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船遗骸》临叶沉沙

41、第 41 章

　　陆禺东算是明白过来，所谓羲和，差不多就是个超级大灯泡一样简单，灯泡能发光，首先要有电，其次再是灯泡自己。

　　而为了争夺这个灯泡，不管是谁撕裂结界，二十四年前确实发生了一件让雾市和归墟同样损失惨重的海啸，最后的结果是，灯泡还在归墟，发电机没了。

　　雾市白天有太阳，羲和的猝灭对他们来说没啥大的影响，可是海底全靠羲和照明，于是进入了长达二十四年的长夜。

　　如此看来让陆禺东不得不心疼一下这倒霉催的海族。

　　流域他们的级别不高，和羲和有关的具体事宜他也不一定能接触到，听到的都是些民间传说。据说流波每回从雾市出去外面出任务时，亦是不会和他们多说话，所以从他们地方能得到的，有关流波和陆禺东两人身份的信息，基本没有。

　　陆禺东盘腿坐在流波的旁边，他的面色已经从刚才刚刚中毒时的铁青慢慢恢复了血色，流域他们几个又上到珊瑚屋顶上站岗去了，留下一个流水陪着两人。

　　流水也坐在一块被褥上，撑着脑袋打瞌睡。

　　海族人虽然没有日光，但生活作息和岸上的人一样，这二十四年来，倒也没有变化。

　　陆禺东也觉得有些困，两片眼皮上像是上了胶水似的，忍不住就要黏在一起，可是一看流波还无知无觉地躺在那里，他心中便警醒——毕竟接下去的旅程，还得要流波同他一起才行。

　　可是海底静谧，更加催眠，陆禺东实在是抵挡不住困意，终于合上眼睛，脑袋一点——下巴上被什么东西拖住了，睡得实在舒服……

　　等等！是什么托住了他的下巴？

　　他恍然睁开眼，只见珊瑚屋幽暗的灯火中，流波的两颗眼睛亮得如同明珠，他一手伸着撑着陆禺东的下巴，另一只手支起自己的肩膀，动作风流熟练。

　　见陆禺东瞪大了眼睛，流波抿起了嘴角，挤出脸侧的酒窝来：“你困了？”

　　陆禺东的困意立刻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扑过去抱起他的脸：“你醒了？胳膊上有难受么？”

　　流波摇了摇头，终于腾出空来观察他身所处的空间，然后转过脸来问陆禺东：“这里是在哪里？还是蜃门么？此处还是蜃景？”

　　陆禺东摇摇头：“不是，这里已经是蜃门里面了，此处是流家村，你有印象么？”

　　流波思索了一阵，依旧毫无印象。

　　陆禺东站起来，把旁边打瞌睡的流水唤醒，又问流波：“你认得这个人么？他们可都认得你。”

　　见流波醒了，流水赶紧揉了揉眼睛，毕恭毕敬的对他说：“流波哥！你醒了！实在是对不住，你们一开始穿着雾市人的潜水服，我们以为是八幡丸的人……”

　　流波却对他的这份热络极为不适，他微微偏过身去，小心地打量着流水，陆禺东的心又有些冷了，他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于是他上前用被子把流波给卷了起来，对流水说：“我们流波刚醒，先让他休息一会儿，毕竟我们明天还要出发去国都述职。”

　　流波乖乖地裹在被子里，流水见流波对陆禺东的话确实言听计从的，于是点点头，也爬上珊瑚房子二楼去了。

　　他一走，屋里就剩下流波和陆禺东两人。

　　流波卷在被子里，陆禺东一手抓着被角，以免他接触到冷水而冻到，一手还在被面上各处塞塞：“我刚才问了那几个人，他们都认识你，说你是受了议会任命，上岸做任务去的。具体什么任务，级别太高，他们不知道。对了，他们还说，你其实是个在大海啸里失去父母的孤儿。这就奇怪了，八幡丸不是说，静子是和海族大皇子生下的海陆之子么？难道还有平民出身的海陆之子？”

　　流波静静地听着，目不转睛地盯着陆禺东。

　　陆禺东又说：“他们说羲和是海族的，只是海神陨落后羲和便不再发光了。流波啊，你说你是不是去寻找陨落的海神的？那你为什么又会找到我呢？让咱俩结婚这又是个什么事儿呢？”

　　流波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陆禺东道：“你睡着的时候，我设想了好多，关键是咱们这个婚姻的合法性……你说你上岸来带个婚帖是干什么？同羲和还有海神陨落这件事儿有啥关系么？”

　　流波终于开口了：“那你觉得那张婚帖是不应该出现的？”

　　陆禺东：“就是奇怪啊，如果你是归墟之国的高级公务员的话，如此排外的国家怎么会派你去岸上和一个人类结婚？你们不是连和雾市通婚都算是大逆不道么？”

　　提及婚帖，流波就很强硬：“可是婚帖都有了，我们之间必然是夫妻，谁也改不了的。不管是雾市大总统还是海皇，都改不了。”

　　陆禺东：“现在都啥年代了还婚帖……就算你们海族还是封建君主制，可我们陆上都是民主社会了。咱俩在有这张婚帖前都没见过……谁知道这里头是不是也藏着一个可以引发大海啸的阴谋？”

　　“禺东，我忘记了所有事情，只记得要和你结婚，这就证明，你对我有多重要。”流波把手从被子里头伸了出来，他的一条手臂上还贴着糊了药物的海草，他按住陆禺东的肩膀，盯住了他的眼睛：“或许在我失去的记忆里，我曾见过你，或许你也失去过一段记忆，而在那段记忆里，你见过我。”

　　*

　　陆禺东一直想不明白，流波说他也曾失忆过，是随口说说呢，还是真有证据了。

　　有时候人们自己忘掉了什么事儿，自己是不知道的。当然嘛，都忘掉了又怎能自知，就像他忘了自己还能控水、水下呼吸，等到了归墟受刺激了才想起来，没准他以前真的见过流波，还和他订婚了呢。

　　他叹一口气，外头的光线似乎亮了一点，流水从上头折返，告诉他们天亮了。

　　所谓天亮了，其实也就是羲和的光线稍微明亮了一点。不仔细看，和之前“夜里”的明度差别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海族人习惯了黑暗，对于一点点的光明非常敏感，忙忙碌碌地从上头开口的珊瑚房子里钻出来。

　　这几个守蜃门的少年非常不好意思的挤作一团，在流波的面前，一个劲儿地鞠躬道歉。

　　官大一级压死人，流波在龙卫中的级别比他们高了不止一星半点，这几个少年生怕流波去了国都，给他们安一个袭击长官的罪名。

　　陆禺东觉得，流波失忆前，必定是铁面无私那种类型的，不然这群流家少年不该是如此噤若寒蝉的模样。

　　“算了。”流波说，昨夜他也了解了，也是他自己个儿穿着潜水服，招打。

　　流域连忙碰了他那本记录手册来：“流波哥，签个字。”

　　他手里捏了只铅笔头，在海水里写字，也就只有铅笔可以用了，流波翻开那本子，看了两页，忽然道：“怎么没有我出去的记录？”

　　流域说：“您这次确实没从这儿出去……所以我们也弄不明白您这回是出去还是进来，您丈夫、您丈夫说你们俩是刚从外头来的。可是您这没有出去的记录，说实话，将来上报给议会的时候，我们也只能如实上报。”

　　流波往前翻了翻，因为海啸之后和雾市的贸易中断，着许多年来从蜃门这个出口出去的只有他，整本本子上头记载的都是他的进出。

　　最近一次是在去年八月，出去了十个月，今年六月份的时候回来了，再之后，便没有出去的记录，他应当是留在归墟国都内的。

　　流波说：“归墟还有别的出口么？”

　　流域答：“怎么可能有？别的地方都有海陆结界啊。”

　　流波的眸子暗了暗，海陆结界对于流域这种普通归墟人当然是一座铜墙铁壁，可是他是海陆之子，海陆结界对他相当于不存在。这么说来他从归墟的任何一处都有可能出去。

　　陆禺东上前悄悄拽了一把他：“他们知道的也不多，你不如到国都再去问其他的事儿。”

　　流波便在本子上签了字，又从流域那儿要了去国都的地图，便离开了。

　　*

　　归墟之国不大，加上两个人现在都会控水了，靠那些水柱推动，行了大约一日，便抵达了一座较大的城郭。

　　这里靠近国都，因此光线要比远在边境的蜃门明亮，大约和岸上阴天的傍晚差不多亮度。陆禺东对流波说：“我觉得这亮度还行啊，像岸上英国伦敦这种地方，也常年这个亮度的。”

　　流波却说：“我觉得我们今天是赶上好天儿了。平时应该不会这么亮的。”

　　他指了指在房顶忙活的海族人。

　　这城郭大一些，人口也多，道路两旁的珊瑚房子上缀着各色贝壳和珍珠，不停有人在这些房子里进进出出，把一些长了口的贝类拿出来堆在屋顶上，看上去像是在晾晒。

　　岸上的人，只有阳光明媚的好天儿才会拿东西出去晒，可见现在的亮度对于这些海族人来说，就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儿了。

　　流波问陆禺东：“你饿了么？”

　　陆禺东心想，还真是有些饿了。但他真不知道在茫茫海族，还能吃些什么？

　　雾市倒还好说，在怎样也还是陆地，可在海里，火也没有、蔬菜也没有，能吃些什么？

　　流波四下里望了望，朝着一个体积较大的珊瑚房子走去。

　　陆禺东看着那上头写得字，越看越像“住宿吃饭”，他正纳闷着自己怎么能看懂归墟文字了，前头流波朝他招了招手：“今天先住这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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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陪我妈出去了，后面的不一定能更上，大家不要等了嗷。