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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相见 ...

  •   这种纯体力活,对于宁迦来说,还是很累的。不过为了每晚两百块钱的薪水,这点苦实在不算什么。
      两百块,搁在上辈子大概也就不到半两银子。然而坐拥金山银山却没有任何自由,又有何用?
      所以哪怕如今每晚只能挣两百块钱,这种快乐确是上辈子无法体会到的——当然,如果能再多挣点就好了。

      “走啦!”
      赵心桐照旧有骑着单车的男友来接。
      “师姐再见。”
      赵心桐叮嘱她:“最近天气转凉,晚上人越来越少,往学校去的路上估计很少人,你自己当心点。”
      “嗯。”
      宁迦感激地点头。做普通人的好处就是,总能收到真心实意的善意,不像上辈子在宫中,一堆人对你俯首帖耳,却根本辨不清谁是真心。

      深秋的夜晚十一点多,已经很凉了。宁迦只穿着单薄的卫衣,一阵凉风吹来,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赶紧把手揣进兜里,瑟缩着身体,快速往学校的方向走去。
      路过昨晚那条巷子时,她下意识转头看了眼,不过今晚除了空荡荡的黑影,什么都没有。
      她想起昨晚看到的那一幕,再次打了个寒颤,赶紧迈步,继续往前走。

      这条路上,这会儿本来只有她一个人,但是走了没多久,便听到身后隐约传来沉沉的脚步。她一开始没在意,以为是跟她一样晚归的人。
      但是走了几分钟,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当她走快时,那脚步也变快,当她放缓,那脚步也跟着变慢。为了验证不是自己的错觉,她还特意停下来,那脚步竟然也停了。
      她咬咬唇,猛得拔腿就跑。
      那脚步依然如影随形。

      宁迦觉得这不是办法,干脆深呼吸一口气,停下来转过身。
      那脚步声自然也是停止了,空荡荡的人行道上,与她隔着十几米的地方,站着一道颀长的身影。
      因为是在暗处,她看不清那人的长相,只看到他指间夹着一根忽明忽暗的烟。

      “你是谁想干嘛?”她梗着脖子虚张声势问。
      那人没有回答。
      “前面就是江大东门,有保安的,你不要乱来。而且……而且……”她自认灵机一动,摆出一个老鹰展翅的姿势,“我学过功夫的。”
      不过说完这话,就觉得自己实在是蠢毙了。
      以至于她甚至听到那黑暗中的人似乎是低低笑了一声。
      咦?低笑?

      她慢慢放下双臂,疑惑地看向那人。只见他走到一旁,将烟头在垃圾桶上摁熄,然后转身到路边,钻进了一辆停靠下来的出租车里。
      宁迦:“……”
      是她多心了?
      原来这人并不是在跟踪她,不过是来这边等车而已。
      那她刚刚到底在干什么?
      胡说八道加耍猴?
      她左右看了看,庆幸没有人,然后捂着脑袋上的帽子,一溜烟跑了。
      丢死个人!

      坐在出租车内的段洵,目送那道身影消失在江大东门内,才不紧不慢地转过头。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嘴角轻轻勾了勾。
      来到这个世界几年,他没想到会遇到上辈子的故人。

      上辈子他之所以跳楼,并非是要殉国。那样一个残破腐朽的王朝,不值得他那样做,实际上大宁朝之所以走向末路,至少有他一半功劳。
      他曾以为,只要有权势和财富,便能弥补从八岁那年开始的缺失。可当他终于登顶权力之巅,才发觉,缺失的东西,终究是缺失了,什么都无法替代,不仅是身下少的那几两肉,还有心口里随之被挖走的那一块。
      那么,这一辈子也就足够了。
      而他最后和六公主一块跳下城楼,不过是在死前报了他欠她的恩情。

      他有时候觉得老天爷是不是在故意耍他?明明都已经再世为人,为什么又让他记得前尘往事?
      他为此骂了不知多少遍老天爷。
      不过现在想来,少了一碗孟婆汤也并非坏事,至少遇到前世故人,还能认得出。
      一个人在黑暗中云雾里行走太久,难免想抓住一点什么。
      他舔了舔被夜风吹得有点干涩的唇,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无声无息地弯起嘴角。也不知为何,他那颗平寂许久的心,有点莫名兴奋起来。

      *
      “爹……爹……”衣衫褴褛的小男孩,哭喊着揪住一个男人的衣襟。
      那男人一身酒气,手上攥着几两碎银子抛了抛,一脚将小孩子踹回两个老太监手中,啐了口气,道:“你老子养不起你,以后你就去宫里过好日子吧。”
      小男孩就这样被酒鬼爹五两银子卖掉了一辈子。
      好日子?
      卖进宫当太监能有什么好日子?
      当他被绑在条案上去势时,还想着他爹回来接他,可他没等来他爹,只能等来身下被割掉了二两肉,让他这辈子永远成为不了男人,还有那锥心刺骨的疼。
      这疼痛持续了不知道多久,也许是一个月,也许是半年。
      也许那疼痛一辈子都没消失。

      “小杂碎,偷吃东西,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给我打,狠狠地打。”
      木杖敲在小孩的单薄脊背,发出砰砰的声响。
      好疼!
      小孩觉得自己要死了。
      可又想,是不是死了,就能吃饱穿暖不再挨打?
      那死了也挺好的。

      “这小公公犯了什么错?要挨这样的打?”一道稚嫩的声音将快要死的男孩拉回了人间。
      “回六公主,这小奴婢不守规矩偷吃东西,奴婢按规矩管教管教他。”
      “小公公他偷吃了什么?”
      “……偷吃了一张饼。”
      “一张饼罢了,我回头让人给公公送一打饼来。我瞧这小公公生得挺白净的,母后那刚好缺两个伺候的小公公,您把他送过来吧。”
      “奴婢遵命。”
      趴在长凳上的小男孩,艰难地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里,洒着一层太阳光,几步之遥处,站着一个穿鹅黄襦裙的小姑娘,不过六七岁的模样,圆圆的一张脸,额间点着花钿,眉目如画。
      他以为自己看到了天上的小仙子。

      *
      “小宁,你去休息室给hell送壶茶水过去。”
      正在吧台帮忙准备今晚酒水单的宁迦,被店长王哥唤道。
      “好嘞。”
      王哥看她任劳任怨专心干活的样子,狐疑地摸摸脑袋,怎么看怎么就只是个老实本分来勤工俭学的大学生,那为什么Hell会指名叫她?
      也不能说是指名,Hell说的是黑长直黑框眼镜的小姑娘,但全店里也就这么一个符合描述的。
      宁迦不知道王哥的疑问,弄好茶水,端着托盘去了休息室。

      说实话,要不是王哥叫她,她是绝对不会去跟那几个危险分子打照面的。虽然她并不百分百确定,前晚巷子里那人是不是真死了,但只要想到他们几个在堂堂法治社会,竟然胆敢干出将人绑住割腕放血的事,那肯定是有多远离多远。
      要是被他们认出来那晚是自己目睹了案发经过,那可就完蛋了。

      到了休息室,她暗暗深呼吸了口气,照例老实敲门。
      “进来。”是主唱苏达的声音。
      宁迦推门而入,眼观鼻鼻观心,低头目不斜视,径直走到沙发前,将茶壶和杯子从托盘里取出,放在玻璃茶几上。
      “你们要的茶,请慢用。”
      放好茶水后,她单手拿着托盘转身要离开。

      苏达见她这恨不得马上溜走的架势,坏笑着道:“别急着走啊,你这服务生怎么做的?都不知道给我们倒上吗?”
      宁迦停下脚步,硬着头皮转身,蹲下给几个杯子倒茶,但一直低着头谁都不敢看。

      不怪她胆小,实在是在法治社会,这几个还那样胆大妄为,她只想敬而远之,免得被发现自己就是那晚他们实施犯罪的目击证人,给自己招来灭顶之灾。
      她生怕自己出差错,手上的动作放得很慢。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感到有一双眼睛在凝视着自己。
      而且可以肯定不是苏达。

      她也不敢抬头,倒好茶之后,微微起身伸手道:“你们几位慢用。”
      苏达一脸坏笑地看她,伸手拿起茶杯,道:“小姑娘,昨晚是我错了,我刚刚问了王哥,你确实成年了。我跟你道歉。”
      宁迦:“……没事的。”
      苏达笑:“你怎么这么紧张?我们看起来很吓人?”
      宁迦木着脸回道:“没有。我出去忙了,你们慢用。”

      “急什么?”苏达再次制止她,指着桌上的茶杯,“你这当服务生的怎么这么没眼力见?茶杯离Sin这么远,你叫他怎么拿?还不给他端过去。”
      宁迦一进来就看到他们三人坐在长沙发,剩下一个坐在单人沙发,但因为没敢仔细看,也不确定是谁,听他一说,才知是Sin。
      她飞快扫了眼,暗影下的那人正低着头,看着桌上的茶杯。她觉得这人气场诡谲,没敢多看,赶紧老老实实端起一杯茶走过去,放在他面前:“您慢用。”

      苏达觉得自己几百年没见过这么呆的女孩子,扑哧一声笑出来,都不忍心再逗她。
      “很好笑么?”一道低沉而缓慢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一只修长的手,端起了桌上那么刚刚放下的茶杯。
      宁迦蓦地怔忡了一下,下意识抬起头,朝两步之遥的人看去。只可惜那人却因为喝茶,仍旧微微低下了头,只看到他束着小辫的发型,以及一个好看的轮廓。

      她看他,是因为刚刚他的声音,让她觉得有点熟悉,一定是在哪里听过。
      她又想起昨晚他在台上时,他那双让自己感到熟悉的眼睛。
      莫非她真的是在哪里见过这人?

      苏达戏谑的声音将她拉回神:“Sin,你不觉得这姑娘愣愣的很有意思吗?就不说我了,我第一次遇到女孩子,看到我们的Sin神都无动于衷的。”
      宁迦心说也不用这么自恋吧。
      段洵呷了两口茶,垂着眸子将杯子放下,没回应他的话,倒是小飞接话道:“行了,别把人姑娘给吓到了。”

      苏达靠在沙发背上,歪头笑道:“姑娘,我们有这么吓人么?”
      宁迦看了眼那痞里痞气的主唱大人,硬着头皮道:“没有。”
      “好吧,不为难你了。”苏达怕再逗下去,把人姑娘给吓哭,笑道,“行了,给杯子都倒满就出去忙吧。”

      宁迦如蒙大赦,走过去拎起茶壶,先把中间这三杯加满,又来到刚刚的位置,给边上这杯倒上。
      只是可能是太紧张,她动作稍稍大了点,这杯本来只喝了两小口,因这动作,茶水从杯沿溢了出来。
      她反应还算快,赶紧掏出随身携带的纸巾,将桌面的水迹擦拭,但到底还是迟一步,一条水迹沿着桌边流了下去,恰好落在一只黑色的板鞋上。

      她几乎是想都没想,便拿着纸巾去擦那被水打湿的鞋面,可还没碰到,那只脚已经退开。
      宁迦愣了下,下意识抬头道歉:“对不……”
      那个“起”字却生生被卡在了半路。
      她蹲在地上,与沙发上的人,不过咫尺距离,虽然逆着光,但也足够让她将男人的脸,看得一清二楚。
      简直是太清楚了,清楚得她想找借口说只是相似都不行。

      也许是上辈子跳下城楼时,最后见到的便是这张脸,印象深刻的几乎像是烙在她的记忆里。
      狭长的眉眼,薄薄的唇,眸子黑而幽深,仿佛能将人吸进去一般。就是这双眼睛,难怪昨天她觉得熟悉。
      除了轮廓略为分明一些,和她记忆中的那张脸,没有任何差别。

  • 作者有话要说:  公公上辈子不知道自己喜欢公主,以为自己就是报恩。这辈子成了真男人才能慢慢开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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