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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心思·冰雪甘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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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本来出来的时候,找你半天也找不到人,我又怕方老先生走远了,这才先赶过来的。”知道杜棠不过佯怒玩笑,顾芷只笑着一面夸张地躲一面做出求饶的姿态,“我给你赔不是,小棠姐,饶了我这回,回去给你做刨冰雪甘露儿可好?”
这刨冰雪甘露*也是顾芷最近捣鼓出来的,说起来也是古人早就有的智慧,不过是组合起来。“甘”是甘草,“露”是甜葛,两样一起加黄糖、薄荷,熬出浅褐色的糖浆来,配上甘草薄荷茶兑的鲜乳子,这是浇头。另外煮好菉豆沙馅儿的薄皮元子,当做垫底铺在小小一个深碟里,最好用琉璃的,最差也要用冰裂纹釉薄瓷的。
冰是最讲究的,浮萍苑的储冰本就是京都外玉泉山上的泉水,专门取冬天不断的泉水,挑回来,寻干净的所在晾晒成冰,从冰窖拿出来,要先在阴凉处放半天,看着外头没了棱角、里头渐渐澄清,只余丝丝絮絮的白,再放回去急冻半个时辰,拿出来再下刀沿着边磨就方便了,这样弄出来的刨冰才又酥又细,没有雪粒子扎人的口。
切了冻梨、剥了橘仁,若是等天气更热还有其他夏季时令水果好放,捧一小把拌在一起,为着吃的时候换口感,堆在底子上头,满浇上甘凉爽口的奶茶、四面顶上淋糖浆,那冰屑便变得面面软软。最后敲碎核桃花生,撒上去,还要再点一只蜜渍樱桃。杜棠吃了一次,只夸把外头那些冰雪凉水都比下去了,如今天气渐热,用这个消暑是再好不过。
“当我不知道呀,”杜棠也见好就收,戳了戳顾芷的脸颊,“瞧你一张嘴能的。”
方隐岫看着两人笑闹,也不由笑起来。秦栾更是眼瞧着错不见,眼帘弯成月牙一般。
“你不也一样?”顾芷就笑着道,“方才你面不改色,舌灿莲花,把刘都知何姆妈都说得毫无反口之力忘了?”
“阿芷和小棠姐当真厉害,”秦栾也跟着连连点头,“那两个一看便是不讲理的人都能被你们说退了。当时那剑拔弩张的样子,若不是有师尊在,我都心里打颤呢。”
“若说大胆,这里也只有咱们阿芷是真胆子大了,我也怕得紧呢,”杜棠笑着道,说着目光瞧向秦栾,见他笑吟吟瞧着这边的样子,面上不由微微发赮,忙微微低下了头,“当时一出事我就去找了白大娘,不过我就想着既然说是中毒,怎么好凭刘都知一张嘴,就想着去外面找郎中,正担心去药铺赶不及,就看到方老先生和秦小郎君,可真是巧上加巧了。”
说着就也要欠身,“这回真是多谢先生和小郎君了,不然我们可真不知怎么办才好打发了那几个。”
“是啊,多亏阿栾你鼻子灵敏,闻出了那帕子上沾着的雄黄,这才给了对方致命一击。”顾芷也跟着点头。
杜棠倒有些惊诧,看向秦栾的目光越发亮晶晶的。
“哪里哪里,”一连扶了两个人,还被顾芷故作夸张地夸奖了一番,秦栾都有些手足无措,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摸着后脑勺憨憨笑,“运气好,运气好。”
“你们俩可别夸他了,我们阿栾都要不好意思了,”方隐岫哈哈大笑起来,摸了摸秦栾的脑袋,捻了捻胡须,赞许点头,“这次化险为夷,最大的功劳,还是你们两人急智大胆。”目光在顾芷和杜棠身上来回,“小小年纪便如此,未来可期,未来可期啊。”
“先生……”顾芷刚想开口问问白厨司身体健康状况的事,转念一想,虽然方隐岫医术高群,毕竟未有望闻问切,这样问起来也得不到什么结果,大惊小怪反而惊扰了两边的人,话到嘴边便改了,“此番灵芝姑娘当真是因为雄黄之毒而受害的吗?”
杜棠和秦栾都有些疑惑地看向顾芷。
“嗯,”方隐岫却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你怀疑的不错,老夫方才把脉之时,便发现她体内雄黄之毒积累已有数日,不过依当时情形说出而节外生枝。”
“噢,”秦栾立刻恍然大悟,“一日之毒,仅凭紫金香薷丹便可解毒,怪不得师尊要专门开一个方子,原来是为了清除那位姑娘体内余毒。”
“等到何姆妈回去盘问或是抓药时自然一清二楚,既不会使小人漏网也救了受害之人,方先生当真医者仁心,”杜棠语气里含着崇敬,又切齿愤愤道,“刘都知竟这样狠心,为了跟大厨房的这点恩怨便要害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成?”
“我看她嫁祸大厨房只是顺带的罢了,”顾芷摇了摇头,“灵芝姑娘是何姆妈手下最出头的一个——我听大娘说咱们这样的青楼不同于一般伎馆,规矩最是严格——姑娘们要自矜身价,外面杂七杂八的邀约是绝不能受的。但若是能被大员府上千请万请去助兴又是另一回事,回来身份便能提上一阶。”
“想来这灵芝姑娘不是挡了刘都知的道,便是挡了什么其他人的道借刘都知的手好使她元气大伤,碰巧要找个背锅的,刘都知便顺水推舟,一石二鸟?”杜棠便猜道,又感慨,“这倒是,那些大官自家豢养乐伎舞姬之类,来请烟花里的姑娘必是红牌才行。至于外面什么酒楼商铺或是一般新富乍贵门里的生意,那些中小的馆子去做也足够了,咱们浮萍苑应了可不是跌了身价。”
方隐岫听着,饶是历经风霜,面上也不由叹了一声。
“唉,”秦栾也幽幽吐出一口气来,摇头嗟叹道,“想不到小小一个青楼之中,也有这般倾轧之事。”
“你懂什么叫倾轧不?秦小郎君?”顾芷反被秦栾故作小大人的样子逗得没了伤感的心思。
“当然……懂了!”见顾芷挤眉弄眼嘲弄的语气,秦栾急了,“我已经十三岁了,四书已经快学完,明年师尊就要教我五经了,不信可以问师尊,我懂得可多了!”
“自然自然,”方隐岫笑着揽过秦栾,看向顾芷和杜棠面色却突然凝重起来,“两位,确实要谨慎为上。”
秦栾也不生气了,跟着认真点头,“是啊,阿芷和小棠姐,你们可一定要小心,若是再遇上这样的事,也记得找我和师尊,不要一个人扛着。”
顾芷杜棠自然道谢应下。
“快要到晚食的时候了,先生不留下来由我们答谢一顿饭食?”看了看天色,杜棠便向方隐岫和秦栾道,“连着上次,我们都说要请您和小郎君一顿好宴答谢呢。钱财您不要,其他长物我们也实在拿不出手,想来想去也只有做一顿宴席招待你们了。”
秦栾眼睛亮了一下,不过却仰头看了一眼方隐岫。
“你们还有一个厨房要收拾,我们怎么好在这时候叨扰呢?”方隐岫沉吟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道,顿了顿,突然话头一转,朗笑起来,“记着下次一起啊。”
“是,”顾芷杜棠对视一眼,顿时喜悦,齐声笑道。
这边厢四人约定好了,饶是方隐岫和秦栾都道不必相送,顾芷杜棠还是坚持送到里后门还有一进的门上,正道了别,秦栾才要跨过门槛却突然朝顾芷身边凑过来。
“我也想吃刨冰甘露呀,”他眉毛一扬,说完便又一个横跳轻灵地蹦回方隐岫身边,一面牵着方隐岫的衣袖往外走,一面笑嘻嘻招手,“阿芷,小棠姐,后会有期呀。”
眼见着一老一小两道挺拔人影消失在视线里,杜棠仍站在台阶上,目光留恋不去,连顾芷悄悄站到身后都毫无察觉。
“别看了,人都走了,”顾芷趴在她耳边,轻轻一声,“下回就见了,看多了,就没有那小别的意思了,是吧,小~棠~姐~?”
“哎呀,”杜棠吓得就是一跳,面上立刻染满绯霞,转过身就追着顾芷打起来,“顾芷,我看你最近是飘了!看我追到你不把你捏成一根胡萝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