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鸿掠雪泥》一尾梦

5、北国之茫

　　“……”
　　见自家王爷的脸色有点冷，燕日有点战战兢兢：“王爷……那……”
　　燕奕澂神色不动，兀自执笔，手腕游动间就写成一纸书信，修长的手指轻折好，轻薄的信笺如一只蝴蝶栖在他指尖，递过去给燕日，低沉的声音道：“行雀庭，南林黎。”
　　燕日不知是何内容，但走行雀庭的信从来都是千里加急的，又关于南林公主，于是不敢耽误，立刻接了退下，直奔驿庭。
　　燕日正火急火燎地策马疾驰，燕月才终于按礼制置办妥当，将整个王府打扮似一只巨大的红灯笼。
　　燕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正好行至中院，就听南门口的枣红马长空一声嘶鸣，一串急急的马蹄声不断远了，正疑惑间已来到王爷书房处。
　　燕月穿过微风摇曳中几支修竹，竹影乱在她眉眼上。她只觉心有点慌。
　　她想，还是在门口较安全。便站在门边，小心翼翼地朝里喊了声：“王爷，快未时了。”
　　房内正对着香炉沉思的燕王爷这才抬头往窗外望了望，果然已艳阳高挂于天，一层金光镀上乌木轩窗，再迟一些，便从窗照进房内了。
　　“也罢”他心下叹气，起身走出书房。
　　燕月赶紧跟上，也不敢搭话，低眉顺眼地瞟着自家王爷的脸色：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般恼怒，反而神色淡淡，除了今早莫名其妙下令大办典礼，一切也按着计划，不对，还有那突如其来的青天立誓……好端端的为何立誓呢？又并未真的娶了个王妃进门，以后王爷可怎么再成亲？
　　想到这里燕月不禁气那南林公主——竟找个男子来替!简直岂有此理!南边的人就是荒唐!
　　燕月真是满腹心事，比白发老婆婆还愁，又不敢在这关节上问，不管如何疑惑不解，心里也不断警告自己：闭嘴闭嘴闭嘴。
　　于是便一路闭嘴走到了王府大门。
　　她早已备好进宫的车马和小厮，红的车，红的马，马车两边站两个红的小厮。
　　燕月快步上前掀起车帘，本想对王爷宽慰几句，看对方依然是捉摸不透的神色如常，一串好言好语便在心里弯弯绕绕了几圈，末了也不知从何宽起，便给立在车马两旁侍命的明秋和明毫使眼色：当点儿心!
　　明秋和明毫被她瞪得一哆嗦。
　　车轱辘在石板铺就的皇城大道上平稳驶去，燕月立在原地，望着车马已远才回府，早就心里揣着个大秘密要去找燕日，抑制不住的兴奋，谁知她随手抓了个小厮问：“明察，你们燕日大总管呢？”
　　却被告知：打马出去了。
　　时辰这么早，这人往哪儿去了！疑惑和秘密只能留在燕月的心里头继续发酵，燃烧的八卦之心使她仰天长叹——唉！

　　燕奕澂坐在马车里，透过风掀起的车帘隐隐约约看着这座皇城。
　　北国的四时不是很分明，这会儿月令上还是七月，草木却已然进入深秋，错落种植在房前屋后的柳树，柳枝光落落的，树下褐黄尖细的柳叶落了厚厚一层，高高向上伸出枝桠的柿子树结了覆着一层白霜的橙红的柿子。
　　皇城人家有文有武有商，此时正是一日之中买卖热闹之际，茶楼说书，酒肆小曲，饭馆旅舍，馄饨摊儿，卖书画的，算命的，杂耍的，吆喝着糖葫芦的，在皇城这片石板地面上络绎不绝，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北国不算强盛之国，国土却很辽阔。只是一进入漫长的冬季，不禁显出一种人烟稀薄的空落落。
　　因此燕奕澂每登皇城之顶，瞭望冬日里这片白茫茫的国土，簌簌的白雪，总有种怆然之感。
　　只有下了高台，看着地上车水马龙，百姓身上的市井气息，他才感觉真切的在人间，在人间，便要担起自己的责任，男儿为国为民的责任。
　　从前老师总说他有爱民之仁心，亦有文人之悲悯。为此父皇总把政治官场的课业加重，不许他吟诗弄画，严禁儿女情长之事。
　　父皇只说，身在此局，便不可错生别心，否则自损不说，更平白毁了他人。
　　儿时的他只将将到父皇腰间悬挂的九龙玉佩处，懵懂地仰着脖子点头。

　　燕奕澂看着窗外出神，剑眉微蹙，眼神褪去平日的冷冽，换上了一抹若有若无的迷茫。思绪漫无边际，一会儿是父皇母后在中秋牵着他们在广梧殿赏月，一会儿是父皇与他兄弟俩春日策马射猎，一会儿是老师授课讲学，再又想起东宫那长信灯直摇曳到东方发白。
　　这种怅惘的情绪很久都没在心里漫出过了，咿呀一声，车马骤停，他恍然回神，方才所思如大梦了一场，像是把自己的过往回溯了一遍。
　　视线落在自己鲜艳的大红色婚服上，他慌忙收起了神思，屏息静气了一会儿，车前人再叫了声：“王爷，到了。”才掀帘下了车。

作者有话说

　　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