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御用大神》叶梵

27、二十七、戏霸

　　二十七、戏霸

　　摄影棚内，“贩/du团伙几个头目”齐聚一堂。
　　陆东华饰演的金添既有毒枭的凶狠残忍又有江湖义气，潘建安配饰的丁笑生则表面温文谦和以金添马首是瞻，却背地里阴险狡诈；纪秋和孟东楠饰演的两大老板属下也各具特点，或绵里藏针的冷酷，或嚣张冲动的冷狠……更别提江棹亦正亦邪的游刃有余。
　　能够亲临这样精彩的拍摄现场，叶嘉不得不感叹自己三生有幸，每一个人的每一句台词、每一个动作、每一分表情都恰如其分、生动到极致。常说戏是飙出来的，其实只有高手过招，才会有这样棋逢敌手的火花四溅。
　　江棹饰演的陆启明带着一份可以合成最新型毒/品的配方为敲门砖，正式打入贩毒团伙内部。而贩毒团伙内部并非一派详和，丁笑生野心极大，并不满足于第三把交椅，借警方之手干掉了二当家，也就是贺晴安的父亲贺祥，企图将毒/品市场的重心往内地转移；而老大金添则只想守住已有江山，怕精力有限另外发展市场会被以林木那为首的另一贩/毒集团在三角地带坐大，他却不知，丁笑生其实早就跟林木那勾结，企图干掉金添，两人一起开发新型毒/品与拓展更大的市场。
　　而其实，陆启明带着这份配方的真正目的，就是以此为饵挑起多方的内斗，以便摸清贩毒集团在内地的市场，配合警方一网打尽。
　　前面一几天的拍摄，虽然有些叶嘉的镜头，但是对话和表演不多，基本上只是活动的背景板，镜头也只是一带而过地扫过她，让她渐渐适应了现场的气氛，而在拍摄间隙，她还特意请教了几位戏中有交流的老师，去找人物的感觉。
　　这组镜头终于轮到她出场，她还是紧张得心跳加快，手心冒汗，因为这场戏她主要面对的，就是江棹。
　　按照剧本设计，因为配方是陆启明带来的，他坚持要亲自去参与内地工厂的试验生产。金老大权衡之后同意了，临去之前却忽然让贺晴安跟他同行，明为保护和陪伴，实为监视。

　　导演喊了“开始”。
　　陆启明走到门边的身影一顿，转身把刚刚放到嘴边的烟拿回手里冷冷道：“我不需要人同行。”
　　金添微胖的脸上浮着一丝笑，但因为唇边的法令纹太深，让这丝笑显得有点阴冷：“你莫小瞧了安安，她爹从前就是我得力属下，她也跟我有段时间了，说不定还能帮上你的忙。”
　　女孩原本乖巧地坐在金添身边的椅子上，此时站起来，径直走到陆启明身边，亲昵的挽着他的手臂笑道：“启明哥……”
　　陆启明不等她说完，将手中的烟又叼回口中，顺势摆脱她的手，甚至看都没看她一眼。
　　笑容在贺晴安脸上僵了一下，但下一刻，她便伸手“啪”的打着打火机，将火苗凑到了陆启明的烟下。
　　因为离得近了，他看到眼前的女孩穿着白色的长袖T恤、迷彩裤和黑色的运动鞋，扎着高高的马尾，一张清秀的脸上不施粉黛愈发透出黑白分明的双眼清澈灵动，让她看上去就像一个还没毕业的女学生，可他却知道，这个从小就在贩毒团伙里长大女孩，不但干着害得人倾家荡产的罪恶勾当，更是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他有很多战友都是死在她的手中。
　　他用力平复着自己心中涌起的愤怒，这才看清她手里拿的竟是自己放在上衣口袋里的打火机。
　　低头点着烟，他伸过手盯着她，一字字道：“我不习惯别人碰我的东西。”
　　那一直顽世不恭的眼中隐现冷厉，让贺晴安微微一怔，但很快她浮起个微笑，抬臂要将打火机放回原处。谁知陆启明身体一侧，避开她的手，贺晴安似早有预料，却如影随形贴了过去。陆启明不慌不忙将烟叼到口中，向后撤了半步抓向她的手腕，女孩收手曲肘攻向他的肋下，陆启明握着她的手毫不留情地一拧让她不得不背转身体，女孩一下子极为被动，谁知贺晴安的身体灵活地仿佛一条鱼，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顺势滑了过去，左腿踢向他抓自己手腕的手，右手攻向他的腹部。陆启明本来应该去扼住她咽喉的手，突然拉开她的右手……
　　再然后……导演喊了“停”。
　　剧中一系列动作，都是精心设计过的，虽然他们是分别被武指培训，但两人开拍前也演练了好几次，还算顺利，所以江棹突然乱了节奏显得有点莫名其妙。
　　但叶嘉知道，其实是自己因为紧张出手早了而且位置不对，若不是江棹拉开她的手，他嘴里的烟灰会正好落在她的手背上。
　　“江老师……”因为他的动作太快，叶嘉甚至没看清烟灰究竟有没有烫到他——她想拉他的手，但又不敢，她只能失措地抬头看着江棹。
　　这个镜头有近镜，潘导在监视器那头看得清楚，忙起身走过来：“小江，怎么样，你没事吧？”
　　江棹扭头咳嗽了几下，然后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他看着潘导：“咱们不是有武替么？”
　　潘导怔了一下，看了眼叶嘉，才道：“小叶非要自己上的，我看她有点功底，又不是什么高难度的动作，何况武替是男的，到底不如她本人效果好。”
　　“江老师，对不起，刚才是我节奏没把握好，这回一定不会出问题了。”叶嘉连忙道，武术指导也赶紧跑过来，“刚刚试的时候挺好的，叶嘉柔韧度与节奏都应该没什么问题，估计是有点紧张了，要不咱们把速度再调慢点，再试一次？”
　　江棹终于略低了头将目光挪到叶嘉身上，许是因为还带了些戏里的情绪，许是受刚才突发事件的影响，他的目光并没有平日的温淡，略带了些严肃，但看清叶嘉眼中的恳求，他突然意识到，就算再不满，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如果此时不让她继续演，也许会否定她之前所有的努力或是毁掉她的自信。
　　何况他也知道，这是潘导给他面子。潘导性格虽然温和，但拍戏一向严格，连他和高君泽几乎所有打斗戏都是亲身上场，他又有什么立场要求叶嘉用替身？
　　他沉默了片刻，歉然看向潘导。
　　潘导微松了口气，拍了拍叶嘉的肩膀瞥了眼江棹才低声笑道：“我知道小江是你偶像，但不用怕他，狠狠的打，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我相信你没问题。”
　　叶嘉点点头，直到剧组各就各位，她依旧没有勇气抬头看向江棹。
　　继续开拍。
　　这一回比之前顺利，直到贺晴安不顾手腕被折断的危险固执地将打火机放进陆启明的上衣口袋——因为她知道，陆启明就算再不喜，也总要卖金老大几分面子，不会真伤了她。
　　她甚至带了几分洋洋得意放好东西还挑衅地在他胸口轻轻拍了拍。谁知下一刻，陆启明已经顺势抽出了她腰上的枪顶在她的脑门上。他依然斜叼着烟，唇边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唯眼神冰冷：“别把老子的话当放屁，老子不是善男信女，杀人从来不分男女。”
　　贺晴安真的被吓到了。也许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高估了她的价值。她在他眼里看到了杀机，她相信若自己真敢再挑衅他，他才不会因为她是原来二当家的女儿，甚至是认了金添当“干爹”为倚仗，他没准儿真的会杀了自己。但到这时，她唯有咬牙抬头与他对视，可游移的眼神还是泄露了她心底的紧张不安。
　　“咔……”
　　导演那边声音还没响完，突然江棹微一侧头：“别喊停，继续。”
　　说着不等所有人反应过来，他又转向叶嘉，枪口依旧顶在她头上，皱着眉道：“抬头，重来！”
　　他的情绪似乎还沉浸在陆启明的角色当中，仿佛真是一只被人触碰到了底线的老虎，但那眼中的冷厉杀机间似乎又夹杂着别的心绪，让叶嘉清楚地知道，像他这样在镜头前收放自如，能随时切换各种身份的高手，这时的他更多是对自己表现的不满。她更知道，刚才因为夹杂着别的情绪，与他对视的那一瞬间，她心里的确是怯了，她想的太多，并没有反映出人物的感情。
　　潘导其实也看出来叶嘉的表现不到位，原本叫了停是想给她再说说戏，但见此情景他连忙打了个手势让几台摄像别停。
　　果然，见叶嘉有点不在状态，江棹顶在她头顶的枪又向前推了推：“叶嘉，还想不想演，不想演就滚！”
　　江棹从来都是温和从容的，他甚至没有大声跟她说过话，更没爆过粗口，可此时他恶劣的口气和眼中的不满与厌恶，突然让叶嘉心抽成了一团，他刚才嫌她打戏差要找替身，现在又在质疑她的演技，她的委曲和难堪突然就爆发了出来，沉默了片刻，她猛地抬头，一把握住枪口：“谁还没被枪指过，你吓唬谁啊，有种你就开枪啊！”
　　她红着眼跟他对视，倔强愤怒地像一只炸了毛的小狮子，仿佛下一秒会冲过去跟他嘶咬。
　　时间仿佛一下静止了。现场除了摄像机轻微的转动声，几乎落针可闻。两人就这样无声对峙着，一个笑得漫不经心，一个愤怒得蓄势待发。
　　直到一只手轻轻握住了枪管。
　　是饰演丁笑生的潘建明，一派温文地笑着上前：“好了，陆老弟，别吓唬小姑娘了。你看，这丫头身手胆量都算不错，肯定拖不了你后腿的。”
　　陆启明当然不会真在这里杀了贺晴安而跟所有人撕破脸，既然有人解围，他便收回了手，将枪主动交给丁笑生，将口中已经燃尽的烟头丢在地上，瞥了眼对面还瞪着他的女孩，似笑非笑地道：“是不错。”
　　说罢转身推门出去。
　　导演终于叫了停。
　　虽然叶嘉临时加了一句台词，但这句话符合人物的身份，出乎意料的好，他并不准备剪掉。只是没由来他有点心疼叶嘉，江棹的实力他很清楚，靠这样的演技辗压逼出小姑娘的情绪爆发对整个剧来讲自然是好事，可是叶嘉毕竟是新人，他这样做实在是有点仗势欺人了，何况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她难堪。
　　潘导犹豫了一下，想开口说几句调节一下气氛，他身后一直坐在监视器前的高君泽却忽然按住他的肩膀，笑笑示意他不用管，便在这时只见潘建明已经走了过去。
　　潘建明是戏剧演员出身，也不过四十来岁，但却有二十多年的戏龄，拿过好几个最佳配角的奖项。之前演过汉代董卓、唐代李林甫、明代严嵩以及抗战时期的日本大佐，虽大多演的都是奸臣坏人，但他本人又随和又低调，圈中口碑很好。因为跟江棹合作过不少次，也算老朋友了，说话比较随便。
　　他搭着江棹肩膀将他拉过来笑道：“那句台词现在对你说也算应景，江棹你也别吓唬人家小姑娘了，小叶演技是还需要提高，但你不能用你影帝的标准要求她，你看都把人家吓哭了。”
　　叶嘉自导演喊停之后，一直没动，只是垂着头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在灯光下愈发显得娇小柔弱。
　　江棹有点后悔。他盯着她交握在身前的手，沉默了下才轻声开口：“对不起，叶嘉，我刚才有点……”
　　“没关系，没关系，其实是我自己没演好拖了后腿。”她抬起头，她并没有像潘建安说的那样被吓哭，反而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然后又深深鞠了一躬，“还得谢谢您才是。”
　　因为双方出人意料的都主动表达着歉意，一时间场面有点尴尬，江棹张了张嘴正准备说点什么，忽然高君泽走了过来：“江老师就是个戏疯子，演起戏来六亲不认，叶嘉你快别跟他一般见识，走，哥好好跟你说说戏。”
　　然后不由分说拉着叶嘉离开了片场。
　　因为还有戏要拍，众人也只当这是个插曲，纷纷投入下一场的准备工作。
　　只有江棹，看到刚刚她的笑容，他不由想起那日在东泠湖救下她之后她在别墅里的道谢，他想到了当初说她自作聪明而将她的善意拒之千里，如今……他低头看着自己手背上一抹发红的烫痕——恐怕这回自作聪明是他自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