？陛下如今对你还念着旧情，肯给你脸面，认你做义妹敕封公主，你就赶紧识点好歹，就着台阶下来，别没事找事，万一惹怒了他，连累你爹一起吃挂落。”

　　邝露气道：“我哪有不识好歹？爹你怕被我连累就别认我。”

　　太巳被她气得仰倒，“爹是那个意思吗？我问你，你说你没有不识好歹，你引那个魔女学泡什么茶，学做什么糕点？做什么菜色？你是生怕魔女不知道你那点心事吗？”

　　邝露结巴起来：“我，我只是，是她叫我教的。”

　　太巳摇头叹道：“你骗得过她，骗不过你爹。魔女若是知道了你的心事，因此同陛下生分了，陛下有心计较，会找谁算账？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谏后一事陛下已经忍下来了，你若是还这么没有分寸，怕日后连君臣都没得做了。”

　　邝露豁然站起，眼里含泪，“谏后关我什么事，我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没说。”

　　太巳拉她坐下，“你没说没做，但是你爹说了做了。我猜陛下也是知道你的性情，因此才忍下来，为了清除后患，划出规矩来，认你做义妹，你可千万千万不要再有非分之想了，更别去魔女跟前卖弄你同陛下是怎么亲近的。陛下是个专情的有主见的，他若不喜欢，你杀了他他也不会将就。”

　　邝露终于忍不住，热泪滚滚落下，捂住脸痛哭起来。

　　太巳无奈地叹气，他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就一个女儿都让人这么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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