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过去,年轻 ...
-
于是,玩弄着那张绯红的请柬,我告诫自己,不能再做拒绝展翅的鸟。
请柬用金烫了个大大的“婚礼”,行书,张狂而不缭乱,内里是硬生生的黑体,告知受邀人婚礼的主角,以及婚礼的地点。
收到请柬其实并不意外,他曾经间断地提过一次。但我并不很想参加。女方是泰舫实业陈老爷子的千金,在某几次晚会上见过,含蓄优雅的美人,偶尔见她和易至诚挽手而至,仪表大方,淑女窈窕,一个郎才,一个女貌。二人的交往其实低调,只在一年前被狗仔队曝光,众人这才得以知晓。
我却是一直都知道的。因为三年前,就是因为这个女人,我和易至诚才终于结束了八年的纠缠。那时的我痛恨这个女人,很多我所珍惜的东西都在一瞬之间被她打破;现在的我却感激这个女人,很多我以为正确却是错误的东西都因她的介入而明朗。只是心底的阴影终究无法完全消除,我仍不愿意回首此事,以为远离它,我才能获得真正的安宁,所以我并不想去触碰,包括易至诚,包括陈芙,包括我。而他们的婚礼就像是过往的再演,只是换了一个版本,我从剧中人,变作了看戏人。
记不得是什么时候我开始阅读艰涩的古希腊著作,并且深受安提西尼的犬儒主义的震撼,以为生活就该这样,只是我也以为那不是现在的我该奉信的旨意,三十年后,或许我会试着去做。但毕竟或多或少的,淡世的念头开始逐渐蚕食了我年轻的过激—我的雷厉风行开始杂夹了温水似的习气。很多朋友逐渐感到吃惊,吃惊于我逐渐变化的个性,易至诚也在重逢后不久有些惊异,却不多说什么,态度一如既往。而这样的我,即使不甘愿接受这样的邀请,我依然会如期前去。我并不想让易至诚有任何的误解,亦不想让陈芙有任何的误会—在她面前,我总是小心翼翼地维持和易至诚普通的关系。
结束一天的工作,晚上十点准时回家。数年来不变的摆设每一天看起来都不同,有时陌生,有时熟悉,有时承载了未来,有时缅怀了过去。三年来,我一直形单影只地游荡在这里,即使在这里的时间总及不上在公司的时间。
夜宵是楼下面摊的凉面,和了朝天椒,青红相间,辣得胃热腾腾,第二天再起来拉肚子,却总改不了对辣的喜爱。迅速了处理了凉面,花了三张面纸把嘴巴、眼泪和额头上的汗擦干净,丢了油腻腻的饭盒,筷子仍到水槽里不洗,然后继续工作。
从三年前开始我已经很少亲自参与设计了,但是这次的客户不同,大牌,并且指定要我担任总设计师。久未摸刀的我只得再操旧业,竭尽全力,才能不辜负客户对我的期望。
凌晨一点,却接到一个意外的电话。
“铭哥,我要在你这借住。”
“借住?这么晚了,你在哪儿?”
“……答应收留我就告诉你。”
“……只一个晚上。”
“好!嘿嘿,我就在你家门外。”
“啊?”
“快给我开门啊!”
我啧了一声,甩下电话有些生气地跑去开门,门外果然站了一个无袖短裤的男孩,半长的头发轻飘飘地在夜晚凉风中打颤,一看见我就嘿嘿傻笑。
“铭哥!”
“挺能干的啊,半夜不在学校跑来我这儿。”我靠在门框上死眼盯着他。
“嘿嘿,铭哥,你这比学校舒服多了,床软。”
“少贫嘴。怎么又溜出来了?上次怎么向我保证的?”
饶凯还是傻笑,“今天事出有因,不是我不遵守诺言。”
“哦,什么原因?”我霸着门不让他进去。
“别啊铭哥,真的是事出有因!你先让我进去睡一觉,又冷又困的。”说着,还缩着脖子搓了搓手。
我面无表情地靠着门又看了他一会,对方努力凑了副可怜兮兮的表情,最终,我还是无奈地放他进了屋。
这小子倒是自觉地就跳上了沙发,冲我嘿嘿一笑,道:“铭哥这么晚了还在工作啊,辛苦了辛苦了。我想吃泡面。”
“你也知道我还有工作啊。”我伸手指了指厨房,“要吃自个儿弄,我忙着呢。”说完就进了书房,顺手关上了门。
“别啊!铭哥!帮我做吗,我又冷又饿又困的,你就不心疼我吗?”
饶凯又在门外闹腾了几句,终是见我没反应才停了下来。片刻,一门之外传来他窸窸窣窣走进厨房又开火拿锅的声音。
有些人便是这样了,待他好些他会骑到你头上,若待他强硬些,他便才灰溜溜地认输投降。
比如饶凯。
这个二十出头的小男生有着年轻人特有的激情与活力,一不注意便会被他的火焰吐舌舔舐。夏秋交替的酒吧,洋溢着纸醉金迷的场所,我在那里被他格格不入的身影吸引。于是那一夜,成为我们所有往来的开端。不过说实在的,我时常后悔给摊上了这样一个麻烦。如果那晚,我奈住了寂寥,转身离开那个酒吧,恐怕我们也没有任何相识的机会。
当我的双眼再也承受不住疲劳的打压,我不得不猛然靠入椅背,狠狠地闭上双眼,连眼镜也懒得取就将手指放到镜架下轻按太阳穴。休整片刻才察觉门外已然悄无声息,抬眼一看,竟已将至四点,大约饶凯也睡下了。这时我也忽然被睡意袭击,脑袋沉甸甸的,扫了几眼电脑便关掉,向着卧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