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香蜜）润玉传之应龙劫》百里览山

29、撮合

　　润玉在旁看的好笑，心想，方才这丫头便说了她自小无梦，敢情是被这莲花给吃了去，生出了这种紫色的梦珠来，也不知这紫色的梦与他人的梦有什么分别，怎么魇兽竟像是急于一口吃尽了的样子。

　　吃着吃着，魇兽突然打了个嗝。

　　润玉劝道：“魇兽，乖一些，莫要贪食。”

　　魇兽歪着头瞟了他一眼，啾啾叫了两声，蹄子在地上急促踏了几下，看起来竟像是十分焦急的样子，转了几个圈，随即昂起头，张嘴吐出了一个个或黄或蓝的小梦珠出来，每个梦珠中都有一个少女的身影。

　　“娘，你别去做事了，陪我好不好……”小女孩拖着母亲的衣角哭哭啼啼，母亲哄她明日再玩，将她手掰开，将她推给侍女。

　　“过几日就是我生日，大家都来我家里玩吧……”小女孩对着一群孩童大叫，孩童们纷纷后退掉头跑开。

　　“娘，我为什么灵力一直不见涨呢……”少女苦恼地看着自己的手中的莲花。

　　“魔尊说她恰好有事脱不开身，生辰明日给公主补过……”少女怏怏不乐地对着一桌的酒菜，身边只有几个侍女。

　　“叫你们再欺负人，叫你们再欺负人……”少女举着火把，在一处院落中四处点燃。

　　“臭猪，你竟敢将我娘的鸢尾花都给吃了！”少女怒气冲冲地追着一只猪，手中提着一根木棍。

　　……

　　每个梦珠里头的话语声混杂在一起，此起彼伏，或高或低。

　　随着梦珠的吐出，魇兽的身量有了一些变化，肚皮瘪了，但骨肌茁壮了些许，连头角发出的五色光都益发璀璨起来。它又开始吞食莲花放出的紫色圆珠。

　　润玉讶然，这紫色圆珠如此神奇？难怪它为了腾空肚腹将别人的梦魇全弃之不要。

　　一个个梦珠接二连三的消逝不见，他本不愿窥探少女心事，奈何那些语声总会钻入耳中，不管她的腔调多低微，嗓音多稚弱，他也总能辨别出卿天的声音来。

　　他默默想道，看她面上总是一副兴高采烈没心没肺的样子，真的想不到原来她的童年亦不是十分快乐的。她没有父亲，母亲又忙碌，自己体弱，又缺玩伴，难怪见了他便如此粘人，想来是将他当做父辈兄长来看了。

　　魇兽终于将所有紫色梦珠都吞噬完毕，心满意足地又打了一个嗝，莲花又归回卿天体中，它啾啾叫了两声，在卿天脚下卧下，眯着眼打起了瞌睡。

　　润玉再次招来两个仙侍，让仙侍扶着卿天去栖梧宫安顿歇息。这次她倒是并未抗拒，非但沉沉地睡着，由着两位仙侍扶起，只是嘟哝了两句不要吵她，仙侍会看颜色，还记得方才她发脾气不让人扶，因此吓得不敢动，拿眼神向润玉请示如何是好，他轻轻挥手示意无妨。

　　仙侍才将她扶好，地上的魇兽想是吃的太饱，突然吐出一个蓝色梦珠来。

　　一段亮得耀眼的银白色鳞片充斥了整个梦珠，随后画面渐渐拉开，那是一条威风凛凛的白龙，卧在水底，几乎透明得鳞片在水中熠熠生辉，一个少女紧紧靠在龙身上，轻轻抚摸。

　　“好漂亮的龙啊！”

　　“啊，真的好美啊！”

　　少女在梦中，发出了一声声由衷的赞叹，将脸贴在龙颈上。

　　仙侍尚未对这个诡异画面做出任何反应，手里已经一空，扶着的人顷刻间便到了天帝臂弯里，天帝冷冽的轻叱：“你们都下去。”

　　仙侍虽是莫名所以，却也看得出来天帝面色不好看，哪里敢多想，忙唯唯诺诺地退下。

　　润玉木着脸将那个梦珠打碎，打碎前梦珠里的少女吻了龙颈一口，他觉着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也不知那两个仙侍会不会将梦珠里的龙同他联系起来。

　　他匆匆不语，欲将卿天扶到石凳上，再将魇兽叫醒不让它吐梦珠出来，正在这时，魇兽却好巧不巧地又吐了几个梦珠出来。

　　嘈嘈切切的语声响起来，其中有一句音量不大却极是突兀地话语，如晴天霹雳一般在耳边炸响

　　“润玉哥哥，我好喜欢你！”

　　他愕然抬头，看着那个黄色的珠子，里头的少女拉着白衣男子的手，仰着头，笑着凝望，深情款款，白衣男子亦深情款款地回望于她，温柔地说道：

　　“我亦喜欢你。”

　　少女说：“我这一生一世，你都一直陪着我好不好？”

　　男子毫不犹豫地回答：“那是自然的，你要我陪你多久便陪你多久。”

　　少女展颜微笑，泪落两颊，将男子抱住，低声道：“润玉哥哥。我真的喜欢你。就算你不喜欢我也没有关系。我还是要喜欢你。”

　　润玉再也听不下去也看不下去，心慌意乱地打碎了所有的梦珠，匆匆将卿天放回石桌旁，而后将魇兽叫醒，带去殿中设好了结界困住，不让它出来，随后又回转园中。

　　这不可能！这如何可以？

　　他独自伫立，离那个沉睡的少女远远的，好像生怕下一刻她便要跳起来将他抱住那样，心中犹如被狂风暴雨席卷，先是震惊抗拒，随后充满了惭愧，继而开始失落怅然。

　　鎏英与旭凤是结义兄妹，亦即与他平辈，鎏英之女，认旭凤为义父，且不管鎏英是否承认，辈分上他算得上是她的伯父。

　　伯父与侄女竟然有暧美（你们懂的，）之情，这在六界中任何一界，都是惊世骇俗的吧。他已经骂名累累，经此一事，怕是要再添一个供天下人嘲骂的罪状了。

　　退一步来说，看在他们毫无血缘关系的份上，即便天下人对此不以为怪，他们之间没有这层长辈与晚辈的关系，间中还隔着天魔两界的仇怨，还有旧年他与旭凤夫妻俩的恩怨。

　　有鉴于他清誉早毁，六界中素有他借锦觅之手刺死旭凤的传闻，旁人若是再知道了这事，头一个反应只会是他不怀好意，要靠一个小姑娘反攻或者要挟魔界，第二个反应怕不是以为他要借小姑娘来报复旭凤和锦觅。

　　他的确对魔界、花界和鸟族早有布局和打算，但诸般算计中，唯独没有考虑过要利用这孩子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怎么弄成如今这个光景的？他是在哪一个地方给了她不恰当的暗示了？他明明一直以长者自居，以大伯自称，又怎么会令她生出恋慕之心的？

　　他们拢共也才见了三次面，不，四次，忘川那次也得算上，怎么就能让这孩子说出一生一世的话来？她难道不知道神仙和魔的一生一世，至少数万年，岂可轻易便许下诺言？

　　是了是了，她定是因为幼年无父无兄又缺玩伴，母亲又不曾细心照料，是以令得她见到一个耐心些温和些的男子便生了信赖之心，少女年幼不知情为何物，以为这种信赖便是男女之情。

　　这便好似昔年锦觅吃了陨丹，同谁都是有好感，分不清自己的心意一般。

　　定是如此！

　　他反复思量，找出各种细节来说服自己少女的心意其实不过是一时兴起，就像她曾经喜欢过那个昆仑弟子少弘那样，只要过些时日，就可以随风飘逝。

　　为了让她快些忘记，必须将她尽快送回去，从此再不相见。

　　想到若是将她送回去，她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回到花界，脸上的失望和难过，润玉又觉不忍，也觉得怅然若失。

　　他并不是一个迟钝的人。能感觉到与这孩子相处和自己独自一人时候的不同。

　　她在一旁的时候，时光和心绪都好似受了她的感染，莫名地变得活泼起来，她爱说话，也爱发问，总是会在不经意间说一些逗得他忍俊不禁的故事和言语，令他的心思不由自主地忘记了那些不快的琐碎，整个人都像被那冰泉荡洗了一遍，干净轻快得很。

　　若是从此不见，这份待遇便再也不可能有了，她兴许很快便会喜欢上一个少年郎，再将对他的这份心思转移过去，而他从此依旧还是一个人，沉甸甸的孤独的一个人。

　　他站了许久，生平头一回为可预见的孤独感到彷徨。

　　……

　　……

　　旭凤得知锦觅未曾与他商量，便将卿天变成一盆睡莲留在天界时，先是一愣，继而发怒了。

　　“为什么你不同我商议一下便擅自做出这种事？”

　　锦觅解释道：“你先别动气，听我说……”

　　旭凤大声道：“有什么可说的？卿天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义女，她的事你难道不该同我商量？”

　　锦觅哼了一声道：“商量了你会答应么？”

　　“自然不会答应，”旭凤气不打一处来，“你脑子是不是坏了？你将鎏英闺女送到天上去，到底是什么用意？让她认润玉为义父？鎏英会答应？我是不太乐意让小鹭去，但是你既然都说了，我不是也答应了么？”

　　锦觅轻咳了一声，支支吾吾地：“她有你一个义父已经够了。”

　　“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旭凤瞪着她，被她一脸古怪的神情弄得莫名所以。

　　“就是那个意思，”锦觅笑道，“撮合的意思。”

　　“撮合谁？卿天？润玉？”

　　旭凤脸色发白，终于回过神来，“你是不是疯了？一个是侄女，一个是大伯！你撮合他们？”

　　锦觅干笑了一声，“不是亲的。”

　　旭凤点着头，“我现在才信那陨丹真的把你的脑袋给伤到了。”

　　锦觅沉下脸：“你到底听不听我说话？”

　　旭凤没好气地：“你说吧，我看你说出什么花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