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情殇》慕容嫣

1、第 1 章

　　她在秋日午后的阳光中走得很悠然，一如她那时的心情，在岁月的磨砺中已渐渐地趋于安详与平和。这个城市对她来说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鲜。新鲜的空气，新鲜的人群，刚喷洒过水的草坪在阳光下闪着新鲜明亮的光泽。那个小孩子就在那时从一片晶莹剔透的草叶中像突然冒出的天使一样挥舞小胳膊向她冲过来，“咯咯”的笑声就像那午后的阳光一样，让人心痒痒的，却没有一点要停的意思，径直地摇晃过来，眼看就要与愣愣的她撞在一起，突然一双大手横空伸出来，拦腰抱起那个独自睁着一双大大的黑眼睛却又茫然不知何事的孩子。小孩在空中兴奋地笑起来，身后露出一张脸，怔了一怔，“呵”了许久，才问她：“你没事吧？”她笑起来：“怎么会有事呢？”
　　“你的孩子？”
　　“是啊。”
　　“很可爱。”
　　“呵呵。”他想说谢谢，又觉不妥，只好笑笑。

　　酒吧的情调似乎过于暧昧，两个人都有了些不自在，周围都是一些年轻的情侣在暗影里卿卿我我。独有他们两个在灯光下似乎有些不入格。整面的镜子连接的墙角让她不用对视他就可以看见他的眼睛。
　　镜子里轻轻的一瞥，就看见了他眼神里稍纵即逝的一丝忧郁，这么的一丝忧郁却像一把锋利的快刀，把她一直埋在心底深处的一些东西毫不怜惜地挖了出来，刹那间涌满了她的记忆。

　　欢笑，泪水，歌声，忧愁，矜持，爱情，诗人，草地，吉他，孤独，盲目，理想，……所有的青春，四季中变换着颜色的校园里人来人往，一切都像头发一样在反反复复的轮回中一点点地成长。

　　都是些陈年旧事了，溢得那样满，憋在心里，难受得很。却在一瞬间就溶化在眼前晃悠的淡褐色液体中。
　　一杯接一杯的麻醉液体，泛红的脸庞，呢喃的耳语，呵痒的热气……
　　陌生城市中的偶然“艳遇”？她想笑了，轻轻地推开了他。
　　眼前的男人眼神中的光深遂而蛊惑，像发育成熟的青紫色葡萄，晶莹地闪着诱人的光泽。
　　酒杯第二次见底了，两人却都没有勇气再要。
　　“什么时候再来，到我家，我会好好招待你的。”“不会了。这里的分公司刚刚被撤了，这次就是来清理资产的。”许久的沉默。
　　这次就没机会吗？他永远都是这样。
　　那么漂亮可爱的孩子，想必也有美丽温柔的妈妈。

　　忽然间又想起那个连角落里也藏满了故事的校园。那绚丽的灯光，年轻的舞会，那双拦起那个孩子的手那时就轻轻地搭在她的肩和腰上，漫不经心地。她想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用功的学生，却始终开不了口，她不由得恨起自己的无用来。
　　烦恼，忧愁，都不可抗拒地来侵袭过，但年轻呵，年轻得化掉了一切不快，年轻得有足够的力气击败哀愁。即使遇到了再大的困难，那时的阳光也灿烂得可以，在同伴的笑声中就飞出去了，大街上就漂荡着那么几个呵呵笑着跑着闹着的女孩儿。
　　但现在，一切都像这个酒吧一样，再也没有年轻的理由了，墙上桌上都斑驳着老得裂了缝的树皮，在这样的环境里，只能在晕黄的灯光下懒懒地赖着，再也没了大喊大叫，大哭大笑的力气，更没了激情。
　　老了么？也许吧。终是再不能去欺骗自己，欺骗别人，再无兴致去冒险，去尝试，甚至没有力气去假设过去。还记得20岁那年看《东京爱情故事》，结局时完治和莉香在街头的偶遇，竟使她哭得一塌糊涂。如今，是连哭的力气也没了。

　　“代我向他问候吧。”
　　“呃？”
　　“相守至今，很幸福啊。”
　　“你不也一样吗？”她嗔嗔地笑着，就像20岁那年的娇俏模样，心里却诧异得很。断了联系那么多年，他如何知道她的事？
　　他似乎看出了她的疑问，鼓了很大力气，才说：“记得校园里一次谈话，你会快乐幸福的提起一个人。”

　　淡淡的绿林深处，淡淡的两个模糊的人影，淡淡的像水晶风铃的笑声，淡淡的提起一个人，淡淡的幸福的脸色，淡淡的期待的眼神，淡淡的心灵深处的叹息，淡淡的隐约的失望……
　　一切都是淡淡的，淡得让人不可捉摸，淡淡的不小心就老了十几岁。

　　“我一直在等一句话”，她悠悠地说，“如果年轻，我会重新选择”。
　　怔了许久，他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如果年轻，我需要更多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