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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x房小妾导致阮盈盈小产 ...


  •   我喘了口气。是的,我看着她惨白的脸色,简直要喘不上气来。脑子里头好像划过个什么影子。对,她怀过孕——等等,她是什么时候怀的?生了吗,什么时候生的?生的男的女的,长什么样啊?我见过吗,好看吗?
      我不记得了。阮盈盈总是穿府里发的衣服。宽袍大袖,配上那张无欲无求的脸,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那颗心比孟母还要平静,比古井还没波纹。她做了我几年小妾,我还从来没见她笑过;倒是看见哭过好几回,哭得两眼通红,用冷水浸了手巾敷脸,都遮不住那黑得明显的眼圈儿。
      刚开始我倒还吃了几天新鲜;后来第十八房、十九房也进了门,一个是乌颂割爱送我的美貌妾室,一个是盐商当礼物送来的扬州瘦马。一个唱曲一绝,一个会跳折腰舞;后来又来了一对双胞胎,叫娇娇的那个床上功夫实在妙得很;叫惜惜的那个扮戏特别在行,每天唐明皇杜丽娘的,搬弄得府里也热闹三分。
      现在估计这四个是进不来了。要不是前头十六个是木已成舟已经盖了戳,就连那些我都想弄出去——谁知道还有哪个抱着青云直上的心思呢?我是嫌过她们来着,一天到晚就纠结那点鸡毛蒜皮。哭戏唱得倒是多,也没听说谁变出点珍珠来。

      唉,把雄鹰关在笼子里,它也只能跟黄鹂学学唱歌了。
      其实我觉得正院那位就是只黄鹂成精。脑子里就八个字,“服侍丈夫,孝顺公婆”——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拜菩萨都没她这么灵,菩萨面前少说还得烧几炷香呢。她这是一有人拜就喝茶,一喝茶就发大红封;可真是种瓜得瓜,种果结果,一本万利,童叟无欺。
      得,我不该说她。说曹操曹操到,这不就又见着人家了?
      日头刚爬起来,我这位太太就梳妆打扮妥当了坐到旁边。和我隔着张小桌,桌上放着四碟点心,用高脚瓷盘盛着。里头总有一盘我最爱吃的凤梨酥,还有三盘次次都不一样。要是丫鬟说红枣补气,那就是红枣糯米饼;莲藕美容,那就是桂花莲藕糕。她这儿点心四时八节不忘上新,我也不是不乐于尝试新鲜事物,但每次一看她这眼神我就不敢造次,只好拈一块凤梨酥,闭上眼强吞下去,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太者,大也。她的腰倒不粗,堪和小蛮作配,一双脚也小得能作掌上舞——就是她从来不跳,觉得自降身段,有失当家太太的脸面。大,主要大在脸上。颧骨高,额头挺,眼睛小,鼻梁塌,像大饼上点了俩绿豆,又像冬天搓出个雪人,用指甲抠了半天,抠出点空档填上根红萝卜。
      不,我这是夸张描述。我那过世的亲娘从前老说,她这脸一看就宜室宜家,端庄贤淑,勤俭孝顺,和外面那些妖艳贱货一看就不一样——不是,怎么就外面了?我都搁屋里头养的,养得一个比一个白嫩水灵。每次看她们吃年夜饭,就像荷花丛里混进一段莲藕,好歹也算凑了张全家福。
      我知道,我知道,骨架子大不是她的错。再说了,娶妻娶德,娶妾娶色,老婆贤淑温柔,小妾妩媚风骚,我到底还有啥不高兴的?这说不过去啊,全盛京的男人都羡慕我这个平南侯。
      可是我的确不高兴;就比如说现在。
      我这位好太太姿态优雅地抿了一口茶,用绣着红牡丹的帕子擦了擦嘴角,镶金戴玉的甲套一挥,眼神儿一挑,吩咐身边的大丫鬟捧着盘子给阮盈盈送簪子和红封,还不忘了来句“既然入了府,就要尽心尽力服侍老爷,早日诞下子嗣,为花家开枝散叶。”
      我好好的一朵花还没开全乎呢,干嘛这么着急上火?活像母猪下崽儿,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万一生下个薛大傻子,岂不是败坏了我的万贯家财。哦对了,太太呢,也姓薛,闺名就叫做婉儿。
      其实也不怪她着急,实在是府里从来没孩子哭声。别说要男丁传宗接代,就是娇娇女儿也没有半个,平南侯府之主,我,花陵,年逾三十,至今尚“无”喜讯——我是自个儿都不得不怀疑自个儿不行。是我爹为祸乡里没积阴德,还是我拈花惹草损了精元?可我也没过分哪,三十来岁的大男人,一月睡上二三十次小妾,怎么就成了不惜福不养生了。真是听见这话就来气。

      阮盈盈接了红封下去了,开始挨个拜见前头的姐姐。我能连姓带名都记清楚的,这里头不过一手之数;剩下的不是像刘氏马氏这种只记个姓,就是海棠金雀这种只记得花名,帐子一拉好在里头胡天胡地。不过兴致一来,不叫名儿也说得过去;就是不太孝顺,每每“亲爷,亲娘”得遭个殃。
      就算老夫人教你们勤俭节约吧,至于是人就要送个荷包吗?打眼一瞟,托盘上堆的十六份礼里头,足堆了六七个荷包,四五个扇坠,三四支簪子,还都是吉祥如意的花样——颂圣呢?也就金雀别出心裁点,送了盏梅花灯。檀木做底,雕出来的梅枝深褐,嵌上去的花瓣粉白,飘飘扬扬的,像上头有个天女。不愧是苏州出身,府里谁都比不上她这份奇巧工夫。
      当晚我就找金雀睡觉去了。
      后来想起这事,我总是有点心虚。按道理新欢入门,该在人家屋里歇三天;可阮盈盈刚睡了我一天,就让她七姐姐给截了胡。其实金雀美则美矣,也不至于就勾走了我的魂儿。我就是不想睡,不敢睡,睡阮盈盈睡不下去——一看见她,不是想起血溅三尺,就是想起妾意郎情。哦,这个郎不是我,是柳贞。我反省,我忏悔,我总觉得她俩有一腿,大概是因为淫者见淫,脑子里全是不正经的东西。

      春宵苦短日高起;太阳一出来,就得起床,上,朝。
      我爹是真刀真枪给自己拼出条路的大将军,可惜天寿不永,因伤回京没到两年,一病没了;我亲娘伤心过度,前后脚咽了气。拜他俩所赐,那年全盛京卖棺材的,卖黄纸的,卖丧服的,敲锣的,吹唢呐的,念经的,做道场的,腰包都比原来厚了好几倍。那会儿我的小妾才排到四和五,正经关门守孝,刚安生了不到俩月;突逢黄河决堤闹水患,几十万灾民呼儿唤女哀鸿遍野,六部脚打后脑勺忙成一锅粥。后来我这个闲人也不得不顶了个差,拿着尚方宝剑到当地代天巡查去。我个人以为,皇帝绝对是瞧着我没爹没妈,好欺负。
      叵耐那厮无礼!我跟他怎么也同窗读了十多年书,就是养条狗也该养出感情了吧?他就二话不说把我往外一扔,害得我路上遭遇三次刺杀五次流民堵路,吓得连当地官员送我的亲闺女干闺女都没敢收。唉,看在他后来语重心长的拍着我的肩膀说“朕只信你一个”的份上,我只好委委屈屈的捏着鼻子认了。
      他不信我还能信谁呢?我从八岁起就给他伴读。虽然爹是带兵打仗的,但我打小吃不了这苦,别说什么扎马步练刀法,连被太阳晒上几个时辰都浑身起疹子。酸诗倒是张口就来,做清客反而讨了皇上的喜欢。为着这点同门之谊,后来谁参我后院起火、以妾为妻、非要娶二嫁的小寡妇……他都把折子留中不发,纵容我满盛京的讨老婆、圈地盘,好比养了只四处撒尿的哈巴狗。

      主要也是我后院起火的次数实在太多。可这难道能怪我吗?三个女人等于一千只鸭子,后院的大小主子加上奴婢,那鸭子怎么也得“万”往上数。
      “又怎么了?”我眼皮子都懒得抬了。
      “想多裁件衣裳?你家主子短了月钱?还是想去庙里拜菩萨求子,太太没让?”
      金雀身边的丫头煞白了一张脸:“都什么时候了您还说这些!阮姨娘小产了,太太非说是我们姨娘干的,您再不去,指不定人就没了!”
      据我观察,薛婉做不出这样的事。她顶多端着一张善解人意的大房的脸,叫个做媒的婆子进来把小星提脚卖了。不过,其实是不是金雀干的倒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最近正得宠,按道理薛婉不敢和我当面锣对面鼓,至少也该等人失宠再说。
      排除薛婉拈酸吃醋的因素,那很有可能就是金雀干的。谁让她独宠三年还没怀过一儿半女,老被别人背后霍霍,“这只不下蛋的鸡”。
      其实母鸡也有母鸡的追求,有的母鸡压根就不想下蛋。
      比如,阮盈盈。
      好歹我也混迹女人堆里一十二年,分析她们的脸色对我而言堪比帖经——帖经,不用费心思做八股,看见题目直接填空。
      阮盈盈穿着件新制的青灰里衣,也没丫鬟陪着,独自一人靠在床头。那拔步床上雕了福禄寿喜,蝙蝠跟寿桃的花纹是二十年前的流行款式;不知道她是从哪个犄角旮旯翻出的古董破烂儿。
      她比入门那日更瘦了。衣裳挂在身上,下头空落落的。脚上三寸的睡鞋没脱,脚底有块深色的污渍,像血。她的脸色苍白,嘴唇泛着是不正常的紫,双眉蹙着,右手松垮垮的搭在被子上。
      可是她在笑。那双眼的弧度是往上的,唇角几不可见的往上勾了勾。当时幔帐放下了一半,挡住了她大半张脸。或许她以为前头围着两三个主子,四五个丫鬟,应该没人能瞧见她的模样,即使瞧见了也定然不相信——谁会相信一个女人会不想生孩子呢?尤其是对于阮盈盈来说。毕竟她的丈夫是侯爵,而我至今连一个孩子都没有。
      可是我知道,阮盈盈不想要这个孩子。
      她只想写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x房小妾导致阮盈盈小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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