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香蜜）润玉传之应龙劫》百里览山

25、惊喜不喜

　　那人样貌娇俏，身材娇小，冰肌雪肤，一头乌黑长发，身上穿着那件云纹冰丝霞锦，坐在地上搂着膝盖。

　　润玉一怔之下，愕然道，“你怎么在此处？”

　　只见她圆溜溜的眼珠一转，讪讪一笑，红着脸从地上站了起来，僵硬地福了一福道：“卿天见过庚辰哥哥。”

　　润玉定了定神，默然想道，看来姚登和徐堂要扑个空了——正主儿跑天界来了，魔界自然是找不到她的踪影，难怪这两人到现在还不回来复命。

　　“是你义父义母带你来的？你娘亲知道吗？”他缓缓坐下，拢袖给自己斟了一杯。

　　这定是锦觅说的惊喜了。可惜，惊是够惊了，喜么？是没有的。为什么锦觅认为这孩子来天宫会给他惊喜？鎏英若是发现自己的女儿在天界，只怕当即会点起兵将直奔南天门大战三百回合。天魔两界若是因此爆发大战，这哪里喜得起来？

　　他没有发怒，亦没有面色不虞，只是默默地抿着杯中的酒，广袖随风轻动，眉凝远山，长睫低垂，眸光潋滟，如月光照临的空山，秀骨清冷，又像看尽繁华的诗者，慈悲而忧伤。

　　卿天呆呆地看着他，脑中一阵迷糊，这一幕莫名地令她心跳加速，如一记重击，将她预备好要说的那些话全部打飞，有一些奇异的碎片飞速地晃过，快得她根本捉不住，只知道那些碎片中，每一片都有他的样子。

　　润玉抬眼看她，“别站着了，过来坐吧。稍后我便送你回去……“

　　该怎么称呼她才好，是公主？侄女？还是卿天？罢了罢了，不伤这个脑筋了。

　　他顿了一下，放下酒杯，收了酒具，换上一套茶具，“省得你娘亲担心。”

　　这话登时唤醒了她的神智，她不要被送回去，至少也要将她想说的那些话说完。她暗暗深呼吸，握紧了拳，为自己打气。

　　润玉看了她一眼，她脸上的悲壮神情让他不禁莞尔，这孩子又要做什么稀奇古怪的事了么。

　　她走过去，稳稳地坐下，“今日是我央义母带我来的，我娘亲不知道。但是庚辰哥哥放心，我娘亲若是问起，我义母会同她好好说的。”

　　润玉将茶盏放到她跟前，示意她喝。

　　“以后不能叫我庚辰哥哥了，我那日是骗你的，对不住。”他微笑道，“你可以同棠樾一样，叫我大伯，毕竟你是旭凤的义女。至于我怎么称呼你呢——”

　　他正在沉吟，就听对面的少女愤愤道：“我才不是他义女。”

　　润玉讶然：“不是么？”

　　“不是。”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前晚说故事的时候还一口一个义父的，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自家亲人，一时误会是常有，好好说便是了。”他开导道，“你也知道的，我同旭凤也曾经闹过吵过，现在不是也好了么？”

　　卿天张了张嘴，想说我娘骗了我，我知道了我爹是怎么死的，想说我也知道了天魔大战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我娘为了我的命所以要我认了火神做父亲，她还想说，昨天我娘亲不该伤了你，那天我说的都不是对的，请你原谅我，原谅我娘亲……可惜，想说的对不起有这么多，多得令她惭愧，竟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临到最后，她终于憋出了一句：“对不起。”

　　见他惊诧地扬眉，她心一横挑了说道：“庚辰哥哥，我知道天魔大战不是你一个人的错，那天我不该在没有弄清楚真相的时候，就背地里说你坏话，请你原谅。”

　　润玉万万没有想到小姑娘说的对不起是这一方面意思，一时之间心口滚滚发烫，眼眶骤然发热，忙垂下长睫，掩住思绪，轻咳一声，刻意平静甚至有些冷淡地道：“你还小，这些事与你并没有什么关系，不必再提了。”

　　卿天不知所措地哦了一声，一腔的热血如被冰捂住冷了几分。他是不是很讨厌魔界、母亲还有自己？

　　润玉很快便平复了情绪，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冷淡得太刻意了，于是笑了笑，和声道，“其实我害你不能修炼在先，又拿假名字骗你在后，我才要同你说对不起。今天你生辰，我派了人去魔界给你送礼物，没想到你竟然来天界了。”

　　卿天惊喜得两眼放光，粉颊生晕：“真的吗？不是骗我的？”

　　润玉被她毫不掩饰的喜悦感染了，嘴角牵动，笑了起来：“君无戏言。”

　　却见她突然脸上又露出愁容，想到什么似的，忧心忡忡欲言又止：“我娘她……”母亲那脾气定是会将他的礼物丢出去。

　　润玉弹了弹袖口，淡淡道：“不用担心。使者见不到你，礼物自会带回来给你。”

　　卿天拍手大喜，眉开眼笑，方才初来时的拘谨不安全然抛到脑后，“多谢庚辰哥哥。”

　　润玉笑着纠正：“我是你大伯，且我的真名不是庚辰，你不宜如此称呼我。”

　　卿天眼珠一转，想推说母亲不会同意，却又怕提起了母亲就等于提醒他要送自己走，于是敷衍地点了点头，指着一旁的琪树试图转移他注意力，道：“这是什么树，亮晶晶的？”

　　姚登这两日有些心累。

　　缘机死太早，她的一身本领，姚登还没学到三成。他在天帝跟前撂下了豪言壮语，说道盘依旧可用于推算凡人劫数，真到要用时，才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凡人无数计，若个个都要道盘推算才能编写出这一世履历来，那还得了？还要不要过日子？漫漫仙途，每日里下棋看云都嫌无聊，哪里能用来做这等琐碎小事，凡人何德，配得上神仙们如此呕心沥血？

　　所以缘机受月下仙人启发，常拿戏文话本来应付差事。人间狗血剧目层出不穷，左右跳不出那几种，假使天意是个人，那也有技穷的时候。

　　别说这有违天机，天机不可泄露，但是却允许变通，因为每个人心性不定，一念便是一世，你怎么知道天意给你一碗饭你就非要吃下去？你完全可以给狗吃，完全可以给乞丐吃，你自己不吃，那么你的命运这一刻便与天意不符。

　　这等变通之法，姚登就不会。所以，这几日他忙的那叫一个人仰马翻，焦头烂额。

　　幸好天帝早有先见之明，指了上元仙子邝露来帮忙。

　　姚登多次暗暗感叹，这真是一个妙人儿啊！

　　她姿容秀美，温婉娴静，心细如发，善体人意，聪慧无比，姚登说什么她总是一点就透，虽说偶尔有理解偏差，总体上还是极为得力。

　　总而言之，若问姚登，这天界哪位仙女最美貌最可爱，姚登的回答只有一个，那便是上元仙子。

　　倘若能多些独处的机会便好了。上元仙子有自己的仙府，手上也另有差事，忙碌得很，一连两日，都只在司命府只呆了一个时辰便走了，说是仙府里事务紧急，走不开。

　　幸好天帝指派的少司命徐堂很早就到位就任了。

　　这徐少司命出身低微，据说之前是个土地仙，吃惯了凡间的供品，行事带着浓郁的烟火气，一上任就将司命府所有人，上自姚司命下至看门的守卫，打点了个遍，每一个人都送了一份上任礼。

　　东西倒是没什么稀罕，各种凡间美食，各种乡土特产，土得掉渣，却也香得勾人，招得满天的小仙侍都跑过来讨，讨了一回又一回，说是给自己讨的，其实都是拿回去给各自的主子。

　　姚登很看不惯，想挑点刺，却找不出来。徐堂虽是第一天来天上，却将天界规矩打听得透透的，流程严谨，条理分明，不越权，常请示，若是问他问题他总是圆滑地将问题再抛回来，绝不给任何意见，安排他份内做的事却又特别用心，姚登想到的他基本上都会预先做好。

　　总之，滑不留手，找不到半点把柄。姚登怀疑他是泥鳅精变的。

　　天帝叫了他去，问两人搭档得如何时，姚登只能说陛下有眼光，徐堂真是个人才。

　　他说的时候还不情不愿，尤其天帝派他们两个同去魔界给魔尊的明阳公主送礼！

　　姚登忍不住腹诽陛下真是小题大做，瞒着魔尊送礼给公主这等事，他一人偷偷跑一趟便是了，何须派什么助手？多个人多个事，徐堂那活络性子，嘴巴估计守不严，这事若是传出去，他还得担个御下不严的罪责。

　　谁曾想，这一趟去魔界，幸好有徐堂陪同，若不然，他真怕自己回不来了。

　　魔界自陛下现身忘川过后，便全界戒严，忘川两岸布满了巡视的兵士，对出入者尽皆严加盘问。
　　姚登几千年来都没有离开过天宫，如同凡间书呆子一个，见到五大三粗歪瓜裂枣的兵士在自己头顶舞着刀枪，吓人的各种骨头、怪物做的法宝张牙舞爪在身周飞舞，惊吓得一身仙气差点漏出来。

　　若不是徐堂再次拿出一堆财货打点，他们连魔宫的大门都摸不到，更别提找什么公主了。

　　不幸的是，就算他们摸到了魔宫大门，依旧也找不到公主。

　　据徐堂探听到的消息，公主与魔尊发生争吵后在生辰这一日出走花界，魔尊为此大发雷霆，恰好狐王该当轮值忘川却不知跑去哪里快活，因此便将狐王狠狠臭骂了一顿，狐王受了一肚子气出来遇见他们两个，便拿他们出气，要人将他们两个捉去抽鞭子，吓的两人一溜烟地逃走。

　　若不是徐堂机灵，带着他躲到妓馆一起扮成了女子，他们俩个可真真是要当场被魔兵逮住，吊起来抽打，皮肉之痛不算什么，被抽得露出了仙身那这脸可就丢的大了。

　　两人在南天门口整顿衣冠，守卫不禁好奇道：“两位仙上去哪里弄了这一身狼狈？”

　　徐堂来天上两日，对于被敬称为仙上依旧不是太习惯，飘飘然地道：“哎，你不知道，我们才从魔……哎哟！怎么了？”

　　“奉陛下之命办差，无可奉告。”姚登强笑着，箍铁桶似的抓着他的手臂，将他一直拖着进了南天门，走到无人处才放开他，低声喝道：“你疯了么，陛下交代的差事你随口便说出去了？你没瞧见边上便是御殿将军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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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为润玉正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